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老夫人跟她說了一句話,她說“趙小姐一時錯手,也是可憐”。
回想起這句話,夕和瞬間覺得熱水都變冷了。一時錯手,一時錯手……可是昌平郡主分明是中毒死的,哪裡來的一時錯手!
白天那樣的情形下,趙元珠說的話都是真情流露,並不是說謊。那麼,從她話裡的意思聽來就可以知道她只是一時情急,臨時起意才殺了昌平郡主的。可是,一般人哪會隨身攜帶毒藥,就連夕和都因爲要進宮的關係沒有帶着毒藥,只捎帶了一小瓶迷藥,以免不必要的麻煩。
另外,臨時起意的話掐死不是更快更直接麼,爲什麼要換毒藥?而且驗屍報告上說昌平郡主的脖子上確實是有掐痕的,說明確實有人掐了她的脖子並且力道很大,若是再用些力應該足以殺了她。可趙元珠爲什麼要在快成功的時候放棄了,反而又用了毒藥呢?
這根本不合理!這麼一想,夕和突然發現其實還有很多很多的疑點都沒有解釋清楚。比如,昌平郡主被害時既然能摳下趙元珠指環上的粉色珍珠,那麼爲什麼沒有發出一點掙扎求救的聲音?比如,爲什麼徐婕妤在案發當時看到了青鸞從裡面出來,還遺落了一顆屬於趙元珠的粉色珍珠?明明青鸞已經死了啊。
比如,流蘇爲什麼突然失蹤?再比如那個仵作爲何要給出一個不符合事實的驗屍報告?
夕和原以爲那條線索不繼續追查下去是會牽扯到一些皇室秘辛,而所謂青鸞的死而復生和流蘇的失蹤也是因爲有人刻意破壞,混淆視聽,不想讓他們查到皇室秘辛。可如果是那樣,那麼等找到真正凶手的時候反推回去那些疑點也是一樣的,通過兇手的作案方式反推回去,可以解釋疑點,也可以規避掉不該觸碰的事情。
可是現在根本不是這樣!那些疑點並沒有因爲抓到了兇手而能夠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疑點依舊是疑點,甚至還多了一個疑點,那就是趙元珠本可以掐死郡主,爲何中途改成了毒殺?
夕和泡不下去了,嗖地從熱水裡站起身來,擦乾穿上衣服,都顧不上絞乾頭髮,就出去問流螢要了紙筆,然後坐到桌邊將她剛剛想到的那些疑點都記錄了下來,並且將那天發生的事情重新進行梳理,在紙上畫了一張流程圖。
流螢不知怎麼了,只見夕和拖着溼漉漉的頭髮,擔心她再次受涼生病,便拿了乾毛巾過來替她將頭髮一點點絞乾。
夕和梳理好了之後,就撐着腦袋盯着紙上的東西看,一邊在腦子裡進行着不同的假設。
一個時辰之後,她得到了一個可怕的結論,那就是殺害昌平郡主的真正凶手極有可能並不是趙元珠,而是另有其人,趙元珠只是以爲她自己殺了昌平郡主罷了。
但她還是想不透到底是怎麼回事,於是她又拿起筆將她的思路在紙上將一條條線索相連,讓腦子隨着筆尖在紙上的線索間流轉。就這麼一直思考到了深夜,思考到她突然想起有一個至關重要的人竟在這一整個案子中都被他們忽略掉了時,她才終於摸到了真相的邊緣。
而這個至關重要的人就是那個在當天給她傳話騙她過去,後來又發現了昌平郡主屍體的宮婢!這個宮婢明顯是有問題的,她也在醒來那天跟傅珏提起過。但是後來因爲別的線索浮出了水面,他們就一直沒有顧上去調查這個人。
思及此,夕和幾乎驚地要跳起來,急忙起身想去找傅珏,可她剛一起身就被流螢攔了下來,問她大半夜的去哪兒,她往外一看才發現已是深夜。無奈,她只能將事情壓下,等待第二天的天明。
結果,夕和被這件事煩擾地一夜沒睡,第二天一大早就坐上了前往國相府的馬車。
待到了地方後,夕和又急匆匆地跟着臨江先生去書房找到傅珏將她昨夜想到的這些線索都盡數告訴給傅珏。但當她說完之後,她才發現傅珏的臉上除了那抹淺笑外只有一點無奈,並無半分驚訝。
“你,你早就知道了?”這下夕和反而比較意外了。
傅珏無奈地從書桌上取了一本冊子遞給夕和:“我知你遲早會想到這些,但我沒想到這麼快,不過才過了一夜……其實,我寧願你笨一點,昨天自宮中出來後就將這個案子徹底忘記纔好。”
夕和接過冊子一看,竟是內務府的宮婢登記名錄。她一翻就翻到了其中夾了一片樹葉的那一頁,然後在看到了上面寫着的文字和一旁的配圖之後,她既是驚訝又好似在迷宮之中突然找到了出路。
“那名發現昌平屍體的宮婢叫做紅袖,她是青鸞的妹妹,徐婕妤見到的人就是她。事發當天我就已經發現了她的不對勁,所以讓臨山看着她。我們去朝陽宮那天,臨山來報,紅袖在她自己房裡自盡了。”傅珏在一旁將夕和不知道的事情補充了個完整。
夕和聽了,沉默整理了許久,終於,她腦子裡的拼圖因爲這一塊的彌補而完整了。她看向傅珏,將她心中所想慢慢地表述了出來:“假設趙元珠當日確實想要掐死昌平郡主,但當她以爲昌平郡主死了倉皇離開的時候,昌平郡主其實只是暈了過去,並沒有死。而在掙扎時,郡主摳下了趙元珠指環上的兩顆粉色珍珠握在手心裡。”
“隨後,我被騙到後院時,真正的兇手到了挽香殿的前廳,想要殺了昌平郡主。可就在兇手將毒藥給郡主喂下去的時候,郡主卻醒了過來,但由於之前被掐昏迷,郡主並沒有什麼力氣反抗,脖子上也疼得她幾乎說不出話來,所以她在輕微的反抗之後就中毒身亡了。”
“這也就解釋了爲何我當時並沒有聽到什麼奇怪的聲音。但我想,輕微的反抗郡主還是做得到的,比如只是輕推對方,那麼她手裡的粉色珍珠很有可能就掉出來了一顆卡在兇手的衣襟或者某處。兇手離開時,不巧那顆珍珠掉了下來,所以被徐婕妤撿到了。”
“所以,真正的兇手是紅袖,是紅袖毒殺了昌平郡主,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