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莞猛地站起身來,一邊把銘涇往外推去一邊說道,“疼不疼的又跟你有什麼關係,你走開,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了!我一定跟你勢不兩立!”
銘涇的怒氣終於到達了一個可怕的臨界點,他甩開關莞的手,悶哼一聲,“本公子自己走,還輪不到你來趕,本公子勸你最好乖一點,否則下次就不是一記耳光這麼簡單了!你好自爲之。”說完,銘涇幾步跨了出去,又令屬下嚴加看管,且在房門上了一個鎖,這才離開。
待到房間裡重新回到安靜的時候,關莞像虛脫了似的癱坐在地上,雙手環膝,把頭埋在兩腿之間,低聲抽噎着。細小的灰塵繞着一條光柱胡亂飛舞,虛弱的燭光只能照亮一小片微小的角落,直到哭累了準備起身睡覺的時候,她忽然看到腳邊放着一隻做工精緻而小巧的白玉盒子,她將盒子打開,一股清涼的薄荷味道混雜着藥香撲面而來,只見裡面裝着些許乳白色的膏狀物體,她用手指點起些許藥膏塗抹在臉上紅腫起來的地方,一種淡淡的涼意讓臉上的痛楚迅速的得到了緩解,關莞的心裡涌起一股暖意,她淡淡一笑,“看來果真如李曉鵬所說,這個銘涇也不是那麼讓人討厭嘛。”
銘涇心不在焉的翻動着手中的書卷,關莞啜泣的聲音始終在他的耳邊迴盪,眼前一個個散發着墨香的文字彷彿也交疊變成了她那張俏麗的臉龐,他煩躁的把書丟在一邊,“該死,本公子怎麼會想起那個丫頭?品珍給她一點教訓也好,免得她不知天高地厚的一直挑釁我的耐心!”他正暗自想着,只見品珍不顧屬下的阻攔推門而入,衝到銘涇面前緊緊拉住他的衣袖,“銘涇哥哥,不要生我的氣了好不好,我不是故意的,誰讓關莞騙我來着。”
銘涇拍了拍身邊的軟榻,示意她坐下說話,他輕輕捋了捋品珍鬢間的髮絲,寵溺的輕點了一下她的鼻尖,“傻姑娘,哥哥怎麼會生你的氣呢?只是姑娘家做事不要那麼魯莽,以後可不許再這樣了,明白嗎?”
品珍乖巧的點了點頭,“恩,我知道了。對了銘涇哥哥,關莞真的是細作嗎?”
銘涇的一雙劍眉微微一皺,沉思了半晌,說道,“其實我也不甚清楚,若說不是……她的言談舉止絕不是尋常人家的女子,又頗有才華,難免讓人心生疑惑;若說是……一個細作千方百計的接近本公子,是決計不會在這種一無所獲的情況下逃走的,她的主子培養她定然花費了不少心力,又怎會捨得讓她孤身犯險?哥哥派出去了不少人手調查她的身份,而她就像憑空出現似的,沒有絲毫痕跡可循。”
品珍輕咬着嘴脣,一邊聽着銘涇的話一邊思索着,片刻後,她頭痛的甩了甩頭,“銘涇哥哥,這個問題太難了,人家想的頭都大了。不如你陪我去嚐嚐廚房新做的玫瑰露吧,走嘛走嘛……”
暖暖的陽光透過薄薄的紗紙照射在一間寬敞明亮的房間裡,一溜兩張紅椅,均設着青緞靠背坐褥,銘涇端着一杯茶與展凌相對而坐,他鬢若刀裁,眉如墨畫,脣角一抹淡淡的微笑更
爲他平添了幾分柔和,“這是杭州新貢上來的龍井,你嚐嚐看。”
展凌從杯口吮吸了一口,茶香通過舌頭擴散到舌苔,刺激着他的味蕾,他頷首輕笑道,“院外風荷西子笑,明前龍井女兒紅。這等佳句也只有此茶配得上它。你今兒個請我來怕不止是爲了品茶這等小事吧?你若再不直說我可就走了。”
銘涇與他相視而笑,“什麼都瞞不過你。昨兒夜裡關莞逃走被我抓了回來,我對她的身份可是越來越吃不準了,所以把你叫來幫我出個主意。”
展凌低下頭把玩着手中的青瓷茶杯,“依我看你倒不如放了她,看可有與她接應之人,她的身份不就一目瞭然了嗎?”
銘涇輕輕的搖了搖頭,立刻否定了展凌的意見,“不可,如若你的府上來了這麼一位博學多才的姑娘你會輕易放她走嗎?她現在於我而言就像是一枚核桃,食之少不得要費一番功夫,棄之又着實可惜。我現在也爲難的很吶。”
“依我看,不如……”兩人耳語一陣,銘涇聽了他的話不由哈哈大笑,“好對策,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真不愧是我齊國的小諸葛啊。”
再說關莞,清晨一醒來她便感覺臉上的傷已經好了許多,她頗爲無聊的在房間裡轉來轉去,把那一小盒藥膏握在手心裡,直到那冰冷的玉石盒子上有了她的溫熱,她暗暗有些後悔昨夜那樣頂撞銘涇,其實換位思考一下他並沒有什麼過錯,她如今的處境也算優待了。
這時,李曉鵬命門口看守的侍衛打開了房門,他憨憨一笑走到關莞面前,“姑娘,公子請你去書房小坐。”關莞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裝,跟在他身後往書房的方向走去。
她撞了撞李曉鵬的肩膀,心裡有幾分忐忑的問道,“他找我什麼事?昨天我那樣跟他講話,他不會殺了我吧?”李曉鵬一邊低頭走着一邊開口說,“公子的氣度非常人可比,我想定不會爲難姑娘,只是你千萬不要再頂撞公子了。”關莞吐了吐舌頭,乖乖點了點頭,一路走着一路四處打量,來到王府這些時日她還沒有好好的參觀過這棟古色古香的建築呢。
她環目四望,只見一條曲折遊廊環繞在王府四周,階下石子漫成甬路,有大株的梨花兼着芭蕉,雖不極盡奢華但也別有一番味道,走了足有兩百米左右纔到達書房門口,王府的偌大可見一斑。
關莞深吸了兩口氣,定了定心神這才推門而入,她本以爲銘涇定會難爲她一番,誰知他卻嘴角含笑的輕搖摺扇端坐在椅子上,關莞暗自鬆了一口氣,看來他並沒有生氣,問道:“你找我?”
銘涇笑着讓她坐下,又命人端來一份餐點這才屏退左右,關莞看着桌上的美食微微吞了吞口水,不但有藕粉桂糖糕、穰鵝油卷,更有奶油炸的各色小面果,晶瑩剔透,很是勾人食慾。銘涇將她的表情盡收眼底,淺笑着遞給她一雙筷子,“吃吧,看看合不合胃口。”
關莞很是詫異,拿着一雙竹筷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終於,她還是抵擋不住美食
的誘惑,夾起一塊桂糖糕送入口中,只覺得入口即化,甜而不膩,很是美味,一會功夫已經將一盤糕點一掃而光。銘涇含笑看着她,問道,“好吃嗎?”
關莞來不及答話,一邊往嘴裡送着食物一邊點頭,“你就不怕本公子在點心裡下毒?”關莞聞言一怔,一口將口中的點心噴了出來,又連忙用茶水漱了漱口不可置信的指着銘涇,“呸呸呸,你沒這麼卑鄙吧?”
哪知銘涇依舊笑得滿面春風,似乎很享受這麼一幕,看着關菀警惕的摸樣,依舊不慍不惱的說道,“你都如此說了,我若不做些什麼不是辜負了你的一番‘讚美’?不過你大可放心,這毒一時三刻的發作不了,只要每三月定時服下解藥便可無事。如今該告訴你的本公子都據實以告了,你若想走我也不再阻攔。”說完,銘涇雙眼微眯,半倚在椅子上閉目養神。
關莞愣了半晌,一把將筷子投擲到銘涇腳下,冷冷的道,“王爺如此對我還真是煞費苦心,我關莞何德何能,得王爺如此‘厚待’?如今就怕你讓我走我也不敢走了,說吧,你到底想怎麼樣?”
銘涇微微擡起眼皮,笑意更濃,“你又怎知本公子不是想要你的性命?”關莞面無表情的在他面前坐下,用手捏起一塊小面果送入口中,“如果王爺當真打算殺了我又何必費這麼大的功夫?只需吩咐一聲你的屬下就可以送我去見閻王了。王爺如此做不過是想牽制住我,至於你具體有什麼打算……民女愚昧,着實揣測不透。”
銘涇又用手中的摺扇指了指桌上的糕點,“既然知道有毒了,爲什麼還要用呢?”關莞不屑的翻了個白眼,“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這是小孩子都應該知道的道理,浪費就是在犯罪,何況現在我已經中了毒,結果再壞又能壞到哪去?再說,王爺府上的廚子手藝果真不同凡響,連一道甜點都能做的如此精緻,我若是不吃不是暴殄天物了?”
銘涇站起身來仰頭大笑,“好好好,果然是個奇女子,好膽識!本公子還當真沒有看走眼。明人不說暗話,本公子想把你留在身邊做事,你意下如何?”
關莞輕嘆了口氣,視線始終停留在桌上的美食上,“如今還有我選擇的餘地嗎?只是你的手段還真是讓人不敢恭維。”銘涇不置可否的聳了聳肩膀,輕拍兩下手掌,一位侍女手託一件衣衫聞聲從門外走了進來,“隨她去換裝吧,梳洗一下,在本公子身邊做事可不要太寒酸。”關莞歪了歪腦袋,端起僅剩的一盤穰鵝油卷這纔跟在侍女身後往廂房走去。
關莞靠在浴桶的邊緣,渾身浸泡在溫暖的熱水中,淡淡的花瓣香味讓她緊繃的心情放鬆了下來,淚水在這一刻再也抑制不住,傾瀉而下,在銘涇面前僞裝的倔強和淡然終於丟盔棄甲。她雙手揉捏着手中的花瓣,清晰的脈絡彷彿穿過指尖刺入了她的心裡,她纖長的睫毛上掛上了一層水霧,看起來很是朦朧。許久,關莞調整好了自己的情緒,裹着浴巾站起身來,除了紅紅的眼眶她的臉上沒有絲毫哭過的痕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