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菲雲手指一鬆,聽筒“咣噹”一聲砸在諮詢臺上,她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上,緊接着,雙手捂着臉,嚎啕大哭。
正值下班時間,莫氏公司大廈樓下人頭攢動,從大廳內走出來的員工絡繹不絕。
在這羣行色匆匆的人羣當中,一個西裝革履,外貌英俊,身材高大挺拔的男人格外引人注目,他手腕上戴着名錶,提着名牌公文包,走路時英姿勃發,氣質超羣,周圍不少打扮漂亮的女白領都朝他投去矚目的一撇。
年輕男人視若無睹,英俊非凡的臉上掛着自信的微笑,邁着穩健瀟灑的步伐走向大廳出口。
“耀飛!”突然間,一道略顯沙啞的女聲從大廳入口的角落傳來,將男人自信穩重的步伐打斷。
錢耀飛停下腳步,轉頭,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前方,一個穿着時髦套裝的中年女人僵硬地站在那裡,她很瘦弱,套裝穿在她身上並不合身,就好像偷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女孩一般可笑。
她鼻樑上架着墨鏡,脖子上圍着紗巾,但是隱隱約約可以看到紗巾底下還裹着醫用紗布。
她應該很緊張,乾瘦的手指緊緊抓着手袋,就這麼直勾勾地盯着他。
錢耀飛眸光微微一閃,脣角緩緩揚起一抹笑,邁步走向她。
在他向她靠近的時候,他看到她的手指將手袋抓得更緊,手指還在微微顫抖,似乎在竭力剋制着某種情緒。
他微微一笑,在距離她兩步遠的地方停下,聲音柔和地說,“雲姐,你怎麼來了?”
墨鏡遮擋了楊菲雲眼中翻騰的驚濤駭浪,但是遮不住她下意識的反應,她嘴角僵硬地勾了勾,說道,“耀飛,我想跟你談一談,我們去公司樓頂吧。”
大廈樓頂,視野開闊,最重要的是沒有人打擾,確實是談事情的好地方。
錢耀飛微微頷首,笑容溫柔體貼,“好,已經好久沒看見你了,我也正想找個沒人的地方跟你談一談。”
他特意在“沒人的地方”這幾個字上加重讀音,就好像在暗示什麼一樣,若是以往,楊菲雲一定會心跳加快,身體發熱,恨不能立刻被他抱在懷裡,好好親熱一番。
可是現在,她突然覺得看不透眼前這個男人,他二十多歲,多麼年輕啊,卻已經嫺熟地玩弄人心,最可悲的是,明知道他背叛了自己,她在見到他的時候,還是深深地愛着他。
兩人來到大廈天台,站在廣闊的樓頂上,望着天邊的夕陽,感受着拂面而來的涼風,楊菲雲沒有絲毫愜意,有的,只是滿心的蒼涼。
她取下鼻樑上的墨鏡,側頭,深深地望着瀟灑俊逸的錢耀飛,緩緩說道,“耀飛,你這幾天爲什麼沒有聯繫我?”
錢耀飛乍一看到楊菲雲現在的模樣,心裡駭了一跳,幾天前,她還是風韻猶存的中年婦人,怎麼突然間蒼老了這麼多?
想起媒體上有關她跟莫偉業的報道,她心狠手辣地捏爆了莫偉業的命根子……
他心裡微微一哆嗦,且,對她生出一絲厭惡來。但是,他的臉上依舊保持着完美的微笑,柔聲說道,“雲姐,你也知道,我現在是部門經理,需要我做的事情太多了。”
說着,他很自然地靠近她,攬住了她的肩膀,深情款款地說“雲姐,我這麼努力,都是爲了我們的將來啊。”
楊菲雲眼眸微垂,長長的睫毛遮住她眼中的複雜情緒,語氣沒有起伏地說道,“前幾天我受傷,住在醫院裡面,很希望你能來看看我。昨天,我也給你打了很多電話,可是你一直沒有接聽。”
“你昨天給我打電話了嗎?”錢耀飛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我昨天在外面跟客戶談生意,手機調成了靜音。等我跟客戶談完之後,我看到手機上有幾通未接來電,是陌生號碼打來的,我以爲是騷擾電話,就沒有在意,難道那些電話都是你打來的?”
談生意?是跟狐狸精在牀/上談情說愛吧!
楊菲雲眼底泛起濃濃的恨意,指甲用力掐入掌心,竭力壓制住憤怒的情緒,定了定神,說道,“是啊,是我打來的。”
錢耀飛臉上露出懊惱愧疚的表情,“哦,真對不起,雲姐,我不是故意不接電話,我只是沒有想到你會用陌生的號碼聯繫我。”
楊菲雲緩緩擡起頭,露出淺淺的笑容,“沒關係,我借用醫院的座機打給你,你沒有想到是我,也是情有可原的。”
“雲姐,謝謝你這麼體諒我。”錢耀飛露出感動表情,摟住她的肩膀,在她臉上親了一下,曖昧地輕笑,“雲姐,身體好了嗎?要不要讓我替你檢查檢查?”
“別鬧”楊菲雲用手推了推他的胸膛,嬌嗔道,“我今天來,是有正事跟你談。”
他的手在她腰間不安分地摩挲,曖昧地眨了眨眼,“什麼正事?你說,我認真聽着。”
楊菲雲眸中閃過一抹黯然,沒有再將他推開,一臉嚴肅地說道,“耀飛,現在莫偉業死了,我可以跟你在一起了,你願不願意帶我離開這裡?”
錢耀飛手指猛地一僵,臉上的笑容淺淡了幾分,但很快,又恢復如常,信誓旦旦地說,“我等了你這麼久,你終於屬於我一個人的了,我當然願意帶你離開這裡。”
“真的嗎?”楊菲雲驚喜地抓住他的手,激動地說道,“那我們趕緊準備一下,然後離開這裡吧。”
錢耀飛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眉頭微微蹙起,露出爲難的表情,嘴脣張了張,欲言又止。
楊菲雲擔心地握緊他的手,“怎麼了?”
“雲姐,對不起。”錢耀飛雙手扶着她的肩膀,深深地凝望着她的雙眼,認真地說道,“我會帶你走的,可是不是現在,你能不能再等我一年?”
楊菲雲心臟猛地一墜,後背發涼,“爲什麼?”
他微微一笑,深情款款地說,“雲姐,我現在事業剛剛開始騰飛,領導說,如果我表現出色,明年就可以升爲副總,到了那個時候,我就向公司請求,讓他們將我派到外地,我們就可以廝守在一起了。”
從他深情的瞳孔裡,楊菲雲看到自己的影像,瘦小,乾枯,就好像枯萎的鮮花,已經喪失了生命的活力,而他,年輕,英俊,朝氣蓬勃,再過一年,她更老,更醜了,他卻步入了人生的巔峰,他還會要她嗎?
她苦澀地牽了牽脣角,緩緩說道,“如果我一定要現在離開呢?”
錢耀飛神情猛地一震,似乎沒有想到她會說出這麼不明事理的話,半晌,他痛苦地說道,“雲姐,我也是爲了我們兩個人的未來着想,我想讓你跟我在一起之後,依舊過着富足的生活,再給一年的時間,讓我變成更好的人,給你更好的幸福,這樣也不行嗎?”
楊菲雲苦笑,“我已經享受夠了富足的生活,我現在只想跟自己愛的人在一起,過平平淡淡的生活,耀飛,我再問你一次,你願意現在跟我一起離開嗎?”
錢耀飛一臉痛苦地看着她,掙扎許久,用祈求的口吻說道,“雲姐,一年的時間並不是很長,就讓我們再等一年,就一年,我一定帶你走,跟你永遠在一起,好不好?”
“不好,我現在就要一個答案。”楊菲雲面無表情地看着他,神情堅定,語氣鏗鏘有力,“耀飛,你打算要我,還是要你的事業?”
錢耀飛震驚地看着她,半晌,心痛地搖頭,“雲姐,我一直覺得你是善解人意的女人,我沒有想到你也跟其他女人一樣,我想要建立自己的事業,是爲了誰?還不是爲了我們有一個美好的將來!你怎麼可以這麼逼我?”
他單手扶着胸口,似乎心痛如絞,俊美的臉上,那表情,既痛苦,又失望,他說,“雲姐,我們曾經擁有過美好的回憶,我們曾經深愛着彼此,愛到可以爲對方放棄一切,可是現在,你已經變了,你已經不再是我當初愛的那個女人了……我愛的那個雲姐,她寬容大度,她溫柔體貼,你看看你現在,你變成了什麼樣子,我真的很失望,很心痛……
楊菲雲冷眼看着他自說自話,自導自演,突然覺得自己很可悲,她什麼事情沒有經歷過,竟然被一個二十多歲的小夥子騙得團團轉。
想着想着,她竟然不由自主地笑了出來。
錢耀飛一怔,顯然沒有料到她會在這種時候發出笑聲。但很快,他就露出悲憤的表情,說道,“雲姐,你覺得我說的話很可笑嗎?我心痛我們的感情,你卻將它當成一場笑話,是這樣嗎?”
楊菲雲沒有理睬他的指責,她伸出右手,覆上他俊美的臉頰,微笑着說,“耀飛,你真的愛過我嗎?”
他看着她的眼睛,義憤填膺地說,“當然愛過,就包括現在,我也還是愛你的。”
她又是一笑,緩緩道,“既然愛我,那你爲什麼不能爲了我放棄事業,跟我一起離開這裡呢?”
他一臉嚴肅地說,“那是因爲我想事業有成,然後風風光光地娶你,我不想被人說成吃軟飯,靠着女人而活,我要讓我的女人以我爲榮!”
“你是一個有能力的人,離開莫氏公司,你同樣可以攀上事業的頂峰,風風光光地娶我。”楊菲雲幽幽一嘆,“耀飛,我老了,我沒有那麼多時間等待。我怕的是,還不到一年,你就會愛上別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