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讓懷恩如此驚慌失措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英宗出事了。
除了皇帝出事,要不然在京師能得聖眷的太監,又是年少,不論發生啥事,這天塌不下來啊。看着懷恩那一臉天塌下來的表情,他沒開口,丁一就搶先問道:“太醫去看了沒有?怎麼說的?”
“爺爺、爺爺口喻!”懷恩拭着淚,連太子在邊上都忘記點頭示意,直接跟丁一說道,“教如晉來!”然後方纔急急道,“大哥趕緊入宮啊!太子殿下,您也一起吧!爺爺先前也醒過來一陣,後面又昏過去,現時醒過來,不知道……”
沒有等他說完,丁一和朱見深已向外奔去,丁一邊跑邊下令道:“陳三坐鎮府中,一切安全衙門、天地會、忠義社首領向你彙報,我入宮後一切事你自決斷,若有亂起,宣佈軍管!君玥速回五城兵馬司衙門,凡生亂者皆斬之!劉吉帶我長刀入第二師,諸軍妄動者,殺無赦!文胖子不必隨我入宮,速去皇家軍事學院,監控也先、石亨等輩,有妄動或潛逃之跡者,殺無赦!”
“是!”、“是!”從丁君玥到文胖子等人,紛紛應答,一時間,近幾個月在京師似乎人畜無害一般的靖海郡王府,如同一頭甦醒過來的洪荒巨獸,開始展露出它那可怕的獠牙,一隊隊的胸甲騎兵,驅馳着高大的阿拉伯純血馬從府中四出而去。當頭的騎士手持一面血紅“明”字戰旗,上面還有明黃金線繡着“勇冠三軍,精忠報國”。卻就是英宗復位之後,下令讓丁一親衛仿製那杆在貓兒莊聳立的戰旗。此旗有十面,英宗當初更是下旨,並教人描繪圖樣張貼五城,以便軍民人等識別:此旗出,則十萬火急軍情,無論軍民官吏人等。一概避讓,阻礙者通敵賣國者論。
但這十面戰旗從來沒有出現過。無論是丁一被石亨狙擊,還是出征關外都好,都沒有用到這旗,因爲丁一是很不認同英宗這旨意的。丁一認爲他的努力,就是要讓大明的軍隊,可以從從容容,碾壓對手,可以不用這十萬火急的戰旗出現。
今天,它終於出現了,京師人流衆多,不過京師的百姓都很有覺悟,這覺悟是指什麼樣的人和事。是自己招惹不起,不能去倔,不能去碰瓷的。百姓心裡是分明的。總共八隊騎士風馳電擎而出,除了在東牌坊直街踏死幾個雞仔之外,所過之處,真的軍民官吏盡皆退讓。
丁一根本就沒騎馬,從金魚衚衕到東華門並不遠,他心急之餘。撩起袍裾,連正門都不走。幾步蹬在牆上,一個空翻就過去,有一段乾脆就是踩着其他府第的屋檐過去的,他去到東華門外,從府裡出來的護衛騎兵,纔出了金魚衚衕。
“奉旨進宮見駕!”丁一對着守門的軍兵沉聲喝道,那龍騎衛的將士纔回過神來,立正敬禮並打開宮門,因爲太不可思議了,誰想到丁一就一個人,這麼一路飛檐走壁地奔過來?開始許多士兵都端起槍了,遠遠看着一個小黑點在跳動,望遠鏡倍數又不高,根本看不清人臉,還以爲京師是出了飛賊。
夏時倒是候着的,見着丁一,哭喪着臉說道:“如晉少爺您可來了,奴婢……”
丁一不耐煩地問道:“在哪個宮?”夏時擠出幾滴淚還要作狀,丁一真沒心氣跟他演戲,一耳光摔了過去,直接將他抽得原地打了個轉,又復問道,“他媽的,皇帝現在哪個宮?再雞巴咋呼老子就捏死你!”
“乾、乾清宮。”夏時捂着臉,跪了下去,他嚇死了,丁一算是對太監和內侍很不錯的,沒有歧視他們,也很少對他們發火,基本派去公幹、傳旨的,都能得不少賞賜,想不到丁一發作起,卻是這般可怕。
而看到丁一猙獰的這一面,便想起這個男人,可是被關外蠻子稱爲阿傍羅剎的凶神啊!夏時嚇得褲檔都溼,忙不迭地磕起頭來,“咚咚”作響,半晌邊上小內侍才扯着他道,“老祖宗,殿下他可走了啊!”
夏時擡起那磕得瘀青的腦袋,才發現丁一早就奔出去百來米了,連忙顧不得自己的醜態,提着袍裾跟了上去,在東華門裡留下一股尿騷味。
奔入乾清宮的時候,李賢已在那裡了,因爲本身就是朝會之後,英宗召閣臣在乾清宮議事時,突然昏厥過去。錢皇后哭得淚人一樣,李賢劈頭問道:“太子呢?東宮不是奉旨去如晉府中,商議鐵路事宜麼?”
“在後面,我跑得快,怎麼樣了?”丁一做了幾次深呼吸平息下來,向李賢問道。
商輅在邊上微微地搖了搖頭:“太醫說是還診不出結果,開了幾副安神的藥,剛纔皇帝醒時,服侍着用下了,剛還在念叨着你,說要等你過來,但實在是沒了精神,又昏睡了過去。”
兵部尚書馬昂在邊上卻是頗爲憂慮:“皇帝有恙,若不知會臣工,只恐日後一旦有事,我輩難脫罵名;或是昭知百官,又怕人心惶惶。原德要拿個主意,這當口卻是拖延不起啊!”他就是要首輔李賢表態了。
李賢不禁皺起了眉頭,因爲太醫說診不出結果,在場的朝廷大佬,誰也不是傻瓜,怎麼會聽不出來?就是結果是太醫不敢說的!也就是英宗這次病倒,搞不好就要崩了!太醫敢說皇帝看着要死,家屬趕緊準備後事?只怕這邊皇帝沒嚥氣,那邊太醫先賜死吧?
若是說無妨,明明就病入膏脂的地步,又無法救治,到時英宗一走,太醫脫得了罪?這年頭倒是很少有醫鬧,不過皇家卻就是大醫鬧,一鬧就要醫生腦袋落地的!所以也只能說暫時診不出結果,最多背個庸醫的名頭,都好過把自己搞死啊。一般來說,皇帝去了之後,只要太醫沒亂用藥,新皇也不至於遷怒太醫的。
所以這就是在場一衆朝廷大佬頭痛的原因。
英宗還沒崩,知會百官說皇帝不好了,那麼一些官員、將領,就開始轉向效忠新君了,這是很正常的事,國家還要運轉啊,大家的官也還是繼續當啊,可是,要是皇帝好起來了呢?
要是不通知的話,到了英宗崩了才發喪,大家就很奇怪啊,好好的,今天還上朝呢,怎麼就沒了?是不是朝廷大佬弒君啊?別理會邏輯通不通,難掩悠悠之口嘛!
“有什麼好亂的?”丁一沉聲反問了一句。
然後伸手拔開衆人,走到榻前對錢皇后道:“娘娘這當口哭什麼?皇城裡還得娘娘去安撫呢,依着我看,還是趕緊收拾了,訓斥一下宮裡人等,剛纔我一路過來,除了忠烈營的太子親率、龍騎衛,知道過來查問,其他大漢將軍也好,東廠人等也好,一切宮禁如同虛設!人心慌慌的,象什麼話?”
李賢和閣臣聽着都皺眉了,這不對啊,哪有臣子這麼說皇后的?這是訓斥的口吻啊!
儘管丁一說得沒錯,可這話不當這麼說,要是皇后發作起來……李賢和商輅交換了一下眼神,兩人做好了準備,要是皇后發作起來要將丁一治罪,那麼無論如何,也得引經據典,幫着丁一先把皇后噴下去再說。
誰知皇后被丁一這麼訓斥了一通,卻拭淚起身道:“三叔說得是,卻是本宮亂了方寸。”然後便依着丁一所言,抹去淚痕,又命殿外女官、內侍傳令宮中,所有人等不得妄動。
看得一衆大臣紛紛讚歎:“皇后當真是巾幗丈夫,知輕重,能納言,正是大明之福哉!”
丁一卻根本沒有去理會他們,冷聲說道:“都退開些,好人都讓憋出病了,保持通風是常識!太醫呢?”夏時這時才屁顛屁顛跑進來,聽着丁一問到,連忙去把太醫叫了過來,剛纔一衆朝廷大佬要議事,太醫看完病,自然被踢去殿外候着。
“探了熱沒有?”丁一向那幾個一臉不安的太醫問道。
探熱針倒是早就弄出來,是前幾年爲了測試煉鋼的爐溫,鼓搗所需要的冶煉溫度計時,就弄出來的副產物。
“殿下,爺爺並無發熱,這卻不是刀傷箭瘡所致的。”太醫也不是個個都是沒卵蛋的慫貨,也有人硬着頭皮站出來,對丁一說道,“請恕下官直言,這內虛之症,不是殿下精通的外創之法能治癒的!”
丁一倒沒有動氣,他還是很尊重專業人士:“那你們的意見是該怎麼辦?直接說,需要家屬同意的話,一會娘娘和太子過來,你們不敢問,我來問就是了。”
“殿下,這非下官所能了。”看着丁一把話說到這關節,那爲首的太醫,嘆了一口氣,說出了實情,也就是說,英宗沒治了。
“何至於斯!”丁一真的是接受不了這事實。
英宗做爲皇帝怎麼樣先不提,做爲朋友,丁一是覺得是很值得珍惜的,單是他那份對朋友的信任,真的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可是,人力終有窮,現在,丁一不得不面對這樣的結局。
“是不是感染啊?要不用一下青黴素?於先生可是就這麼治好的!”丁一對着邊上收拾了淚痕的錢皇后說道。
“三叔,沒有用的。”錢皇后苦笑着這麼說道。
“汝安知無用?”丁一的眼神就冷了起來,連“娘娘”的稱呼也略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