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求婚

今年的好逑之會是近幾年來最爲隆重的, 一是傳聞中不近女色的金族王煦之終於正式參與;二是木族王室孝期結束,木族王柏年和槿年長公主也首次出席;三是號稱國中絕色的水族公主婧歌,在這第四年並沒提前離開;四是火族儲君晨弛也難得地出現在兩儀臺的左側。

除了這五個久負盛名的王族成員, 一向與金族王煦之傳有緋聞的泊顏統領也是首次出現在好逑之會上。

同樣引來關注的, 還有槿年長公主身邊的青衣女子, 據說她就是長公主的義妹, 人們除了討論着各族的王和公主們到底如何抉擇, 也議論着爲何會這位傳聞中的未來木族王妃也會在這兩儀臺上。

這一次出任長老的均是各族的王叔和王爺,皆是德高望重之輩,當他們禮讓一番, 一一入座後,洶涌的羣情便逐漸平緩了下來。

時辰到了, 還是老規矩, 由男子當中地位最高的人先發起邀請。這一回, 有金族王煦之和木族王柏年兩位王同在,但論地位還得由煦之先來。

苓嵐邊吃着棗子邊望向對面的錦棚, 只見煦之穿着銀白色的長袍,仍是冷着一張臉,盯着手裡精緻的金盃,一點都沒有要與人相邀的喜悅。

泊顏在他身後,遠遠朝她微笑, 她心道:看來泊顏哥哥倒不像是要逃跑的樣子, 他若真來邀我, 我應了便是。想到此處她向他微微點頭。

金族衆人的旁邊坐着柏年和幾個重臣的兒子, 柏年見苓嵐隨槿年同來, 打扮倒也還算精緻,臉上不悅, 但又不敢過分表露。

當苓嵐轉而望向晨弛時,晨弛朝她咧嘴一笑,苓嵐想:他不會來真的吧?這下可麻煩了。

由於男子的邀約是按照地位來排列的,王族的晨弛肯定先於泊顏,苓嵐開始尋思萬一晨弛真來邀自己,該說什麼婉拒纔不會太傷人,畢竟他曾幫助過自己,總得留些顏面的。

槿年見她不停地在吃水果,低聲道:“你別一直在吃啊,多失禮。”

苓嵐發現自己面前的一盆棗子只剩一半了,有些不好意思,只得轉頭望向木族的一位郡主,稱讚她的髮型別緻。

苓嵐向右看去,只見婧歌公主離她們不到一丈,她一身藍色錦袍雍容華貴,凌虛髻上玉簪珠釵,身上的寶石鏈子光采奪目,她端坐在水中女子的中間,不與人交流,手裡玩弄着一個玉墜子。

時辰到,長老們宣告今年的好逑之會正式開始,他們請煦之先開個頭。

苓嵐想起了去年三月廿六,煦之生辰宴後,他在榻上問她會不會參加好逑之會,那大概是他們之間的約定吧?可如今她只覺得悲哀,他和她首次來到兩儀臺上,她卻不能對他有所期待。

現場安靜得如像無人之境,煦之在衆目關注下緩緩地站起,負着雙手一步步向兩儀臺地另一端的錦棚,陽光落在他的背上,從女眷這邊的角度看過去,他的面目頗爲模糊,只有金色的光環勾勒着他的輪廓。

各族的女眷悄悄打量着他,苓嵐不敢直視他,低頭把自己還沒吃的棗子逐一擺放整齊。

煦之的步伐不疾不徐,他並沒有走向水族的女眷,而是停留在一衆青綠衣裳的木族女子跟前。

苓嵐與在場的所有人一樣,不由自主把目光落在了槿年身上,槿年正抿了一口茶,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既無驚喜,也無期許。

苓嵐還在爲槿年的淡定從容而驚歎時,煦之拿出一件事物,遞到苓嵐跟前。

驚呼之聲與討論聲響起,苓嵐定睛纔看清,他手裡拿的是一根雕蘭白玉簪,宛如蘭葉的金絲纏繞下,昔日的斷裂之處已無痕跡,正是當年被煦之摔斷了那根。

這是苓嵐父親蒼頎將軍送給她母親愫眉女醫的髮簪,苓嵐被罰爲奴時曾交予泊顏保管,卻被煦之沒收了,後來怒而摔斷之後重新修好,苓嵐離開金族時執意交在煦之手中。此時此刻,他拿着簪子,站在她的跟前。

苓嵐手裡拿着兩個棗子,猶豫着要不要放下去接過玉簪,心想:他把簪子還給我,是要表示跟我斷個乾淨的意思嗎?還是……?

煦之注視着她迷茫的臉,故作鎮靜地道:“你那日曾說過,最後的心願是希望我一定要幸福,既然如此,我只能請你成全。”

苓嵐峨眉輕蹙,尚未完全理解他話裡的含義,不由得疑惑地望向槿年,見槿年望着她抿嘴而笑。

“苓嵐,你可願嫁到金族爲後?”煦之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平靜。

此言一出,四下譁然。苓嵐疑心自己的夢還沒有醒,或者是她聽錯了,也有可能煦之喝多了走錯了方向,但是不對啊,他喊的是她的名字,而這也是她的髮簪。

她的默然不語讓煦之很是尷尬,她不會在思考着如何回絕他吧?要此番真被拒絕,這個王當得也太憋屈太沒面子了。他略帶委屈地問:“爲何不語?”

苓嵐意識到無數人的視線集中在她身上,余光中既察覺到了婧歌的驚怒,也感受了柏年的隱忍。她右手徐徐放下了手裡棗子,在自己的左臂上掐了一把,還好,有知覺,應該不是做夢,可眼前的這個人是真的嗎?不該會是幻象吧?

於是她笨拙地站了起來,舉起手用食指戳了戳煦之的肩膀。

煦之被她奇特的舉動弄糊塗了:“這又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苓嵐確認了這一刻的真實性。可他剛纔怎麼說來着?嫁到金族……爲後?於是她小聲地問:“您剛纔說什麼了?”

“你當真沒聽到?”煦之一臉無奈。

“好像聽到了。”她訕笑着擡起頭,他的眼角眉梢如此熟悉,逐漸變得模糊。她的長睫毛一顫動,眼淚就不自覺地溢出了眼眶。這一刻的確曾出現在她的夢裡,只不過她沒想過,他會邀她爲金族王后。

她如何與其他公主們相提並論?她還沒來得及去思索別人會怎想怎麼看,她也沒有注意到周邊的人的反應有多激烈,這段時日以來強忍着不在他面前流下的淚水彷彿得到了宣泄的良機。

煦之一向是怕她哭的,這回更是慌了神:“不哭不哭。”說罷把玉簪放在懷裡,伸出手爲她輕輕拭淚。這淚水剛剛拭去,又有新的滑落,晶瑩剔透,劃過她素淡的妝容。

煦之捧起她的臉低聲道:“你再哭我可就忍不住要抱你了,你確定要我在大庭廣衆之下做這樣的事嗎?”

這還是她熟悉的那個人,連那威脅的意味都沒變,她忍不住破涕爲笑。

終於笑了,煦之心下稍安,嘴上沒好氣地催促道:“你好歹給句話啊!到底要不要嫁給本王?所有人都在等着呢!”

苓嵐心裡自然是千萬個願意的,可在萬衆之下她也實在說不出口,紅着臉害羞地低下了頭。

“你既不表態,本王便替你作主了,”煦之眼裡閃過一絲狡黠,他霸道地牽起了她的小手,“走吧!”

苓嵐被他拉着向長老席位的方向走了幾步,忽然想起了槿年,還有本來說好要來邀她的泊顏……

“等等。”她停下來想回頭看看他們。

煦之哪能容得她反悔:“等不及了。”

他毫不客氣地拽着她走到金族和木族的兩位王叔跟前,兩族的王叔臉上的驚訝之色仍未平復,尤其是金族的王叔,他疑慮的目光在苓嵐臉上徘徊了很長的一段時間,才磕磕巴巴地念着他原本早已說了無數遍的祝福語。

煦之和苓嵐雖覺得王叔的失態有些誇張,但此時心中滿滿的喜悅讓他們無暇顧慮這些細節。

待王叔說完,煦之從懷中拿出白玉簪,輕輕插在苓嵐的髮髻上,這件事他期待得太久了,是以帶着緊張的顫抖。

苓嵐此時已不敢回望衆人,只得由他一路牽着,垂頭隨他走入兩儀臺後面的宮門。

她依稀聽到背後傳來了歡呼與尖叫,也許因她而起,卻與她無關了。

他拉着她的手,以她勉強能趕上的速度沿着兩儀宮內的白牆下狂奔,毫無往日的威儀,沿路的侍衛、宮女和隨從驚得掉了下巴。

她落在他後面一步的距離,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直到他們跑到最邊上的那座僻靜的小閣樓下,他才猛地轉過身來,抱住仍氣喘吁吁的她。

她的手無處安放,猶豫了一下,壯着膽子伸出雙臂環繞着他的頸脖,看着他滿是埋怨的眼睛,她笑了起來。

“苓嵐,你知道錯了嗎?”煦之嚴肅地看着她。

“知錯了。”她明白他是在怨自己在水族的溪邊狠絕地離開了他,小心翼翼地回答。

煦之滿意地點了點頭:“你說本王該怎麼罰你?是要輕輕地罰還是重重地罰?”

“苓嵐肯定不希望被重罰……”她撅着嘴,瞥了他一眼。

“嗯,那本王就輕一點。”他笑了笑。

“啊?”她還沒反應過來,嘴脣已被他的脣所覆蓋。

他的吻如花瓣沾着朝露,輕柔而纏綿,在這秋末初冬的早晨,帶着恰到好處的溫熱,驅散了她心中堆積的寒意。

良久,他總算放脫了她,笑意盈盈地凝視着她的一臉紅雲。她羞澀地依偎着他,長久以來的不安和煩擾徹底消散。

兩儀宮的黑瓦白牆之下,他們微笑相擁,銀白色的長袍與青色的衣裙在風中揚起,他們的心從未有過如此的安寧與滿足。

他和她各自在久違的擁抱中找到了記憶裡的溫暖,過往的點點滴滴凝聚在思憶之中。

靜默許久,煦之抱着她的雙臂擁得更緊了些:“你可知道,這半年多以來我有多生氣?”

苓嵐嘴角帶笑:“苓嵐也很不好受。”

“你這丫頭,”煦之輕捏了一下她的鼻尖,“膽子夠大的,居然敢拒絕本王。”

苓嵐想到了她狠心拒絕他的原因:“哎呀!我怎麼把他們給忘了……槿年……還有泊顏哥哥他們……”

“別管他們!”煦之恨她總習慣考慮旁人而忽略了他,低頭用重重的吻來教訓着她。

趁着她喘息的間隙,他在她脣邊笑道:“難道你忘了嗎?我是個自私的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