燕歸樓內,凰天霖緩緩擡頭,臉上驚駭的神色還未完全褪去。一雙星眸內閃着黑亮精光,絞在蘇明月的臉上。
蘇明月倏地一笑,滿是黑斑的臉看起來格外恐怖:“秦王殿下這樣看着我,莫非,是看上我了?”
這人和白玉楓是好友,她說這話,不過是爲了噁心他一下罷了。
誰知凰天霖並未有一絲尷尬,目光反而越發灼熱:“若我說是,你當如何?”
蘇明月神色一凜,目光幽幽的落在他臉上。看出他眼中灼熱並非只在自己,因爲那灼熱的目光背後,有一抹極爲清淺的厭惡神色。如果不是她前世身爲特工,最擅長的便是查人表情、洞人心思,只怕也發覺不了。
這個秦王,眼底有着洶涌的慾望。很顯然,這個男人有着非常大的野心。
重生一世,她只想過安穩的生活,並不想摻和進這些野心陰謀之中。
她會反擊,不過是因爲自保。若是人不犯她,她自然也不會去犯別人了。
“朋友妻不可戲,秦王殿下還是不要甘做小人的好。”蘇明月冷下臉道。
凰天霖也察覺出自己的失態,立時收斂表情:“是本王唐突了。”
蘇明月冷哼一聲,絲毫不給他面子的起身:“秦王殿下,小女子還有要事,先行告退了。”說完也不等他迴應,腳步匆匆的下樓而去。
凰天霖並未阻攔,只用深沉的目光看着她的背影,眸底閃爍着志在必得的光亮。
這個蘇明月,便如當初的藍初晴一般,驚才絕豔。
以往,當真是明珠蒙塵,叫人無法窺透其境。只怕若不是當日在平陽侯府中,蘇明馨與蘇明玉二人逼迫過盛,她也不會奮起反擊,從而露了馬腳。
出得燕歸樓,蘇明月回身望了一眼樓上,與一直注視着她的凰天霖目光相對,眸底毫不掩飾的掠過一抹厭惡。
這種骨子裡殘暴嗜血又全無人性的人,只會像被農夫救下的那條蛇。在利用完你達到目的之後,狠狠的咬你一口。
收回目光,蘇明月決定以後要與之保持安全距離。
正準備舉步離開,一輛低調的馬車忽然停在她的面前。
駕車的人跳下車,從車上搬下一張凳子放好,然後躬身行禮道:“明月小姐,請上車。”
蘇明月看了一眼馬車,便毫不遲疑的撩起裙襬踩着凳子上去。
車簾掀開,露出璟王有些蒼白的臉色來。他正望着她盈盈淺笑,隨性慵懶的靠在几上,但黑眸之中光華流動,有一種難以掩飾的絕世風采。
這個人,即便是做這樣簡單隨性的動作,也自然有一股睥睨天下的氣度,和一種與生俱來的尊貴之氣。
“多謝王爺,您又幫了我一次。”馬車緩緩駛出,蘇明月這才望着凰天爵,笑着道謝。
她可不相信,璟王是恰好路過,所以撿到了她。
凰天爵也不跟她客氣,隨意的道:“不過是恰好碰上,五弟這個人性子拗得很。他看上的,便是不擇手段也要得到。”
“王爺就不怕給自己惹麻煩?”蘇明月微微蹙眉,側眸看着他蒼白的俊彥。
很顯然,他剛纔也在酒樓,而且聽到了她和凰天霖的對話。她也是一時沒有忍住,想要教訓一下那個高高在上的皇子。卻沒想到給自己惹來了麻煩,若是早知道,就算是拔了她的舌頭,她也不會賣弄那些。
凰天爵展顏一笑,頓時滿室生輝:“明月,閒來無聊,我們不如打個賭可好?”
“賭什麼?”蘇明月看着他閒淡怡然的樣子,忍不住問道,不過馬上又補充道,“賭銀子我可沒有,若是別的,倒還可以考慮一下。”
凰天爵黑眸微挑,興味十足的看着她:“就賭五弟會不會向父皇提議,解除你和白玉楓的婚約,繼而指婚於他。賭注嘛,身外之物未免落俗,不如就許定爲一個承諾,如何?”
他的聲音低沉邪魅,竟然帶着一股痞性,霎時惑人。
“好!”蘇明玉仔細想了想,朗聲應聲。
凰天爵挪了挪身子,調整角度讓自己靠的更舒服些,眼神慵懶的看了過來,氣定神閒道:“我打賭,不久之後,五弟一定會向父皇如此建議。”
蘇明月掩脣一笑,眉目中光華流動:“那我便賭他絕對不會!”
堂堂一個五皇子,皇帝金口親封的秦王,震撼朝野、將來有望奪得帝位的人選,怎麼可能向皇上開口要娶一個棄婦。再說了,就她這副尊榮,也就他看着的時候不爲所動,其他男人看了,即便不下暈過去,也是斷斷不會看第二眼的。
“好,擊掌爲誓。”凰天爵舉起白玉般的右手。
蘇明月淺淺一笑,同樣舉起右手,與他對擊三下。
“好了,現在,咱們去看看你一手主導的好戲吧。”擊完掌,凰天爵又恢復到之前的慵懶姿態,靠着車廂,懶懶的說道。
蘇明月心中一震,眸底劃過一抹訝異,繼而又迸發出一股寒意。
看來,她回去後要好好立一下規矩才行。
這個男人絕對是隻狡猾奸詐的狐狸,最擅長算計人心。她忽然有一種,剛纔的賭約她輸定了的錯覺。
大街上,蘇明玉穿着樸素、頭戴紗帽,腳步匆匆的朝前走着。在她身旁,是同樣戴着紗帽的蘇明馨。
“四妹,咱們這是要去哪兒?”蘇明馨一邊跟着蘇明玉的步子,一邊藉着身旁嘈雜沒有人注意到她們,壓低了聲音問道。
蘇明玉冷哼一聲:“去拿一樣東西。”
“什麼東西,很重要嗎?竟然讓你不顧母親懲戒,悄悄出府。”蘇明馨臉上有些擔憂。
蘇明玉冷冷瞪她一眼,冷笑道:“怎麼,二姐不願跟我一起去?”
“怎麼會呢,四妹明知道,不管你要做什麼,我都絕對會支持你的。”蘇明馨訕笑着,神色間有些小心翼翼。
蘇明玉惡狠狠的道:“那就好,否則……”
“四妹難道還不放心我嗎?”蘇明馨垂眸,眼神閃爍。
蘇明玉點了點頭,聲音軟了下來:“若是不相信你,我也不會在母親面前爲你求情。你應該知道,光憑靈山寺的事情,母親就算是打死你都不爲過。”
“我也知道此事多虧了四妹,”蘇明馨看着她眼底閃爍的惡毒光芒,忍不住脊背一寒,轉移話題,“只是四妹,難道母親就放任那小賤人逍遙不成?她害得四妹如此悽慘,斷不能輕饒了她纔是。”
蘇明玉聞言惡狠狠的握拳:“我怎麼可能會饒了她,看着吧,再容她嘚瑟幾日,我定要她死無葬身之地。”
兩人一路小聲交談着,因爲周圍嘈雜,所以她們也不擔心這細聲的交談會被人聽去。
所以,她們也沒有注意到,在她們身後,跟着一輛極爲低調的馬車。
馬車內,蘇明月動作輕緩的撥動茶杯中的茶葉,聞言眸底閃過一絲冷意。她倒是很想看看,這蘇明玉要怎麼讓她死無葬身之地。
吧嗒,蘇明月重重的將茶盞放在小几之上。
倒不是她被蘇明玉的話氣到了,而是通知冷情動手的訊號罷了。
蘇明玉和蘇明馨一路目視前方,冷不丁不知從哪裡飛出一顆石子,正好打在蘇明馨的小腿之上。她忍不住吃痛,歪歪扭扭的朝着蘇明玉的方向倒了過去。
蘇明玉見狀,自然不會給她當人肉墊子,於是伸手一把將她推開。
誰知人越是慌亂之中,越是會抓住身邊一切可以抓住的東西,就像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的稻草一樣。
而蘇明馨在混亂中不小心抓住了蘇明玉紗帽垂下的紗巾,自然而然的,在她倒地的瞬間,將蘇明玉頭上的紗帽給抓了下來,連帶着也將蘇明玉給帶倒。
“哎喲!”“哎喲!”兩人慘叫着摔成一團。
兩個人本來就是偷偷出府,身邊自然沒有帶着丫鬟婆子。此刻這麼一摔,姿勢不雅引起衆人圍觀,連個擋的人都沒有。
蘇明玉這段時間本來就心氣兒不順,此刻再出了這麼大的醜,等時驕縱的性子就上來了,一甩手給了蘇明馨一巴掌:“蘇明馨,你這個笨蛋,連路都走不好。自己摔倒也就算了,何必連累我一起出醜。”
蘇明馨好不容易爬起來,迎面又被她一巴掌打得跌倒在地,捂着臉一時覺得格外委屈:“四妹,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從哪裡飛出來一個什麼東西打在我腿上,這才站立不穩摔倒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雖然心中有所不忿,但蘇明馨也不敢表露出來,只能哀求着希望蘇明玉能體諒。
“有東西打到你?你怎麼不說是你自己蠢得跟豬一樣,走個路也會摔倒啊。”蘇明玉此刻正在氣頭上,竟然完全忘了此刻還在大街上,肆意辱罵起蘇明馨來,“你這麼笨還活着幹什麼,乾脆死了算了。”
蘇明馨知道她此刻正在氣頭上,心裡不忿拿她發泄。是以也不斑駁,只是委屈的垂下了頭。長長的睫毛輕顫着,蓋住了眸底閃爍的精光。
圍觀的衆人卻被蘇明玉這蠻橫的一巴掌和辱罵激起了民憤,紛紛出言指責。
“天啦,這是誰家的小姐啊,怎麼這樣驕縱。不過是走路不小心摔了一跤罷了,居然就這樣無緣無故打罵人,而且還是打的自己姐姐。”
“誰叫人家是相府嫡出的四小姐呢,所謂嫡庶尊卑,可想而知了。”
“原來她就是那個在靈山寺勾引自己未來姐夫,無名無分就跟人家行周公之禮的蘇明玉啊?什麼大家閨秀啊?真是丟宰相府的臉啊!”
衆人的職責炸響在蘇明玉耳畔,無疑於火上澆油,讓她僅剩的理智也瞬間灰飛煙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