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盛予歡只是笑,卻不說話,應時光又追問她:“我請你吃飯,你來麼?”
“行啊。”盛予歡終於點頭答應了。
應時光鬆了口氣。
“那你把你微信號給我,我週六聯繫你。”
盛予歡大方地將微信號給了她。
兩人互添加好友,應時光便以作業還沒寫完爲理由,提前離開了。盛予歡靠在書桌旁,望着應時光離去的背影,臉上濃郁燦爛的笑容,一點點消散。她彷彿在應時光身上,看到了面對宮毅學長時的自己。
想到宮毅學長,盛予歡心裡便一陣發堵。
宮毅比她大兩個年級,今年已經升入大學,以前在古斯高中的時候,她每週還能製造幾次偶遇。古斯高中與華大相隔甚遠,現在她想見他,都不容易了。明明學長的微信就在自己的手機裡,盛予歡卻沒有勇氣主動找他。
她其實挺羨慕應時光的,喜歡就是喜歡,喜歡了就勇敢去追,天不怕地不怕。可她不同,在喜歡一個人的時候,她是矜持的,她做不到像應時光那樣無懼。
搖搖頭,盛予歡決定不想了。
時光sama:【我決定這週六請歡歡學姐去家裡吃飯,順便套點兒消息。】
收到時光的微信時,應斯里正準備進手術室。
看到消息,他脣角微彎,心情忽然變得愉悅起來。
週五的晚上,應斯里剛換下白大褂,準備下班,有人來敲他的辦公室門。
應斯里擡頭,看到了劉博文。
劉博文斜靠在門邊,衝他點點頭,問:“應主任,晚上我們部門聚餐,你來麼?”應斯里已經是心臟外科的副主任醫師了,劉博文也成了主治醫師。以往,這類聚餐活動,應斯里一般也是會參加的。
想了想,應斯里搖了搖頭,跟劉博文說:“我今天有安排了,你們去吧。”
劉博文問:“幹啥?陪老婆去?”都知道應斯里結婚了,只是從來沒有見過他的老婆。
應斯里掃了眼自己無名指上的戒指,竟然微微一笑,並且心情愉悅地答道:“是啊!”
劉博文驚訝了,“真的?”
“你猜。”
應斯里拿着手機和車鑰匙,當着劉博文的面鎖了辦公室。“走了!”
劉博文注視着應斯里的身影消失在走廊裡,一時半會兒回不過神來。傳說中的應太太,終於出現了麼?劉博文心癢癢,好想當面目睹一下應太太的尊榮。
…
想到明天,應斯里心情就很好。
他開車回了公寓,洗完澡後,打開衣櫃,打算提前準備好明天要穿的衣服。他走進更衣室,看着滿屋子的正裝,微微擰眉。這些都太正式了,穿着會不會…顯老?
應斯里走到更衣鏡前面,他盯着鏡子裡那張依舊年輕好看的臉頰,心裡生出一股淒涼。
老了!
哪怕沒有皺紋,哪怕看着依舊年輕,跟十六七歲的小姑娘站在一起,還是老了些。
應斯里眯眯眸,打開玻璃櫃,取出一支錢包,穿上衣服,開車去了商場。八點多鐘的商場人來人往,他從地下車場乘電梯上樓,出了電梯,應斯里下意識走向自己常定做西裝的那家店,走到店內,應斯里將所有款式看了個遍,沒有一件讓他滿意的。
這些衣服,都太正式了。
應斯里轉身離開那家店,在買男裝的樓層逛了兩圈,最終,他邁出長腿,走進一家風格休閒的男裝店。應斯里走進店內,看到那些衣服,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許多年沒有穿過體恤衫和牛仔褲了。
店內有許多人都在看衣服,顧客多是二十歲到二十六之間的男人。
陡然走進來一個穿正裝的男士,立馬便吸引來許多目光。
售貨員一眼就認出應斯里身上的衣服不便宜,他們這家店的是中高檔定位,應斯里身上的西裝,明顯是奢侈一線品牌的定製款。售貨員眼前一亮,趕緊走過來,用親切卻不巴結的態度,詢問應斯里:“先生,買衣服嗎?”
淡淡點頭,應斯里走到那些新上架的秋裝面前,伸出手,隨意摸了摸。
“先生想買什麼款式的衣服?”
應斯里的手微微一頓,他回過身,低頭看了眼售貨員姑娘,問了一句:“有沒有,不那麼正式的,顯年輕的衣服?”應斯里聲音很輕,那售貨員小妹努力豎起耳朵才聽清。
她有些愕然,面前這位先生看着俊逸非凡,可一點兒也不顯老。
但她立馬回過神來,忙說:“有的,我們的衣服大多都是休閒款,穿着去會朋友、出遊、約會,都挺合適的。”
不知道售貨員小妹說的那一句話取悅了應斯里,應斯里眸光忽然變得飛揚。
“按照我的尺碼,將所有秋裝全都來一套。”
售貨員小妹立馬顛顛兒地跑去拿衣服。
應斯里隨便試了兩件,確認尺碼標準,便將自己看着順眼的衣服全都打包帶走了。臨走時,他甚至還對售貨員小妹說了一句:“這是我的電話號碼,以後來了新款,麻煩通知我一聲。”
售貨員小妹雙手接過他的名片,然後用送佛一樣的尊敬目光,送走了應斯里。
…
是以第二天,當應斯里出現在應家的時候,應家老小都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大少爺。
尤其是應呈玦,看應斯里的眼神,可以說是古怪之極。
五十多歲的應呈玦,斜靠在沙發上,面前是一本還沒有看完的書。終於抵不過時光的侵擾,應呈玦眼角也生出了兩道皺紋。他臉上雖有了歲月的痕跡,但卻更有男人味道了。他眯着狹長的眸子打量着應斯里,那懶洋洋的樣子,看着十分妖孽勾人。
“喲,誰來了?我瞧着怎麼眼生得很啊?”
應斯里沒有搭理家裡的老神經。
楚未晞帶着應時光在後院除草,聽到應呈玦說話,這才放下鋤頭,跟應時光一起進屋。見到應斯里,楚未晞也有些發怔。她已經很久沒有見到過應斯里穿除了西裝以外的服飾了。
今天,應斯里穿了件深藍色的真絲襯衫,下身是一條時尚修身黑色長褲,十月尾巴上的天已經開始涼了,他襯衫外還穿着一件純白色休閒風長外套,腳底,更是踩着一雙白色休閒皮鞋。
見慣了他穿西裝打領帶配黑皮鞋的樣子,陡然見到他這一換裝,莫說楚未晞覺得稀奇,就是應時光也看呆了眼。“大哥哥,你今天好帥!”應時光趕緊跑過去,作勢要摟住大哥哥的手臂。
應斯里往一旁躲了躲,說:“去洗手。”
應時光趕緊剎住腳。
“今天怎麼捨得回來吃飯了?”說話的,依然是應呈玦。
應斯里語氣淡淡:“回自家還需要理由麼?”
應呈玦冷哼,“我以爲你忘了你還有這個家了。”
應斯里不做聲。
應呈玦繼續挖苦他:“難道你的家不是森蘭醫院?”
應斯里終於擡頭看向父親,很平靜地問他:“玦爺,你是不是更年期到了?”
話剛落,一本書直接朝應斯里腦袋飛了過來。應斯里淡定伸手,穩穩接住飛來暗器。楚未晞往應呈玦身邊一座,用手捏了捏他的肩膀,說:“兒子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中午你做飯唄。”
應呈玦指了指自己的臉頰,楚未晞趕緊撲過來,在他臉上親了一口。
應斯里和應時光自動扭頭,望着別處的空氣。
起身走向廚房,應呈玦邊走邊說:“給斯宇那混球打個電話,問他回來吃飯不?”
應斯里跑去當了醫生,四年前,應斯宇還在讀大學的時候,便進入了亞龍國際實習,跟在應呈玦身旁工作。如今,他已經成了亞龍國際的副總裁。他明面上是副總裁,但頭上那位正經總裁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早就將公司的大權交給了他。
現在的應斯宇,每天都忙成了陀螺,根本沒時間出去浪。
果然,電話打過去,應斯宇就在那邊嚷嚷他家老爸沒良心,害他週六都加班。
楚未晞掛了電話,對應呈玦說:“老二加班。”
“…哦。”
應呈玦殺他的魚,絲毫不覺得自己提前退休養老有任何不對。
快要開飯之前,應斯里看似無意地提了一句:“聽說時光請了同學來家裡吃飯,怎麼還沒來?”
“本來是說來吃午飯的,可她十一點要參加奧數總決賽比賽,改晚上來家裡吃飯了。”應時光在寫作業,頭也不擡。
沒有人看到,應斯里一瞬間黯淡下去的目光。
吃了午飯,楚未晞跟應斯里說:“我們晚上去郊區的別墅住一晚,斯里你下午回去麼?”每隔一段時間,應呈玦都要帶楚未晞去郊區的徽派別墅館住兩天,用他們的話說,這叫情趣和浪漫。
應斯里搖了搖頭,“反正無事,我今天就不回去了。”
楚未晞略覺詫異,但也沒有多問。
應斯里這些年每隔兩週纔回來一次,往往吃一頓飯便要回去。今兒倒是奇怪了。等楚未晞夫婦下山後,應斯里這纔回房去午休,應時光則打開電視看了起來。
應斯里睡到兩點半便醒了,他走進自己的小書房,打開電腦,找了個小遊戲玩。
盛予歡在四點左右抵達應家,她站在應家大門口,仰頭望着應家別墅,頓時侷促起來。
應時光聽對講機裡的保安隊長說屋外來了個女孩,立馬起身跑出去。一看,果然是盛予歡。她趕緊招手喊道:“歡歡學姐,快進來!”
盛予歡在保安的引領下走進別墅,站在別墅門外,只能窺見別墅的二三層,進來了,才發現這山莊別墅是相當的大啊。盛予歡對上應時光沒心沒肺的開心笑容,乾癟癟地說了句:“你家…好大。”
“我家人多,親戚多。”
盛予歡不知道應時光家裡這麼有錢,她來的時候,只在街邊的水果攤買了些水果。她低頭看了眼手裡印着‘綠色水果’的袋子,頓時覺得自己帶的禮物上不得檯面。
應時光卻高高興興拿過她手裡的水果,還說:“你人來就行了,還帶什麼禮物。不過,我哥最喜歡吃芒果了,恰好他今天在家,你有口福了,可以吃他做的芒果刨冰。”
見應時光不嫌棄自己的禮物寒酸,盛予歡悄悄鬆了口氣。她跟着應時光一起踩着大理石樓梯,進入二樓的正廳。
見盛予歡準備脫鞋,應時光忙說:“不用換鞋。”
點點頭,盛予歡走了進去。
出乎意料的是,這別墅內部裝修的十分溫馨,充滿了家的味道。跟盛予歡想象中金碧輝煌的裝修風格截然不同。她的緊張感,又消了些。
“歡歡學姐,你坐。”
盛予歡見應時光脫了鞋往沙發上坐,也就沒那麼拘束了。
她剛坐下,就看到一個穿管家服的老爺爺走過來了。“小小姐,帶朋友來了?”劉盾快七十了,按理說該退休了,但因爲他沒有家人,又在應家幹了一輩子,應呈玦便一直沒有解僱他。
“劉盾爺爺,這是歡歡學姐。”
盛予歡聞聲扭頭,對劉盾管家禮貌喊道:“劉爺爺。”
劉盾正要答應,一低頭,看到盛予歡的臉,卻猛然一愣。他嘴角的笑容僵住,瞳孔也一動不動。
應時光覺得劉盾的反應有些怪異,便問:“劉盾爺爺,怎麼了?”
劉盾眼神一陣變化,先是震驚,後是疑惑,然後是自嘲。“沒事,人老了,容易記錯人。”劉盾搖搖頭,這才問盛予歡:“歡歡姑娘喝點兒什麼?”
盛予歡大大方方應道:“熱茶就行。”
“稍等。”
劉盾朝餐廳廚房的方向走去,吩咐人泡茶,他卻站在餐廳,時不時的看一眼盛予歡,目光怪異的很。盛予歡察覺到了劉盾管家的注視,她不明白劉盾管家爲什麼這麼看自己,心裡有疑問,她也不好說。
應時光拉着盛予歡說了很多話,話題繞來繞去,最後還是繞到了程安身上。
“程安喜歡吃的東西…”盛予歡沉思了下,才說:“他沒有特別喜愛的,但他有最討厭的食物。”
應時光忙問:“什麼食物?”
盛予歡:“巧克力。”
“啊…”應時光打了懷裡的抱枕一拳,說:“我最喜歡吃巧克力了,那東西最好吃了,程安怎麼能不喜歡吃巧克力呢?”
盛予歡解釋道:“程安小時候偷偷養過一條流浪狗,因爲給它勿食了巧克力,結果它太興奮了,一不小心跑到馬路上,出了車禍…”
應時光沉默了。
“我懂了。”
“那你們是一起長到大的,歡歡學姐你告訴我,程安他有喜歡的人嗎?”
盛予歡這次沒有逗應時光,明白告訴她:“沒有,他那個人其實很悶的,或許是還沒開竅,面前爲止,還真沒有過喜歡的女生。”
“那我就放心了。”
盛予歡溫婉淺笑,沒有做聲。
忽然,有腳步聲從樓上傳來。
盛予歡有些疑惑,她記得應時光說過,她父母都下山了,哥哥也在公司上班,這個時候,誰會在家?那腳步聲明明很輕,盛予歡卻能聽得清清楚楚,也不知爲何,她的心跳隨着那腳步聲的靠近,有些紊亂。
“時光,帶朋友回家玩,不介紹一下?”
那人聲音沉沉的,就像是一杯陳年老酒,回味無窮。
不知爲何,盛予歡沒有回頭。
應時光的聲音在盛予歡耳旁響起:“大哥哥,這是我的學姐盛予歡,歡歡學姐,這是我大哥哥。”
盛予歡不得不回頭。
她站起身,轉過身,看到了一張夠俊也夠妖孽的臉。盛予歡心想,應時光家裡的基因還真是強大啊,瞧瞧,連她哥哥也這麼帥。只是,這大哥哥好像在哪兒見過…
盛予歡已經忘了書吧那驚鴻一瞥。
“你好,我是應斯里,時光的大哥哥。”應斯里朝她伸出一隻手來。
盛予歡看了看他伸過來的手,心想,這打招呼的方式有些嚴肅。她也伸出手,將右手放到應斯里手心,才說:“應…”應大哥?應先生?還是跟着應時光一起叫他大哥哥?盛予歡有些無措,乾脆說:“我是盛予歡。”
應斯里將她的不安看在眼裡,沒有取笑。
他握着掌心裡的柔荑,很軟。
他已經快要不記得握手的感覺了。
他仔仔細細地感受着掌心那隻手的溫度和觸感,一瞬間,心裡溢出滿滿的酸澀。
是你嗎?
這種只是握握手,就讓他內心雀躍的感受,再也不會有第二人能帶給他了。
應斯里盯着那隻手,眼睛都沒有眨一下。
盛予歡想要抽回自己的手,試了試,卻沒有成功。應家大哥看着她手的眼神,太…太嚇死人了。盛予歡忍不住偏頭朝應時光求助,應時光也有些傻眼,她大哥哥這是怎麼了?
“大哥哥,歡歡學姐買了芒果來,我想吃芒果刨冰,你去給我們做,好不好?”應時光真想爲自己的機靈鼓掌。
應斯里這才如夢初醒,故作坦然鬆開了那隻手。
“抱歉,我只是覺得歡歡的手很秀氣,一定常拿畫筆吧?”應斯里也想給自己的聰明點個贊。
盛予歡眼裡的疑惑頓時散去,“嗯,我是經常畫畫。”
應時光說:“我大哥哥也很會畫畫,他畫的油畫可好了。”
“是麼?”盛予歡笑容熱切了些,也說:“我不會畫油畫,我愛畫漫畫。”
“那也很厲害,我就是個手殘,什麼都不會畫。”
見兩個小女生越說越來勁,應斯里也插不進去話,便拍拍應時光的肩膀,說:“我去做刨冰,你們聊。”他轉身去廚房,路過餐廳時,順帶拿走了盛予歡買的芒果。
應斯里將芒果剝了皮,拿出製作刨冰的工具。
這時,劉盾也走了進來。
“大少爺。”劉盾欲言又止。
應斯里專心剝芒果,漫不經心的嗯了一聲。
劉盾小心翼翼打量了一遍大少爺的臉色,才試探問道:“大少爺有沒有覺得,這位歡歡姑娘,長得有些眼熟?”他不敢提知更小姐的名字,那個名字,提一次大少爺的心便要痛一次。
應斯里放下芒果,低頭看了眼年老的劉盾,他又望向正廳裡笑容燦爛的盛予歡,纔對劉盾說:“漂亮的姑娘,長得都差不多。”
劉盾忙低下頭,不再說什麼。
他看得出來歡歡姑娘跟知更小姐容貌相似,身爲另一個當事人,大少爺怎麼會看不出來了呢?劉盾搖搖頭,回了自己的房間。
應時光跟盛予歡又聊了些跟程安有關的話題,之後,便找不到話說了。應時光遞給盛予歡一盤點心,讓她嚐嚐。
盛予歡隨意選了一塊,這才問:“你有幾個哥哥?”
“兩個。”
怪不得。
“這是大哥哥,是個醫生。小哥哥在公司上班。”應時光朝盛予歡眨眨眼睛,笑眯眯地說:“我兩個哥哥都很帥哦。”
“你們一家人都很好看。”
應時光有些小驕傲,那可不,應家人就沒有一個長得不好看的。
“你大哥哥多大了?”盛予歡偷偷瞄了眼在做刨冰的男人,她還沒見過幾個人,在廚房忙碌,也那麼好看的。
應時光說:“已經33了,明年就34了。”
盛予歡有些驚訝,“真看不出來。”她還以爲這應家大哥只有二十多歲來着,沒想到,已經是大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