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是放權下去,丁一也只是給了自己的意見,然後就主動退後半步,不去幹擾蘇欸和李秉的決策。總是要成長的,現在的損失,丁一還擔負得起;再就李秉的眼光不錯,實際指揮怎麼樣,也需要一個實戰的檢驗,如果只能長於紙上作業的話,那麼也只能負責參謀性質的幕僚工作了,這也關係到一個李秉的定位問題。
蘇欸猶豫了一下,但他着實沒有太多時候去考慮,因爲前方外籍兵團第一旅,隱隱已經傳來了許多的慘叫聲,外籍兵團的士兵似乎情況很不妙,能聽到的只有大明官話在嘶聲力竭的呼喊:“穩住!穩住!”、“保持陣型!”
但這種聲音很微薄,倒是倭軍“板載!板載!”的高呼,還有“八格野鹿!”的咆哮,佔據着整個戰團,一波波如波浪響起。什麼叫士氣?什麼叫聲勢?這就是了,在塵土飛楊,根本看不太清敵我邊界,熟**** ..悉的腔調,如潮的咆哮,這就是士氣和聲勢,也往往是弱勢一方崩潰的前兆。
沒有等蘇欸想好,邊上李秉已經下令了:“蘇師長不要再想了!馬上命令第二旅,留一個團固守灘頭陣地,魏旅長帶兩個團前出,不要冒着救援,列出軍陣等侍命令,如果倭人向汝部發起攻擊,則以營爲單位發動全線衝鋒!”
因爲沒時間去想了,再想一陣,說不定前方那個旅就全軍盡墨了。
蘇欸下意識的應答道:“是!”然後扯過身邊通訊員,讓他複述了剛纔李秉的命令,就命他下去傳令。這個時候,已經顧不得李秉這麼決定。是否是正確了,當沒有決策的時候。就算是不太高明的決策,也比什麼不幹更強些。
隨着師部通訊兵奔出傳命,李秉又向着在身邊的趙二虎說道:“馬上去前指,向楊總指揮要一個連,讓那個崑崙奴帶隊過來!”趙二虎在外籍兵團第二團解散之後,和那二十來個老兵,歸爲特種作戰小隊隸屬參謀處,算是李秉直接指揮的軍兵了。
趙二虎領了命,馬上帶了兩個人飛奔而去。李秉又派身邊的士兵去前出偵察。一時之間,他已不知不覺,成了前沿陣地的主角了,這不是官銜或是職務帶來的光環,是在沙場之上,個人的能力和魅力所決定,是因爲丁一把他放在了一個正確的位置上。
丁一在邊上一言不發,只是搖了搖頭,看起。蘇欸的水平,也就是一個團了;但他又隨即點了點頭,李秉不錯,很明顯他不認同丁一的判斷。不認爲曹吉祥所部能撐住,所以他馬上作出一個很穩健的安排。
第二旅調兩個團上去,無論是曹吉祥所部是否撐得住。都是一個進可攻,退可守的策略。
如果曹吉祥如丁一所判斷。能支撐得住,那這兩個團就可以擴大戰果;如果曹吉祥所部潰散的話。這兩個團至少可以分流潰兵,以免灘頭陣地也被一衝而潰。
但總體來說,李秉是覺得曹吉祥所部要完蛋的了,不然的話,他不會讓趙二虎去向楊守隨要一個精銳的華夏老兵連隊過來,還指名要黑人巨石帶隊,很明顯他是準備在曹吉祥所部潰散時,讓那二米多高、小山一樣的黑巨人,帶着精銳老兵去衝殺一輪,把倭軍銜尾掩殺而來的軍兵的勢頭阻上一阻。
“這李執中也太過了吧,就這麼真把蘇欸當成手下呼來喚去的。他還以爲是朝廷派的督師,以文御武啊?”文胖子在邊上低聲嘀咕着,他是覺得怎麼也分個先來後到吧?蘇欸十年前就跟着丁一打拼了,打蘇欸的臉,不就是打他們這些很早就跟隨丁一的老人的臉麼?…
丁一聽着啞然失笑,拍了拍文胖子的肩膀:“胖子要還是這般不上進,這輩子,你就只能跟在我身邊打雜了。”說着神色一肅,鄭重地對文胖子說道,“這種怪話,以後別講了,不說我先前已下了任命,蘇欸在這場戰事裡,本就是執中的下屬;單是戰場之上,戰機瞬息萬變,哪容得了那麼多客套?”
文胖子咧着嘴笑着,絲毫不以爲恥,不過丁一的話,他還是不敢逆的,只是在嘴裡說一些:“跟在少爺身邊,正是胖子所願呢,這是胖子的福份。”丁一聽着搖了搖頭,沒有再去說什麼,基業漸漸大起來,有很多早年就跟隨着的人,就慢慢顯出了短處了。
這時候魏文成已經帶着兩個團,從灘頭陣地的左右衝出,一時間煙塵四起,可視距離變得極短,只能通過旗幟,腳步聲之類的東西,來判斷周圍的動向了。而劉吉帶着的宣傳處,也開始擂鼓,不過那些宣傳處的老兵喊的號子,着實就有些不雅,連丁一聽着,都覺得這也太不講究了吧?
真的很難相信,是出自於進士出身的劉吉的手筆:“聽號令,往前衝,軟蛋孬種累全家!握緊槍,死沙場,先生幫咱養爹孃!”別說平仄和意境了,連個韻腳都沒有,就這麼幾十個老兵,操着鐵皮喇叭,沙啞的嗓門伴着鼓聲,在那裡亢奮地咆哮着,到後面明顯很投入,連詞都變了,“入他娘!怕個卵!先生幫咱養爹孃!”
但稍爲定一定神,丁一臉上卻就有了微笑,劉吉這小人,衝鋒陷陣是一點也指望不上他了,不過搞宣傳,他似乎真有無師自通的本領。
“劉祐之有大才。”在前沿陣地的李秉,聽着也不住點頭,“朝鮮兵明話懂得不多,再講究的好話,聽不懂有啥用?還真得這麼粗俗易明的詞,發自肺腑的聲音,才能敢士氣振作起來啊!因才施教四字,主公卻是淋漓盡至了!”
就在這些粗俗的號子聲裡,魏文成帶着那兩團,匆匆在前邊佈下防守陣型,而幾股前來衝擊陣勢的倭軍,便在那些朝鮮兵跟着宣傳處高呼的號子:“入他娘!怕個卵!”長槍一排排地捅過去,馬上就把五六百人一股的倭兵撩倒了七八十個,後面的倭兵足輕勢頭爲之一滯,刀盾兵已掩殺上去,混戰之中,塵土飛揚,倭人那擅用長箭的弓侍兵也無用武之地,無甲的足輕,被長槍撩倒七八十人,又被披着半身雞胸甲的刀盾兵一衝,哪裡還堅持得住?立時就潰散了去,七八股伏兵都是這麼被殺退的,兩個團的外籍兵團士兵,很快就把陣腳扎住,列出層次分明的團防守陣型。
“咦?”李秉舉起望遠鏡,看着前方仍在混戰的戰團,頗爲有點不敢相信。
戰場上真正撕殺很久的情況,特別是在冷兵器時代,是很少見的,一場戰鬥大部分的時間,是在互相派出小股兵力試探,勝負已決的追擊。真正廝殺,能相持很久,是極爲少見的事,特別曹吉祥所部是被伏擊的一方!
從傳令下去,到第二旅兩個團紮下陣勢,至少已過去近半小時,外籍兵團的團,就是三個營加上團部和直屬隊,大約也得一千多兩千人,兩個團就是四千人,現代一所初中、高中的中學人數,差不多就二千人,兩所中學的學生全部完成集合,半小時能完成得了?一個小時怕都是不太可能的事吧。…
魏文成領着兩個團,能在近半個小時裡就完成了防禦陣勢,在這個年代的軍隊來說,拋開丁一嫡系的四個師不提,已算是很高效了。但是半小時過去,被伏擊、包圍的曹吉祥所部居然仍在廝殺!
到了這個程度,說是因爲受伏擊,太過匆促,或是曹吉祥自己生死不知,而無法發出信號彈,就說不通了。能相持這麼久的時間,怎麼也不至於連發信號彈的時間都沒有,這就說明曹吉祥所部真的如丁一所說,支撐住了。
而就在這個時候,信號彈終於發射了,突破了那戰團之間的煙塵,衝向天空。只不過卻不是三顆綠色的信號彈,而是命令全旅軍兵發動衝鋒的三發紅色信號彈,曹吉祥所部不單支撐住了,而且在相持的階段開始佔優,要由守轉攻了。
“趙二虎!命令魏旅長向兩翼包抄,全殲此獠!”李秉激動得鬍子都發顫了,馬上向身邊的士兵下達命令,又對帶着一個連隊跑步越來的黑人巨石吩咐道,“就地侍命!莫要妄動!”
然後李秉又接連地下達命令,包括讓固守灘頭陣地的團,做好看押俘虜的準備,又讓蘇欸那邊準備醫務人員,以便救治傷員等等,蘇欸便成了一個通訊班長的角色,被指揮得團團轉。
這時丁一走了過來,對李秉點頭道:“迂齋知兵。”丁一要的不是隻會無條件執行命令的傀儡,李秉的確是知兵的,一個能在冷兵器時代,在麾下士兵沒有受什麼訓練,最多就是身強體壯的情況下,能和關外遊牧民族交戰得勝的文官,當真是有本事。
現時這些受過數月新兵訓練的外籍兵團士兵,李秉指揮起來,那自然是愈加得心應手了。
“先生謬讚,秉實不敢當,今日方知容城之能!”李秉此時已調派妥當,卻是整了衣冠向丁一長揖及地,“秉附驥尾,何其幸哉!”他服的不是丁一身上郡王的榮勳,也不是丁一手中的權柄,麾下的兵馬,而是對於戰局的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