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這些夷酋,因爲諸部爭議的結果,是在詔獄裡單闢了一個牢房來關押他們這數十人,由着錦衣衛、東廠、團營、大明第二師,都派了人過來看守,當然禮部尚書也爲禮部爭得了一個份額,不過來了兩日,那些禮部主事、吏目就不來了。( ..
原由只有一個,就是榨不到油水。所謂蚊子腿上都要刮肉,教坊司可憐女人的皮肉錢都要搜刮的禮部官吏,自然不會放過也先、阿剌、脫脫不花曾是草原豪雄的這些階下囚,只不過因着大明第二師的士兵也在看守人員之中,每次禮部的人想要出什麼餿主意,都會被制止。
而制止的理由也很簡單:“制軍老大人有令,審判之前,任何人等不得虐待戰犯。”不聽的話,他們就敢點着火繩扳開機頭,準備開槍的,可不是虛張聲勢,所以禮部的吏目試了幾回,第三日就不來了,刮不到什麼錢財,來做什麼?和大頭兵一樣當獄卒?怎麼說也是讀書人,莫得自污了體面啊!
沒有誰去跟大明第二師的士兵鬧騰,雖然這些禮部的官吏,平時看着軍兵就跟看下等人一樣,但這回沒有人出來訓斥那些軍兵,連錦衣衛的人都覺得好奇,但當私下去問那些禮部官吏時,他們是說道:“這些赤佬,京營是不消說,自然是不待見的,又不容於邊鎮,除了容城先生,這世上他們可還有出路?容城先生開了口,這些赤佬只要還知死活。自然拼命去折騰,下官若是開口訓斥,彼等自然就敢動手。沒得去成了他們向容城先生獻媚的事體!”
別看禮部的人沒什麼出息也沒什麼底線,教坊司都下得去手榨油水,但人家腦子明白得要緊,這當口,卻是不會送上去給大明第二師的士兵打臉的,因爲他們想得明白,知道人家除了丁某人。就是爺爺不親姥姥不愛的角色,是真敢動手的。
受了禮部官吏的教誨之後,錦衣衛的校尉們也識相了。也不打算去弄那些戰犯們,反正丁一也沒讓他們弄出供詞什麼的,至於大明第二師的士兵,錦衣衛更不會去招惹。都是有眼色的人。禮部那些人都不折騰,錦衣衛得多傻纔會在這時候去惹事?
團營的軍兵原本還有跟大明第二師的士兵伸量、伸量的意思,都是當兵的,只要還有點精神氣,誰服氣誰?軍旅向來就是荷爾蒙過剩的所在嘛,何況團營能被調派來此的人手,也沒一個是軟蛋,後來就傳出大房山兵演的結果。於是團營的軍兵也不折騰了,再怎麼着四百九十九條人命。其中一些是他們聽聞過的軍頭精銳家丁,誰也沒打算跟自己過不去,雖然大多數人都知道,大明第二師的士兵,應該沒有參加兵演的龍騎兵營那麼可怕,但誰知道呢?都是丁容城手下軍馬啊……
可是管着理刑職事的錦衣衛指揮僉事門達,就煩得欲仙欲死了,他已經不止一次在公事房裡摔東西。因着錦衣衛難得沒作怪,團營的赤佬也不鬧騰,可大明第二師的那些士兵太過份,他們整天沒事就扯着團營的軍兵和錦衣衛的校尉,開什麼訴苦大會,拉人加入什麼忠義社,說是軍戶也好,募兵也好,日子過得不好,全是因着軍頭們喝兵血。
一切的罪惡和痛苦的根源,按着門達的心腹彙報,訴苦大會總結出來的,就是所謂什麼官僚主義,是整個制度的問題。至於什麼叫官僚主義和制度問題,那些大明第二師的軍兵是說不明白,門達傳話的心腹自然也是不知所謂,總之那些大明第二師的軍兵,拉人入忠義社,說的就是要學嶽武穆,做大英雄,要讓大明國強民富,要把官僚主義和制度問題都打倒……要讓全大明的官員,都和丁容城一樣,一心爲國,不喝兵血,當兵的日子就好過了!
這是第一次忠義社這個組織,進入廠衛的耳目之中,連丁一也沒有預料到。
大明第二師傳播這些理念說得不清不楚,不代表門達做到指揮僉事也不明白。
至少他第一時間就意識到,有人在背後推動這個所謂忠義社,他也明白所謂官僚主義和制度問題,說的大概就是歷朝歷代老生常談的吏治。但他不確定忠義社背後是丁一在支持,儘管那些軍兵說要讓大明官員都象丁容城一樣。
正因爲如此,門達首先就把丁一排除在外,如果是丁一的話,就算爲了避嫌,也不會讓這些軍兵來提起自己的名頭。而當門達故意跟一位大明第二師的士兵聊天時,問他道:“嶽武穆是什麼大人物?怎的沒聽說過?”
那士兵是這麼回答道:“那可是大大有名的大英雄,您沒聽說過?那可比岳飛嶽爺爺還要利害的大英雄……”門達當時就更加肯定了,這些士兵背後是有人指使的。連嶽武穆就是岳飛都搞不清楚的人,就是捉起來拷問,也沒什麼意義,而且不用拷問,他問了一下那士兵從哪聽來的?卻就聽着那士兵說道,“在營裡的訴苦會聽的,這位嶽武穆當真是大英雄……”
而大明第二師,現時是楊守隨在主持着,那可是容城書院出來的弟子,此時拘了大明第二師的軍士,不就是打丁一臉麼?要知道丁某人兇名遠播,別人也罷了,錦衣衛這一攤,可是知之甚詳的,門達絕對不願去冒這種險。
所以當丁一帶着陳三來詔獄看那些戰犯的情況時,門達就硬着頭皮對丁一道:“公爺,卑職有絕密情報相告!求公爺借一步說話。”門達是認爲,這所謂忠義社,恐怕是白蓮教在後面搞鬼。
當他把情況報與丁一之後,丁一沉吟了片刻,卻對着這位理鎮撫司刑事的指揮僉事說道:“你爲何不去找文質兄稟報此事?學生又不是你該管上司,這事蒙汝相告,只是不知道意若如何?”丁一是問他找自己說這事,想達成怎麼樣的目的。
“公爺誅了白蓮妖人的佛母,只怕這事是白蓮妖人,故意用着公爺的大名,來矇騙那些無知軍兵,專門來污公爺的清名!”門達是早就理清了頭緒的,聽着丁一問到,便從容說道,“卑職以爲,還須順藤摸瓜,查出背後的主事人物……由卑職這邊派出人手去當細作……”門達倒不是庸吏,他是酷吏,也就是說,他不是沒有手段的人,而是手段十分殘忍,“這等無知軍士,卻是拷問不出內情的,尋着主事之人,三木之下,必定真相大白!卑職愚鈍,還求公爺點撥。”
丁一點了點頭,想了一陣終於開口:“你很不錯,稍等一陣。”然後丁一便向陳三吩咐了幾句,陳三就點頭指派了兩個人出去辦事。丁一示意門達領着自己去巡視那些戰犯。門達是個乖巧人,自然沒有再提,便在前開路,引着丁一去看也先和脫脫不花、阿剌等人。
也先被關押在一個沒有窗戶的牢房裡,鐵銬腳鐐那是一件都不少,若是被這等人跑了,門達是知道自己吃罪不起的,哪裡肯有半點分鬆?不過掌了燈,看着踞坐在牢房裡的也先,丁一卻不禁暗自嘆道:“虎死架不倒,莫過如此!”
儘管頭髮鬍鬚不曾梳理,看着蓬頭垢面,但帶着鐐銬踞坐於暗無天日的牢房裡的也先,卻依然如坐在他的大帳中一般,他如鷹的雙目眯成一線,因爲不太適應突然亮起的燈光,直到習慣了光亮之後看着丁一,他卻笑道:“你不如我,你和皇帝在我手中,你贏下的奴僕,我由着他替你掌旗。我給你馬奶酒喝,給你大羊吃。可是有的?”
丁一笑着點了點頭:“是有的。”
“你這般怕我,爲何不殺了我?”也先又這麼向丁一問道。
“我爲何要殺你?明天,審判法庭就將開庭,陪審團裡,有一半是草原上的人,如果陪審團裁定你無罪,那麼你就回草原去,你是做不了那顏的了,但你的財產仍歸你所有,要吃多少大羊,要喝多少馬奶酒,都由你。”丁一說着,就向陳三說,“給他念一下名單。”
陳三在燈光旁邊掏出名單,從頭唸了起來,包括陪審團裡那些人,是出自哪個部落的,都有交代,唸完了,丁一纔對着也先說道:“你若不滿意,可以提出更換,當然,你提出的人我若不滿意,那便再換人。”
這時陳三派出去的人卻就回來,低聲稟報了一番,丁一聽着,教陳三候着,看看也先有沒有更換名單的意思,然後對門達示意了一下,就往鎮撫司的公事房而去,門達連忙跟着,入得內去,一落座,丁一開口就教門達嚇了一跳:“那些拉人入會的軍兵,不是正經忠義社的人,只不過是參與了忠義社的訴苦大會,便自以爲是忠義社成員。
“忠義社是書院裡的弟子,鼓搗出來的玩意,取這名字是爲了紀念當年嶽武穆所領的忠義巡社。”丁一這麼閒閒地對着門達說着,一點也不避忌自己牽涉其中,“這事他們有跟學生說過,學生以爲,效法嶽武穆,總歸是好的,不知道汝以爲如何?”
丁一就這麼微笑看着門達,等着他的回答。而門達的回答,卻也讓丁一大吃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