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戲的劇情是,當了兩年鄉村教師的趙誠,帶着因爲跟女朋友吵架而心情不好的主角,一塊來到山上撿柴。
準備下山的時候,正好發現這條小河,兩人準備洗把臉。
趙誠手還沒碰到水,就看到了他一個六年級的學生正在上游河邊蹲着,一隻手還伸進了河裡玩水,趙誠知道這條河很深,剛想呵斥學生快走遠點的時候,他學生居然不小心腳下打滑,撲通一下掉進了河裡。
這下兩個不會游泳的大人急眼了。
而且,趙誠還知道他學生也不會游泳,於是安排主角快去找些長的樹枝伸進河裡,試圖攔住即將被水流衝到經過他們這裡的學生。
但學生因爲眼睛進水和極度恐慌,根本連方向都分不清楚,並有往下沉的跡象。
趙誠回頭看了看在不遠處剛撿到半截斷樹的主角,又看了一眼自己那快撐不住的學生,然後做了一個很冒險的決定。
他迅速把自己的鞋子踢掉,看準時機,跳進河裡揪住了學生的衣服,拼命地將他的頭往上擡。
學生得到了片刻喘息的機會。
而這時,強迫自己冷靜的主角已經跑到了河流更下游的位置,趴下將斷樹伸到河中央,用身體壓穩樹幹不被水流沖走,然後拼命地祈禱他倆一定抓住。
所幸,水裡的兩人一左一右被斷樹攔停了。
主角內心頓時狂喜,但樂不過三秒又發生了突發狀況。
喘急的水流,讓樹幹稍細的末端在搖擺不穩地晃動着,而處於最右邊的趙誠,身體正好就微微靠在這個末端上,假如不是他雙手抓着樹幹的枝葉,估計立刻就會被沖走。
可這時,趙誠右手抓住的枝葉突然斷開了,原本弓着的身體被水流強硬衝開攤成大字型,而在斷樹另一頭壓着的主角也跟着猛烈一擺。
情況相當危險。
趙誠只剩下力氣更小的左手抓住樹枝,主角拼命壓住樹幹的同時也對趙誠伸出手。
可惜,來不及了。
趙誠左手抓住的那些樹枝,那些活下去的希望,全部都斷了開來,主角大聲哀嚎一聲後哭了,眼睜睜地看着這個一直引導自己的好人教師被水流沖走。
以上,全是攝像機剛剛拍攝下來的劇情。
這三個人配合得天衣無縫,哪怕是沒有任何出境經驗的學生扮演者,都演得非常自然,就像真的發生了這件事一樣。
所以,當看到趙誠被沖走的瞬間,大家的心都爲之一緊。
年紀小些的化妝師還嚇得叫出了聲,而在旁邊待命的臨時救生員也打算衝過去救人,只是被瘦師傅拉住了。
但其實,瘦師傅的內心也是相當震撼,他已經不知道多少年沒見過這種自然到真假難分的演技,起碼‘三人對戲’這一段近3分鐘的劇情,可以直接通過,不用再NG,甚至連剪輯都省了,只需加入樹枝斷裂的特寫鏡頭。
連要求頗高的瘦師傅都這麼判斷,其他人更是佩服到五體投地。
由於在開拍前,趙誠跟胖導演提前說了‘不管過不過都別喊咔,因爲想一口氣從上游流到底,就當跟河流積攢相處經驗’,胖導演也就照做了,除非是趙誠遇到危險。
對劇組的所有人來說,三人剛剛貢獻了一出精彩的表演。
但對趙誠而言,他的挑戰纔剛剛開始。
對手戲尚且有對話臺詞,再不濟也有人配合一塊做出表情反應,相輔相成,讓劇情變得生動起來。
可單人戲就不同了,一切只能靠趙誠自己去表達。
在岸上看着河流的時候,會感覺水流很快,拍打在身上或許會很痛。
這是趙誠剛纔的猜測,到了真正下水的時候,發現並沒有想象中那麼可怕。
1.3米的水深,讓他的腳輕而易舉就能碰到河底,雖然難以起身站穩,但脖子以下的衝擊只是一種整體推進力,游泳多年的他,一下就找到了浮起來的竅門。
難的是,他要附和劇本設定的河流深度,不斷地沉下又浮起。
這讓他不得不曲着膝蓋彎讓自己沉下去,浮起又要比伸直腿腳更費力地瞪着河底,這就導致了他現狀和真正溺水沒什麼兩樣,頭髮全打溼地成根貼在額頭上,耳朵裡也被灌進了不少河水,鼻腔也嗆到了好幾次。
但在這種情況下,他依然要睜開被水花濺得生疼的眼睛,朝着主角拉起學生的方向望過去。
絕望又欣慰。
其實,趙誠看到的田昊民版本根本沒做到這種程度,但他同意瘦師傅剛纔講戲的說法,這樣演會更真實,並且能持續加深觀衆的緊張感。
整個劇組都跟着趙誠一塊移動,他們都看得揪心到不行。
“小城,你還行嗎?!如果累了可以下次拍,還想堅持就舉一下左手!”連瘦師傅都忍不住對他喊道。
只見趙誠跟他對視一下,揚手左手從面前劃過,佯裝着青年教師最後對死亡不甘心的微弱掙扎。
“繼續!”胖導演心中同樣十分不忍地安排道。
而趙誠將揚手當作體力的迴光返照,上下浮沉的頻率越來越慢,然後演變爲沉多浮少。
他的眼神逐漸呆滯,眼皮蓋住了一半眼珠子,既無法專注也無法閉上,嘴巴微微張開,任由河水肆意地灌進去,頭部在水流的衝擊下一會兒後仰,一會兒前翻,手腳再無其他動作。
趙誠悄無聲息地‘死了’。
剛剛把學生拉起來的主角追着趙誠大哭,即使跑不過無情的流水,也始終沒有停下,直到他摔了一跤,再都爬不起來地在原地痛哭。
鏡頭再次轉到趙誠那了無生氣、慢慢飄遠的‘屍體’。
整個場景都瀰漫着哀傷又孤寂的味道。
“咔!”胖導演大聲喊停。
“快快快!快把他拉上來!”瘦師傅激動到手腳並用地指揮着救生員。
救生員迅速如鮎魚一般地遊了過去,用手圈住了接近虛脫的趙誠,將他拉回了岸上。
在趙誠接近岸邊的時候,所有人都緊張地湊了過來扶他,但趙誠累得連一句話都已經說不出,直接癱在碎石烙背的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