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勢不歇,車窗玻璃像個小型瀑布流水不斷。
坐在車裡遙望對面燈火輝煌的酒店,封寧被雨簾衝得視野模糊,乾脆把窗子落下了一條手指粗細的縫。
倒春寒的涼意一下得了機會,隨即魚貫而入,不僅鑽進他的車裡,還鑽進了他的領口。
他隨意攏了攏襯衫領子,然後伸手拿過副駕駛座上的雨傘和外套。
對面酒店大門內開始往外出人了,看起來都是二十多歲的同齡人,他猜測應該是姚伊伊的同學。
撐傘下車,封寧視線在被傘檐稍稍遮擋後,又重新鎖定回那個門口。
出來的人更多了,在一個胖子的身後,他一眼認出了只露半個身子的姚伊伊。
她身上的那件黑裙,他還是第一次見,好看,但參加同學聚會,就顯得有點過分隆重。
長腿邁步,正要服務周到地過去接人時,在姚伊伊的後面,又走出了一個他同樣可以一眼認出的男人。
那就是蔣臣。
“伊伊,你約的車呢?要是沒來的話,我們送你吧。”
也在姚伊伊後面出來,曲映琪見她沒立刻朝哪輛車走去,於是賊心不死地趕緊湊上前好意相邀。
“剛纔吃飯坐得那麼遠,你和蔣臣都沒落着敘舊,不如上車聊一聊?”
姚伊伊心不在焉,看也不看她一眼,側頭一個勁兒瞧馬路對面。
見到封寧的車,她血壓陡然升高不少。
本來約半個小時後見,她是想走在同學們之前,防止有人看見封寧,確切的說,是防止蔣臣看見封寧,但誰知道有同學覺得雨會越下越大,所以就提前結束了聚會,全都卡着這個時間出酒店了……
這要是趕上封寧哪根筋不對,熱情周到地過來接她,那她不就成了自己挑時間暴露了?
不過,他好像坐在車裡沒有出來吧?
姚伊伊眯縫起眼,想確定這顆定心丸吃不吃得了。
曲映琪見她一直看對面,也跟着朝那邊看過去。
“車停對面了?”
姚伊伊很是不耐煩:“昂。”
曲映琪:“下着雨幹嘛停這麼遠啊。”
“你管得真寬,人家司機怕花癡,不想被你看到不行嗎?”
“……”
曲映琪鬥嘴鬥不過她,但演技比她自然。
一臉“我超關心我姐妹”的神情,她轉頭望向旁邊的蔣臣:“我高跟鞋不方便,你能幫我送伊伊過……”
“不用!”
不等她說完,姚伊伊便一口拒絕,而且嫌惡眼神就像一雙手,恨不得立刻把她嘴給捂上,不讓她再說廢話。
“你走你們的,我用酒店的傘!”說着回頭找傘,可她卻只找到個寂寞。
酒店提供給客人的應急傘有限,早就被別人都搶光了。
“走吧。”
一直沉默的蔣臣走向階梯,撐開一把黑色雨傘,雙眸盛着滿室光華靜靜的看向她。
一瞬間,呲牙的野貓溫順了。
時間彷彿倒回到大學時代。
那個雨天,他去圖書館接她,爲了讓她在傘下不拘束,他一路上與她保持30釐米以上的距離,半邊身子露在傘外淋得溼透,鼻樑上的眼鏡也起了一層水霧。
她就是在那時對他心動的,但如果當時知道結局是錯付,那她一定不會站到他的傘下。
“我說了,不用。”
野貓又恢復到生人勿進的狀態,姚伊伊直視他的眼睛,語氣冰涼:“又不熟,一起打傘不尷尬嗎?”
說罷,她從包裡掏出兩張百元鈔票,塞給旁邊一個有傘的同學。
“你的傘我買了。”
同學一臉懵逼,剛要開口說點什麼,姚伊伊已經撐着他那把印着某肛腸醫院廣告的傘揚長而去。
“那我們也走吧。”
並沒因爲姚伊伊的話顯露半點尷尬,蔣臣將傘朝曲映琪撐過去。
曲映琪點點頭,在茜茜和三鵝起鬨的笑聲裡,坐進他的車。
相比他們的順利出發,頂着“專心治痔祛除後患”廣告語的姚伊伊命就有點苦了。
趕綠燈過馬路,高跟鞋裡灌進雨水不說,她設計滿分的小禮裙也被打溼了整個裙襬,而且狼狽成這個樣子,讓封寧的車門也敢欺負她了,怎麼拽都拽不開,被電焊焊上了似的。
“你是不是沒開鎖?”白皙手掌拍打車窗,沾了一手冰冷雨水。
姚伊伊嫌棄地甩了甩,改成屈指扣玻璃。
車裡的人神情淡淡地睨她,完全沒有配合她再開一次門鎖的意思。
姚伊伊來氣,繞到駕駛座有縫隙的窗子旁。
“封寧,你故意的?不給我開門?”
“對。”他倒直言不諱。
“你不給我開門,你來接我幹什麼?”
“來看你是怎麼和高中同學大學同學一起聚會的。”
“……”
姚伊伊愣了,她光想着不讓蔣臣看到封寧了,忘了封寧也長眼睛這回事兒了。
“那個……我也不知道他會在……”開口剛解釋了一句,她突然回神,憑什麼跟他解釋?
而且當年造成她“受傷嚴重”的元兇就是他啊!
“怎麼,見到蔣臣就想起以前自己做的那些表裡不一的事了?心裡發虛了?”
“那你呢,心虛不讓我停到酒店門口,是害怕他知道你現在和我的關係?”
在曲映琪面前能稱王,但到了封寧的面前,姚伊伊的戰鬥力就顯得有些弱雞。
他的話直戳她要害,噎得她臉紅一陣白一陣,好久都找不到回擊的言語。
終於想起那麼一句吧,她自己打心眼裡還都不信。
“你這話說的,醋味怎麼這麼重,難道我在意他的想法,讓你心裡很難受?”
雨勢稍減,雨水捶打傘面的聲音輕了,但頻率上依然沒有放慢,砰砰砰的,像激烈心跳一般。
而且他們之間越靜,那聲響就越顯快。
直到封寧的車動了。
???
顧不上詫異自己剛纔是不是鬥嘴都贏了,姚伊伊小碎步去追起步速度並不快的人。
“說不過就走?你是不是男人?我穿成這樣又約不到車,你是想看我凍死在馬路上?”
“我要是真凍出個好歹,你要怎麼向我爸交……”
最後一個字被突然從車窗裡丟出來的男士外套砸回去,姚伊伊手忙腳亂把外套從臉上拿開時,路口信號燈變綠,封寧的車提速駛進了寬敞的機動車道,毫無留戀地開走了。
姚伊伊怔在原地,所會的髒話全在心裡罵了一個遍。
還是不解氣,她揮手要把他的外套扔到水窪片片的路面上,再踩幾腳,但一陣涼風吹來,吹散了她這不理智的念頭。
先穿着,等到了家,再特麼踩!
******
相比姚伊伊這邊的悲慘遭遇,今晚可以說是奧斯卡影后的曲映琪,順風順水的運勢也沒保持到最後。
蔣臣把她送到家,她心想着今天利用了人家也挺不好意思,加之他在聚會上表現得蠻有魅力,茜茜和三鵝都覺得他們很配,於是曲映琪有點兒異想天開。
“今天我見你沒怎麼吃飯,是不是川菜不合你胃口?如果明天有時間的話,我請你去吃粵菜怎麼樣?”
蔣臣不急回答,慢條斯理地將她從車裡接出,撐傘走到單元門內,收起傘,語氣比先前客氣了很多。
“謝謝曲小姐,不過我明天有會要開。”
曲映琪可能對自己的演技太有自信,不覺得他是察覺到了什麼,只是單純地工作忙。
“那就後天?或者什麼時候你不忙,給我打電話。”
蔣臣抱歉笑笑:“接下來的安排很多。”
曲映琪:“……”
這回她算是懂了,人家接下來的每一天都不想留給她……
她被拒絕了,拒絕得死死的,再也不見的那種!
既然被看出來了,那她也不打算再裝。
輕輕勾脣,曲映琪道:“我承認,我找你跟我一起參加高中同學聚會,不單純是想幫你擴展人脈。”
“在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就認出你是姚伊伊的前男友了,而我,也不是她什麼高中時代的好姐妹。我和她之間發生了很多很多令我不快的事,所以,我借你的特殊身份讓她不痛快一次。”
蔣臣沒對她的坦白髮表看法,只是語氣中帶着一種“自嘲”:“但她並沒因此不快。”
曲映琪:“未必,你太不瞭解女人了。”
“嗯,是不瞭解。比如曲小姐,我以爲是……”
遲來的表態,他只說一半就停住,讓曲映琪靠自己的想象把話填滿,然後尷尬得臉頰滾燙。
“我再怎樣,也比你前女友強吧!”自尊心發起反擊。
蔣臣卻笑而不語,冒雨走向車子。
曲映琪更不爽了。
他笑什麼?
笑她就是不如姚伊伊嗎?
“蔣臣!”
坐進車的人頷首從窗裡看她,目光也變得涼薄了,似乎已經把她歸類到了陌生人。
曲映琪:“你挺護着姚伊伊啊,該不會是還喜歡她吧?”
不承認也不否認,蔣臣離開前,給她留了個“與你無關”的眼神。
於是,粉絲眼裡天生不會發火的溫柔小公主炸毛了……
就跟誰稀罕知道似的!
愛喜歡喜歡,不喜歡拉倒!
不過就他那破眼光,這輩子也就只配喜歡姚伊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