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個閒聊的小夥子並沒有注意到這一旁的南巧,兩個人繼續說話。
先開口的那個道:“千真萬確,齊王娶親這件事,現在外面都已經議論開了!”
“齊王都年過二十了,成個親也不是什麼大事,有什麼可議論的?只能說,嫁給齊王的這個姑娘是要享了福的,皇上至今未立儲君,齊王殿下呼聲又是最高的,這個嫁給齊王殿下的姑娘家,就是未來的太子妃娘娘,甚至將來就是母儀天下的皇后!”
“哎呀,你這是有所不知啊!”先開口的那個道:“齊王殿下從小就有一門婚約,是林丞相的嫡長女,兩個人是指腹爲婚,青梅竹馬,感情甚篤,情比金堅,只可惜……”
“林丞相?林相?意圖謀反的叛賊林相?”
“是,就是他。”
“你是說,齊王與這個意圖謀反的叛賊林相的嫡長女,有婚約?”
“自然。”
“這可如何是好?作爲皇子,竟然與一個叛賊之女有婚約,這對齊王來說,可是大大的不利啊?皇上會怎麼想?難道不會聯想到,林相謀逆,就是爲了替齊王謀逆?”
“可不是嗎?別說別人了,連你都這麼想,那些聰明絕頂的其他人怎麼可能不會這麼想!可是啊,我們齊王殿下是什麼人,赤膽忠心,光明磊落的真漢子!他這次回京,不僅沒有取消與叛賊林相的嫡長女的婚約,還將已過世的林相嫡長女的牌位迎娶進門,許以正妃之位!”
一直在旁偷聽的南巧,頓時瞪圓了眼睛,耳邊不斷的迴響着那個小夥子的話:“將已過世的林相嫡長女的牌位迎娶進門,許以正妃之位!”
齊王晉安,竟然將林挽月的牌位迎娶進門,還給了她王妃之名?!
他竟然會這麼做!
她的晉安哥哥,竟然真的信守諾言,娶她爲妻!就算她已經死了,他也將她的牌位迎娶進門了!
她的晉安哥哥爲什麼要這麼做?她已經死了啊!她林挽月已經死了啊!不再是活生生的人了!
他爲什麼還要娶她,還要給她妻子的名分?!爲什麼啊?晉安哥哥,爲什麼啊?
南巧哭了。
蘇滿樹帶着東西出來時,正好看見南巧低着頭,抹眼淚。他嚇了一大跳,把手裡領取到的軍需直接往驢車上一扔,慌忙跑到南巧面前,急忙問她:“南巧,出了什麼事?有人欺負你了?”
南巧別過頭,背過身,擦了擦眼淚後,才裝作沒事人似的轉頭看向蘇滿樹,勉強的擠出了一個笑,悶着聲音道:“我沒事,剛纔風太大,沙子迷了眼睛。”
蘇滿樹看着她紅彤彤的眼睛,自然是不相信的。她明顯就是哭過了,怎麼可能是風沙迷了眼睛呢?
見她並不想說,蘇滿樹也沒有勉強問她。他把取到的軍需供應在驢車上壘好後,給南巧闢出了一個舒服的位置,扶着她爬了上去。
整個過程,南巧很是木訥,怏怏不樂,沒什麼反應。幾乎就是他說什麼,她做什麼,完全像一個木偶。
蘇滿樹駕着驢車,忍不住擔心,時不時的回頭去看南巧。她一直坐在車板上,靠着箱子,抱着膝蓋,團成一團,一動也不動,真是乖巧的跟一個木頭人一樣。
直到吃晚飯時,南巧也沒有回過精神來。
吳嫂子背地裡問蘇滿樹:“你媳婦兒這是怎麼了?今天你們出門,是出了什麼事嗎?”
蘇滿樹自然也是一頭霧水,根本不知道南巧怎麼突然就變成這個樣子了?明明他進帳子之前還是好好的,怎麼他出來之後,南巧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呢?難道是,他進帳子的這段時間,發生了什麼他不知道的事情?可是,他一直留心着帳子外面的情況,並沒有聽到什麼聲音呀?
南巧整個晚上都不舒服,幾乎是麻木的洗了澡。洗完時,甚至都忘記去叫等在門口的蘇滿樹。還是蘇滿樹因爲不放心她,試探着再門口叫她時,她纔想起來蘇滿樹還等在門外呢。
發覺南巧心情不好,就算是讓蘇滿樹白等了,他也沒有什麼別的想法,只是更加擔心南巧,不知道她究竟是遇到了什麼事情。
南巧心情很是複雜,也沒有精力去注意蘇滿樹的情緒,把牀上的簾子拉上後,就鑽進被裡去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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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你快走,拿着我的賣身契快走!從此以後,你就是*巧,不是林挽月!”
“南巧,南巧,你回來!不要!我求你不要……”
“姑娘的大恩大德,南巧無以爲報,只能來世做牛做馬,只求再做小姐的奴婢!”
“南巧,南巧……啊!”
混亂的夢裡,有人在喊:“大姑娘跳湖自盡了,大姑娘跳湖自盡了!”
她想要往湖邊跑,想要去看看南巧最後一眼。有人推她,哭着哀求:“姑娘,您快走吧,再晚就來不及了!你不能讓南巧白死啊!”
一切都是混亂的,一切都是陌生的,她只能無助的喊着:“南巧,南巧,南巧……”
“南巧,南巧!”
有誰在喊“南巧”,有誰跟她一樣,在喊“南巧”,這個聲音暗啞潤澤,把“南巧”兩個字喊的十分動聽,就在她的耳畔響起。這個聲音很熟悉,是誰?是誰?究竟是誰在喊“南巧”,跟她心裡喊的一模一樣。
她緩緩睜開眼睛,終於看清眼前的人,是蘇滿樹。
蘇滿樹掀開她牀上的簾子,滿臉焦急,“南巧,你怎麼了?做噩夢了?”
對哦,她就是南巧,她現在就是南巧!在南巧替她投湖自盡之後,她就是隻能是南巧!
南巧忽然起身,朝着蘇滿樹撲了過去,抱住他的脖子,嚎啕痛哭起來。
她衝的力道很大,蘇滿樹沒有防備,好在他身手敏捷,眼疾手快的接住她,把她穩穩的抱住懷裡,讓她的頭窩在他的肩窩裡,任由她哭着。
南巧的眼淚又快又急,很快就打溼了蘇滿樹的肩頭,冰涼溼意摩挲在他火熱的皮膚上,讓他的心也跟着揪了起來。他默不作聲,大掌輕拍南巧的背,試圖用這種方式安撫她。
南巧一直在哭,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哭了多久,最後連嗓子都哭啞了。蘇滿樹就那樣,一直站在牀邊,默默的抱着她,即使那個姿勢十分的彆扭累人,讓他十分的不舒服,他也沒有挪動一分。
南巧最後已經不記得自己是怎麼靠在蘇滿樹懷裡睡着的,等她又醒過來時,蘇滿樹已經抱着她靠坐在牀邊,拿着溫熱的巾布,正在輕柔的擦着她臉上的淚痕。
他的動作很輕,她只能感覺到有東西輕輕的掃過她的臉,像是小蟲子似的,如果不是她醒過來,基本都不會發現。
外面的天色已經亮了,蘇滿樹竟然一夜都沒有睡。
南巧此刻是靠在蘇滿樹結實的胸膛前的,蘇滿樹整個身體只搭了一個小小的牀邊做支撐,後背依靠在牀柱子上,憑藉這兩點支撐着南巧整個人的重量。
發覺他的姿勢十分的累人後,南巧很不好意思,立即挪動了身子,從他的懷裡鑽了出來,讓他也好好的休息一下。
蘇滿樹從牀上站了起來,把那塊溫熱的巾布塞到了南巧手裡,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發覺並沒有什麼異常,這才活動了一下胳膊,轉身穿了外套,準備出去早訓。
南巧從牀上站了起來,猶豫了一番,才叫住他,對他說:“對不起,讓你沒有睡好。”
蘇滿樹笑了笑,“沒事,你多睡一下,別胡思亂想,我很快就會回來了。”
“嗯。”
南巧的心中很過意不去,她鬧騰了一夜,蘇滿樹竟然沒有一點不滿,甚至連一句抱怨都沒有,還擔心她是否發熱生病,真是讓她羞愧的無地自容。蘇滿樹對她的好,一直以來都對她那麼好,她無以爲報。
南巧鬧騰了一夜,也有些不舒服,蘇滿樹出門後,她倒在牀上,竟然睡着了。這一覺睡得很踏實,沒有一點噩夢,可能是昨夜嚎啕大哭過,把一直以來心中的壓抑都哭了出去。
南巧再次醒來時,蘇滿樹已經回來了。顯然他是不放心她,結束了早訓,發現她沒有去大屋吃飯,便急衝衝的趕了回來。
他見南巧醒了,便問她:“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南巧搖了搖頭,她睡得很好,精神也恢復過來了。
蘇滿樹端了一隻碗,裡面是飯,上面被放了許多菜。他也不讓南巧下牀,直接讓她在牀上吃。他還小心翼翼地哄着南巧:“乖,過來吃飯,就算不想吃也要逼着自己吃下去,只有吃下去了,纔有力氣,你想做的事纔有機會做……”
南巧覺得這樣嘮嘮叨叨的蘇滿樹很難見到,他現在這個模樣,有點像是被吳嫂子附身了似的。她忍不住笑了笑,伸手從蘇滿樹手裡接過飯碗,朝着他大力的點了點頭,然後開始大口吃飯。
對,她還活着,無論她是林挽月還是*巧,她都還活着。既然她還活着,就要替南巧,也要替她自己,好好的活下去。
只有活着,纔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