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坐在多功能治療室,君若若已經沒有第一次那麼無措,但是緊張和恐懼依舊。
劉一鵬推了推眼鏡,鄭重的說:“若若,今天你要堅持保持清醒,從頭到尾的清醒,分清楚現實中的你和虛擬場景中的你,真正的面對你心底的癥結。如果今天成功做到這一步,將會是你的恐嚇性創傷病情的巨大轉折。準備好了嗎?”
嚥了咽口水,君若若雙眼發直,擡頭看看面無表情的炎擎,她似乎能感受到他的緊張和擔憂。
“我儘量。”她反握住炎擎的手,力氣大到手背繃緊。
炎擎揉了揉她的發,沉聲說:“我會,一直在,別怕。”
冰涼的導片幾乎貼滿腦袋,君若若深呼一口氣,默默告誡自己,放開吧,痛快一次,跟過去說拜拜。
這一次沒有異動的白點轉移她的注意力,直接放上虛擬動畫場景。
還是那個十二歲的她,還是那個沒有臉的“妍妍”,還有……六個模擬的又曾經真實存在過的成年男子。
這次,劉一鵬操作得更順手,他直接剔除不起作用的一部分,又添加了一些細節。
當被六個大男人圍堵的時候,小若若臉上的恐慌和彷徨非常逼真,六個男人臉上的猙獰和猥瑣同樣清晰。
當六人分成兩撥將她們圍堵在兩個角落的時候,君若若渾身一抖,虛擬場景中的冷風呼嘯彷彿透過屏幕吹到她的身上。
她的神經元活動通過導片直接傳達到小若若身上,控制着小若若做出反應。
跟上次一樣,小若若在她的控制下劇烈掙扎。
她幾乎跟小若若融爲一體,再一次經歷曾經那個驚心動魄、幾乎毀掉她三分之一生命的日子。
劉一鵬神色冷峻,雙手在鍵盤上飛舞,絲毫不懈怠的傳輸指令,虛擬場景演繹着他推算出的、跟實際情況八九不離十的事件。
“太好了,她還清醒着。”
劉一鵬興奮的說:“看她的眼神,閃爍的幅度不停降低,說明她在進行高頻率的強烈的心理暗示,真是個聰明的丫頭!”
炎擎淡淡瞥他一眼,眼底有着自豪。
“她很痛苦。”他眼睜睜看着她從座椅上滾下去,隨着虛擬場景的變化而扭動身體。
她被虛擬場景帶入,她這次是清醒的去經歷她最不願意回憶的過去。
“要治好心傷,這是必經的過程。”劉一鵬飛快的擡頭看他一眼,“炎先生,你的病,也是需要解開癥結纔算好。”
“嗯。”他漫不經心的迴應着,全副心神都掛在了君若若那邊。
劉一鵬按着上一次的虛擬場景推進,他本以爲會非常順利,卻沒想到,當虛擬場景中的“妍妍”被幾個男人輪流侵犯的時候,君若若瘋狂的開始撕扯腦袋上的導片。
“遭了!”劉一鵬驚叫一聲,跳了起來。
她雙眼泛紅,視線不再盯着虛擬場景看。
她尖叫,痛苦而絕望,那嘶喊,透着濃濃的自我厭惡和噁心。
她扯斷導片的連接,不讓自己的神經活動呈現在兩人面前。
她強硬的從虛擬場景的禁錮中跳出來,縮到多功能治療室的角落,抱着雙腿,將腦袋埋進懷裡,不停啜泣。
炎擎厲聲質問:“怎麼回事!”
“她居然能強行脫離虛擬場景!”劉一鵬臉色一白,“一定是曾經發生的什麼事情是我沒推演出來的,沒有在虛擬場景中呈現,但是這事卻是她心中深處的痛。跟她目睹‘妍妍’被侵犯一樣,那件事也是她恐嚇性創傷的根因。”
“是什麼。”炎擎心底漏跳一拍,看着多功能室裡縮成鵪鶉的君若若,面上憂傷一片。
劉一鵬搖搖頭:“我也不知道。她對那件事非常排斥,上次沒有推演出來,應該被她藏得很深很深。”
“我能……進去嗎?”炎擎不忍心看她一個人受苦,卻害怕自己突然闖入讓她受到驚嚇。
劉一鵬沉默片刻,輕嘆一聲:“她扯斷了導片,這次場景治療已經失敗了。你進去吧,記住,不要多問,如果直接再刺激這個點,她也許會崩潰。”
炎擎點點頭,輕手輕腳開門進去。
劉一鵬眼中幽光一閃,坐回椅子上緊緊盯着監視器。
“若若?”炎擎不敢輕易走近,柔聲喊道。
“是我,炎擎。”他再走近兩步,蹲下來。
“若若,不要怕,是我。”他伸手輕輕放在她肩膀上,卻被她猛的揮開。
她擡起白如牆灰的臉,眼中驚懼異常,脣瓣不停顫抖,嘶啞着說道:“走開,不要碰我。”
炎擎一臉受傷,往她身邊再挪兩步,幽幽的結巴道:“若若,我是你,是你丈夫,不是其他人。我不能,不能走開。”
“丈夫?”她恍惚,渾身一顫,往角落縮了縮,抱緊了腿,無意識的晃腦袋,“不不不,走開,嗚嗚……走開,不要碰我,不要碰我。”
她睜着淚盈盈大眼,無辜而驚恐的盯着他,就像初生的小貓遇上了兇惡的狼狗。
炎擎整個人溢滿憂傷,可憐兮兮的看着她,眼中帶着祈求和無措,“不要,不要排斥我,若若,我是炎擎,你的丈夫,炎擎。若若,認真看,看看我,我不會傷害你。”
他棱角分明的俊臉被哀傷填滿,那被拋棄的堂皇被君若若看進心底。
她突然伸出手臂摸上他的臉,白嫩的手上淤青點點,顫抖着,輕輕在他臉上移動,描繪着他的輪廓。
“炎擎?”她歪了歪頭,眼中倒映着他的俊臉:“我的丈夫……”
以爲她會恢復神智,炎擎嘴角一咧,笑得溫潤,可是下一刻,君若若咻的收回手臂,重新將自己縮成鵪鶉。
她用顫抖的聲音厭惡的說,“不!你走開,不要碰我。”
炎擎心頭彷彿被博如蟬翼的刀片一刀刀凌遲,痛的快麻木。
他頹然的靠牆坐下,哀傷的盯着她,喉結滾動,臉上一片木然。
她厭惡他。
那個表情,傷到他心底。
“我髒。”她痛苦的呢喃,深深的絕望,“我髒。”
她厭惡,極致的,厭惡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