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他眼前一黑,腦子裡面那些翻涌的畫面猶如潮水般快速退去,漸漸的,大腦變得清明,眼前的景物再度清晰,他看到秦唐依舊一動不動地躺在甲板上,而他的雙手,放在她的胸膛上機械地按壓,他突然意識到什麼,英俊的臉孔突然被憤怒扭曲,眼神驚恐,憤怒,嘶聲咆哮着,“珠珠,醒來,快醒來,你若是不醒來,我就讓你在乎的人全部替你陪葬,你信不信?”
“咳咳……”秦唐睫毛顫了顫,腦袋一偏,劇烈地咳嗽了幾聲,吐出了幾口海水。
穆希晨眼底就像突然被點亮了一簇火焰,陡然明亮起來,他手指顫抖地撫摩她的臉頰,聲音沙啞,“珠珠,你終於醒了。”
秦唐難受地睜開雙眼,看着懸在自己頭頂上方的那張臉,隱隱皺了皺眉,厭惡地將他的手指扒開,啞着嗓子開口,“你要殺了我所有在乎的人,我哪裡還敢不醒?”
他臉色微變,薄脣微微一動,張口想要說什麼。
她疲憊地背轉身,不願面對他,眼神空洞,喃喃道,“我倒寧願自己死透了,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音,也就不用再被你脅迫了……”
他猛地擡起頭,表情突然變了。
“……你爲什麼要救我呢……讓我死了多好啊……”她並沒有想得到他的迴應,自顧自地呢喃,“我死了,就不用再承受那些痛苦了,只是,在我死之前,我還挺想見見我爸媽,見見啓昀哥的,不過,如果他們知道我死了,一定會很難過的,所以,還是不要見好了……”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他突然將她的腦袋扳了過來,毫不溫柔地堵住了她的嘴。
他的吻很霸道,沒有任何技巧可言,兇猛,狂暴,咬破了她的脣,血腥味在兩人口中蔓延,他似乎在以這種方式懲罰她輕生的行爲,她心如死灰,沒有任何反抗,就像死魚一樣躺在那裡,由着他肆虐。
漸漸地,他的吻變得溫柔,寬厚的手掌託在她的背後,將她從甲板上扶了起來,緊緊按在自己懷裡,兩人溼漉漉的身體貼在一處,彼此的體溫,心跳,都能感受到。
她依舊沒有任何反應,如同木偶一樣安安靜靜地被他擁在懷裡。
傍晚的風徐徐吹來,快艇朝着岸邊駛去,他緊緊抱着她,沉默無語,衆保鏢背對着他們矗立在船頭,氣氛說不出的詭異。
快艇靠岸,穆希晨親自將秦唐從船上抱了下來,放進停靠在馬路邊的汽車裡面,車裡備有毛毯,他將毛毯緊緊裹在她身上,她一臉木然地縮在角落,安靜得就像不存在一般。
下車的時候,他又親手將她抱了出來,把她送回臥室,他看她臉色慘白,頭髮溼漉漉地貼在臉上,身體瑟瑟發抖,擔心她受涼,趕緊將她抱進浴室,打開了熱水。
“我幫你洗,還是你自己洗?”熱氣漸漸瀰漫在寬敞的浴室裡,他溫柔地撩了撩秦唐額前的頭髮。
秦唐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聲音沙啞地開口,“你出去。”
穆希晨眼底交織着複雜的情緒,緩緩收回手指,說,“好。你先洗,我去幫你拿衣服。”
她沒有說話,直直地站在原地。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轉身,走出浴室,順便將浴室的門鎖上了。
幾分鐘後,穆希晨拿着她的衣物,站在浴室門口,透過磨砂玻璃,他看到她還站在那裡,幾乎動都沒有動過,他握着衣物的右手猛地緊了緊,左手握住門把手,猶豫一陣,終究沒有打開,手握成拳,輕輕敲了敲門,聲音溫和地說,“我把你的衣服掛在門上,你待會兒自己取。”
想了想,他又加了一句,“我不會偷看。”
沒有迴應。
穆希晨微微垂眸,長長的眼睫毛遮住眼底翻滾的複雜情緒。
他先回自己的房間,以最快的速度衝了個熱水澡,換了一身乾淨的衣服,然後回到秦唐的房間,剛剛走進去,就聽到浴室裡傳來痛苦的咳嗽聲。
穆希晨臉色一變,快速衝到浴室門口,急促地敲門,“珠珠,你還好嗎?”
“咳咳咳”迴應他的,是一聲比一聲急的咳嗽。
“珠珠,我進來了!”穆希晨顧不上其他,一把抓住門把手,擰開,推開門發現她身上還穿着之前那身衣服,虛弱地倚靠在牆壁上,她的臉上毫無血色,白如金紙,右手捂着胸膛,拼命地咳嗽,就像是要將自己的肺都咳出來一般。
他快步上前,關掉淋浴,然後將她攔腰抱了起來,快速往浴室外走,她倚靠在他懷中,咳嗽沒有那麼劇烈了,但是似乎喘不過氣來,張着嘴大口大口的呼吸,就像溺水了一般。
穆希晨突然想到什麼,臉色變得陰沉可怕,眼底隱隱泛起恐慌,原本朝着大牀走去的兩腿突然調轉方向,朝着門口走去,同時高聲喚來僕人,備好汽車,送秦唐去醫院。
在汽車飛速駛往醫院的途中,他一邊仔細觀察秦唐的情況,一邊打電話給傅之琰,傅之琰聽了他的描述之後,快速給出答案,“繼發性淹溺現象,一般出現在吸入水之後的1到24小時之內,症狀包括持續性咳嗽、喘不過氣、胸疼痛、昏睡、發燒、情緒異常等等。大哥,你現在必須趕緊送珠珠姐去醫院,否則治療不及時,會導致真正的肺水腫,造成缺氧症、呼吸和心率暫停,甚至是死亡!”
穆希晨慶幸自己當機立斷送秦唐去醫院,一路上,他一直跟傅之琰保持着通話,向他描述秦唐的症狀變化,同時按照他教的小技巧,幫她減輕痛苦。
秦唐有氣無力地靠在座椅上,已經咳得喉嚨都疼了,眼裡涌滿生理性的淚水,胸膛很痛,裡面就像漲滿了什麼東西,擠壓着她的胸腔,她的肺。她喘不過來氣,只能張着嘴用力呼吸,腦袋昏昏沉沉的,但是意識還是清醒的,她感覺穆希晨將手放在她的背後,替她順着氣,或者按着胸口,她很想將他推開,不接受他的幫助,但是根本就沒有力氣。
她很累,很痛,很難受,每當她想要遵循本能,閉上眼睛歇一歇的時候,穆希晨就會用手掌輕輕拍她的臉,在她耳畔哄她,“珠珠,別睡,很快就到醫院了,再堅持一會兒。”
她煩不勝煩,眉頭擰成一團,不停地咳嗽,卻也終究沒有“睡着”。
在去市醫院的路上,重樓就聯繫好了院長,當他們到了醫院門口,院長已經在調集相關科室最好的醫護人員,穆希晨親手將秦唐放到擔架車上,隨着擔架車來到手術室門外。
他摸了摸她的臉,“珠珠,不要怕,我在這裡等你。”
秦唐目光迷離地看着他,嘴脣輕輕蠕動了幾下,說了一句什麼,穆希晨面色驟然一變,眼睜睜地看着護士小姐推着她進了手術室。
她剛纔說的那句話是,“我寧願死去。”
活着已經看不到希望,便沒有活下去的動力,還不如死了。
她現在已經一心求死了。
對於一心求死的人來說,她會找各種機會尋死,他救得了她一次,兩次,三次,能夠救她無數次嗎?
穆希晨站在手術室門口,臉色瞬息萬變,突然,猛地握緊拳頭,又快速鬆開,沉聲道,“重樓!”
重樓快速走上前,穆希晨深深地看着他,說,“你去做一件事……”
……
秦唐感覺自己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裡,穆希晨用陳媽的性命來威脅她,逼迫她兩個月後嫁給他,還讓她以後再也不許逃跑,她一時絕望,翻上橋欄杆,跳下了大海,不料又被穆希晨救了起來……
她突然自嘲地笑了,自言自語地說,“這個夢還真是真實啊,我現在還感覺到胸膛疼呢。”
話音剛落,她的眼睛裡就泛起了一片水光,她快速將被子拉起來,矇住自己的腦袋,無聲地哭泣。
她多麼希望那是一場夢啊。
穆希晨走進病房,就看見秦唐將自己藏在被子底下,蜷縮着,小小的一團,身子還在微微地顫抖,猜到她有可能躲在被窩哭泣,他目光微微一暗,走到牀前,居高臨下地看着她,沉默片刻,緩緩道,“捂得這麼緊,你想將自己憋死麼?”
話音剛落,躲在被窩裡的那小小一團顫抖了一下,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想必她現在已經對他畏懼至極,穆希晨手指微微握緊,目光變得幽深,突然俯身,抓着被子,強行將被子從她頭上撥開。
當他看到她的臉,不由一怔,心頭猶如針扎一般。她滿臉淚痕,胸脯急促地抽搐,明明那麼難受,偏偏咬緊牙關,不發出一點聲音,死死憋在胸腔,連臉色都被憋紅了。
“不要憋着,哭出來!”
他趕緊捏住她的下巴,用手指掰開她的嘴,卻見她雪白的牙齒上染上了一絲血色,不知何時,她已經將嘴巴咬破了。
“走開,我不要你管!”
秦唐扯着哭腔,用力推拒他的胸膛,眼淚就像斷線的珠子,不停地掉落,他眼裡迅速劃過一抹心疼之色,長臂一攬,忽地將她摟在懷裡,緊緊抱住。
“放開我!你這個混蛋,放開我!”
她壓抑的情緒終於爆發了出來,一邊痛哭,一邊用力捶打他的後背,他薄脣緊繃,一言不發地將她抱緊,不管她怎麼打,都不肯放手。
哭過,發泄過之後,秦唐又恢復了起初的冷漠態度,穆希晨也沒有再勉強她,緩緩將她鬆開,給她端來剛剛買回來的粥。
粥還有點燙,他舀了一勺,吹了吹,才喂到她嘴邊,她別開臉,冷淡地說道,“我不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