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丁一喊出那聲“若!”的時候,文胖子右手盾牌急擲而出,從腰側摘下一顆在縣府大堂裡旋開蓋子的手榴彈,也顧不得去套那晃動着的拉環,無師自通地用嘴一扯,便把那冒着煙的手榴彈飛擲了出去,這個時候那面盾牌正砸在前面三步外剛剛爬起來江湖漢子身上。
而被砸中的人,再也沒有爬起來的機會,因爲丁一已然急衝上前來,一刀就砍斷了他的咽喉,三四把長槍從還還沒倒下的屍體身邊間隙如毒蛇刺出,丁一把左臂往下一砸,右手長刀又斫下衝上來的對手半邊臉面。
這個年代,還沒有什麼長槍能抵擋得了大馬士革彎刀的鋒刃,而衝上來的文胖子撿起地上的盾牌,雙盾一舉,抵住那三四把沒了槍頭的白蠟杆子,大吼一聲往前推了出去,竟把那幾個混然不知長槍已斷的傢伙推得站立不穩。
丁一低頭,右手長刀斜斜上掠,正迎着一個在牆壁上健走如飛、提刀而來的對手,那一刀斬在對方的胸腹之間,然後那個仿似玩雜技一樣的傢伙,猶在牆上向前奔了三步,長長的腸子從裂口掉了出來,灑了一地的鮮血,方纔如一灘狗屎也似的,“啪”一聲,摔落在丁一身後。
而文胖子閃出丁一身前,將那兩面盾牌高舉起來,至少有十數聲,“叮叮噹噹”地響起,卻是那些江湖人飛擲而來飛刀、飛鏢之類的暗青子,還有三四把刀劍也紛紛斬落在這盾牌上,只是小巷窄狹,兩面大鐵盾,一面遮頭、一面立於前護着身體,只要文胖子還有力氣。基本真是沒有什麼空隙可言。
手榴彈的延時,終於在這個時候結束了,裝填了硝*基炸*藥的手榴彈,於密集的人羣裡爆炸。木柄手榴彈相對於卵形手榴彈的缺點是極爲明顯的。但有一點就是:在臂力好的人手裡,類如陳三、杜子騰那種大力士出身的。或是文胖子這種身高體壯的,它要比卵形手榴彈飛得遠多了。
文胖子便是愣把這顆不單有着三百多片預製破片,還加裝了八百顆小鐵珠的加重型手榴彈,擲出了接近二十步也就是四十米的距離。這可不是一斤多的m24,這怕有足足兩斤的重量!
這麼長的距離,又是先扯出拉索發火的,翻滾的手榴彈連落地的機會都沒有,飛落在那些江湖人的頭頂上方,轟然炸響空中開花,一塊塊的預製破片如刀急速飛掠。而那些細細的鐵珠沒有絲毫的死角,放射狀穿過所有的物體,直至火*藥賦予它們的動能結束爲止。
當打開後門的鄭昂和黃牛兒聽着爆炸聲之後出來時,他們所看到的。是那些在地上哀號呻吟、而是昏頭昏腦想爬起來的江湖人士,躺了一地,而丁一提着長刀,緩步向前,順手抹過,了結去那些痛苦的慘號,在他身後,再無聲息。
只有提着兩面盾牌,一臉諂媚笑容的文胖子。
看上去,似乎丁一很享受這種殺人快感,所以纔沒有把這些人交給文胖子幹。
“走吧,前面的人就要追過來了。”丁一看見了他們,轉過頭來平靜地這麼說道,手中的長刀毫不停息又抹過一個扶着牆想要掙扎起來的敵人。經歷戰場無數的鄭昂,第一次感到心悸,他不願跟面前這個男人對陣,絕對不願意。
這不是殺人,而是這個男人,真的如傳聞一樣,他就是阿傍羅剎,他在收割着性命,他的刀下,毫無憐憫,他的動作沒有半點激情只是足夠致命,絕不多餘,他匆匆道了聲謝,便連忙從丁一身側奔過;而黃牛兒的眼睛卻亮了起來,他本就仰慕丁一,此刻看着,不禁道:“俺原還不信真有能一敵百,丁家哥哥,真英雄!俺便是死了,也要替哥哥把話帶到侯大哥那裡去!”
看着他們離去的背影,丁一的刀尖頂在最後一個停留在小巷裡的敵人咽喉,能跑的,都跑了,這些都是被手榴彈炸死炸傷炸昏的,所謂七米有效殺傷直徑,只是一個很嚴謹的說法,二十米外的彈片,仍然是有殺傷力的,尤其在這種密集的長巷之中,又是空中開花。
還有六七人是在爆炸之際驚愕失神,直接被丁一和文胖子幹掉的,丁一望着那個江湖漢子,長嘆了一聲:“若汝得則富貴,若汝敗則死。”長刀一送,結束了那敵人的驚恐。
不是他喜歡殺人,這年代還沒人開始研究小隊戰術。雖然侯大苟提出來“官有萬兵,我有萬山。兵來我去,兵去我還”的游擊戰略,但小戰作戰暫時還沒有人去研究。丁一卻是很清楚那兩面大鐵盾的重量。
文胖子揮舞那兩面大鐵盾,就算他體力再好,也絕對是不可持久的。
所以他不過是儘可能地讓文胖子節省體力罷了。
走到小巷的巷口,丁一向文胖子問道:“胖子,怎麼樣?”
文胖子的小眼睛眨巴着,舔了舔舌頭道:“侄少爺,胖子有些餓了。”說着他望着那邊街角屋檐下,一個蜷縮在牆邊的老漢,身邊放着一副爐子、攤擔,“要不,小的去吃碗湯餅墊墊肚?”對着這一巷的屍體,文胖子熱切地衝着丁一問道。
“此地不定是湯餅,依我看,十有**是桂林米粉。”丁一微笑着把雙手入鞘,卻對文胖子叮囑了兩條,“只能吃個七分飽;要給足錢。”接下來還得作戰,不要奢望每回都能有一顆手榴彈炸倒十幾人、嚇傻六七人、炸昏十來人的戰果。吃得太飽,卻就使不出氣力了。
文胖子笑得愈諂媚了,扔下兩面盾牌大叫道:“侄少爺英明!”便往那老漢行去,邊走邊叫道:“湯餅還是米粉?總之來兩碗!不做?不做砸了你的攤擔!胖爺看着好欺負麼?快點!這是銀子!”
足足三十步的小巷,這時從巷底那縣衙的後門就涌出人來了,當他們看到一地的屍身,不禁愣了一下,失聲驚叫道:“都死了!”、“丁容城把後面幾十個兄弟全結果了!”、“他孃的展翅金鵬也死了,腸子流了一地……”
但這些人,很快就被他們身後的人擠着向前,所謂裹脅大致也便是如此,甚至有兩人直接被擠倒之後,根本就施展不了他們聞名於江湖的絕技,無數只腳踩上去,便漸漸地無了聲息。
屍體,鮮血,死亡,在這個時候並不能讓他們害怕,因爲他們並沒有親歷死亡的場面。
反而更讓他們堅定了要做掉丁一的決心,因爲有着一種下意識的暗示,那便是丁一不死,這一地的屍體,就是他們的結局。而站在小巷盡頭的丁一,並沒有拔出長刀,而是撿起一面盾牌,用力把它戳進泥土裡,這年頭沒有柏油路面,後巷也沒有奢華到去鋪上青石板路面。
然後丁一拿起另一面盾牌,在他的腳前與那面被戳進泥土裡的盾牌之間,是四枚擰開了後蓋的手榴彈。丁一執起其中一枚,指向那向他奔來的人羣,江湖的名聲,這個時間便起了效用,幾乎那些漢子都不約而同的停了下來。
“某於土木堡,數萬瓦剌鐵騎殺不得我;某於貓兒莊,十萬鐵騎不曾傷得了我。”丁一這時臉上無了笑意,冷冷對着那些江湖漢子說道,“爾等今日,意欲何爲?丁某的長刀,不願沾上自家百姓的血,你們各自歸鄉去吧,今日之事,就此抹過。”
這種內部矛盾,丁一是很厭煩的,若面前是瓦剌人,丁某人可不會在意,在千百年後被戴上破壞民族融合的帽子,那是胡扯。可眼前這些,不論江湖人也好,那些廣西義軍老底子的瑤人、苗人山民也好,不必說後世,這是現時就已是大明百姓的,終歸是同胞,殺得再多,又有什麼值得誇耀?
文胖子正端起碗,往嘴裡飛快扒着米粉,一邊叫道:“老頭,那碗給多放點蔥花行不?”不小心卻被嗆到,咳了半天,一根米粉從鼻子裡鑽了出來,他也煞是強橫,一把扯下扔了還接着扒,一邊吃着一邊衝丁一喝道:“侄少爺,胖子快好了!”
丁一自然沒有理這胖廝,他面對着那些離着有十幾步遠的江湖人,對他們說道:“某出手,汝等必死。退下吧。”這以寡對衆的,哪有什麼留手?自然出手就是怎麼狠怎麼弄了,這種情況下,除非想自殺,否則不可能玩什麼只傷不殺的江湖把戲。
但他的話並沒有喚起那些江湖人的良知,沒有,在短暫的沉默之後,那些江湖人之中便有人喊道:“聽到沒有?丁容城慫了!大夥上啊,做了他,咱就是名揚江湖的大俠!”丁一聽着有些苦澀地笑了,江湖,大俠,似乎就是這些人,這一輩子的全部,他突兀地想到了天然呆,不知道她可已放下那心中的江湖?
按着日子來算,她應該已到了廣西軍務總督衙門了吧?
而就在此時江湖的好漢們,開始向丁一衝過來,他們並沒有按着江湖規矩,一個個輪流上,也沒有報出自己的名號。
江湖的規矩,其實說穿了,不過就是:刀有多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