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盾一驚,“夫人…”
“去!”
劉盾立馬跑去工具房找剪刀。應呈玦扭頭看了眼楚未晞,想勸勸她,卻被楚未晞瞪了一眼。他趕緊收回視線,低下頭看地板,裝死。
劉盾很快捧着一把剪刀過來,他將剪刀遞給楚未晞,“夫人,剪刀來了。”
楚未晞拿起剪刀,那剪刀是把新的,看上去可鋒利了。楚未晞掃了眼被嚇到了的應時光,冷聲命令她:“給我過來。”
應時光瞪大了眼睛,滿眼難以置信。
“媽媽,你要做什麼!”
“你過來就知道了。”
應時光突然放聲大哭,“媽媽,我錯了,我以後再也不欺負劉詩雨了!真的,你…你別剪我的頭髮!”
聽到應時光的哭聲,樓上的兩個哥哥都跑了下來。應斯里和應斯宇站在樓梯道上,都沉默的看着這一幕,沒有人上前爲應時光求情。
楚未晞站起身,拿着剪刀走到應時光身後。她摘掉應時光的帽子,無視應時光的哭泣聲和求饒聲,一剪子剪斷了她的長辮子。
黑色的辮子掉在應時光的面前,她渾身一抖,哭得更大聲了。
“媽媽!我真的知錯了!”
楚未晞面無表情地解開橡皮筋,拿起她的一縷頭髮,從頭頂開始剪斷。她是真的動怒了,一剪子下去,頭皮都能看見了。應時光徹底嚇壞了,崩潰了,開始誠懇地認錯:
“媽媽我真的知錯了,我以後再也不敢了。”
“錯在哪兒?”這話,是應呈玦問的。
應時光立馬說:“我看見過劉詩雨吃藥,我知道劉詩雨掉頭髮是因爲生了病,不是因爲遭報應。我不該跟安菲他們一起嘲笑劉詩雨…”
應呈玦又問:“你爲什麼知錯還犯?”
“我…我…”應時光有些不敢說。
楚未晞又是一剪子咔擦剪下去,應時光眼睛一閉,全部都招了。“因爲我想要成爲班上最受歡迎的學生,我想要當班長,想要交朋友。他們都嘲笑劉詩雨,如果我不跟着他們一起嘲笑他們的話,他們肯定不會選我當班長,也不會陪我玩!”
聽到這答案,應呈玦沉下臉來。
楚未晞說的對,應時光其實什麼都懂。若不是無意間發現了這事,指不定應時光就長歪了。
應時光的話楚未晞全都聽見了,可她心裡的怒火卻怎麼也平息不了。她手裡的剪刀仍在剪應時光的頭髮,無論應時光怎麼求饒認錯,她都不爲所動。應呈玦知道楚未晞是氣極了,他嘆了口氣,起身走到楚未晞身後,用一隻手抱住她的腰,另一隻手握住她捏剪刀的手。
“好了,未晞,這不是你的錯。”
是的,應時光會這樣,家長都脫不了干係。與其說楚未晞是在氣應時光,不如說,她是在氣自己。氣自己沒有教育好孩子,氣自己這個做母親的不合格。
應呈玦輕輕地將剪刀從楚未晞手裡抽出來,並衝應斯里使了個眼神。
應斯里趕緊走過來拿走剪刀。
應呈玦拍拍楚未晞的手背,在她耳旁輕言細語:“我們一起教會她什麼是對什麼是錯,孩子沒有不犯錯的,這一次她受了教訓,以後就會吸取教訓,定然會學好的。”
“你消消氣,一切還有我。”
楚未晞氣到發抖的身子,終於逐漸平靜下來。
她靠在應呈玦懷中,平復心緒。
應時光趕緊爬起來,躲到應斯宇的後面。她的頭髮被剪的十分難看,有的長有的短,頭中央的頭皮都外露出來。
那天晚上,吃完晚飯後,應呈玦帶着應時光去了理髮店,將那頭被狗啃過的頭髮全部剃掉。離開理髮店,見應時光用手抱住腦袋,應呈玦低頭問她:“你怪你媽媽嗎?”
應時光張張嘴,她仰頭看了眼爸爸,微微搖頭。“不。”
“不怪她就好,時光,這件事的確是你做錯了。你媽媽生氣也是應該的,你以後乖一點,別惹你媽媽生氣。”他蹲下身子,摸了摸時光的腦袋,笑道:“時光這樣也很好看。”
應時光撇撇嘴,沒有接話。
“告訴我,接下來,你該怎麼做?”他問應時光。
應時光抿脣想了想,問父親:“我想去給劉詩雨道歉。”
“這就對了!”
應呈玦一把抱起小女兒,“知錯能改善莫大焉,現在,爸爸帶你去商場買漂亮的帽子,好不好?”
應時光摟住爸爸的脖子,點了點頭。
*
次日上學,應時光戴着一頂黑色的小帽子,上課的時候也不敢取下來。
班上同學都很關心她,問她爲什麼戴帽子,她搖搖頭,沒有解釋。她扭頭看了眼劉詩雨的課桌,今天,劉詩雨沒有來上課。下課後,應時光去了班主任的辦公室。
“老師,劉詩雨今天怎麼沒來上課?”
“她身體不好,住院去了。”
應時光渾身一怔,小手開始發抖。
住院…
“那她什麼時候回來上課?”
班主任沉默了。
她的沉默,讓應時光害怕。
“時光,詩雨她,可能不會來上課了。”
應時光一整天上課都恍恍惚惚的,放學後,她拒絕了安菲她們的陪同,一個人走出學校。她以爲今天媽媽不會來接自己,沒想到,楚未晞依然來了。應時光走到車旁邊,仰頭看着車內的楚未晞。
楚未晞也看着她,目光淡淡的,也不知道有沒有消氣。
“媽媽…”應時光吞吞吐吐地對楚未晞說:“我、我想買點東西,去醫院探望劉詩雨…”
楚未晞終於扭過頭來看她。
接受着母親的注視,應時光心裡不安,但還是倔強的與母親對視着,表達自己想要去認錯道歉的決定。
楚未晞忽然勾脣溫婉一笑,說:“我陪你。”
買了鮮花和水果,以及一些適合小孩子吃的營養品,楚未晞提着東西,跟應時光並排着走進劉詩雨的病房。劉詩雨的病房裡,只坐着一個老爺爺,楚未晞昨天就讓人查過了,這劉詩雨父母出車禍去世了,與她爺爺相依爲命。
醫生甚至明確說過,劉詩雨最久還能活兩個月。
楚未晞凝視着牀上的那個小女孩,她也是爲人母親的,心裡難受極了。
“媽媽在外面等你。”將營養品放在房間,跟那老爺爺打了聲招呼,楚未晞便走出了病房。應時光看着臉色虛白的劉詩雨,她緩緩走到劉詩雨的牀邊,在劉詩雨疑惑又戒備的目光注視下,她緩緩擡手,摘到頭上的帽子。
看着應時光光禿禿的腦袋,劉詩雨愣住了。
應時光忽然朝劉詩雨彎腰,並真誠地說道:“劉詩雨,對不起,我不該嘲笑你。”
劉詩雨怔怔地看着應時光,她眨了眨眼睛,忽然哭了。
“哇!”
小女孩上學才三天,受盡了白眼和嘲諷,她已經對人生放棄了希望。若不是還有爺爺,劉詩雨都想要自殺了。自殺,這樣的念頭,不該是一個六七歲的小女孩該有的。
可她,就是有了。
應時光永遠都不會明白,自己的道歉,對劉詩雨來說,意味着什麼。
看見劉詩雨嚎啕大哭,應時光呆呆的站着,不知道該說什麼。她看着劉詩雨的眼淚,隱約意識到,自己來道歉,真是做對了。若不來道歉,以後的某一天,她一定會悔恨一生的。
小孩子到底都是孩子心性,雖然應時光嘲笑過自己,但她也道歉了,劉詩雨大方地原諒了她。她沒有一個朋友,她很想能在人生最後的時光裡,交到一個朋友。
之後每一天放了學,應時光都會去醫院陪她,就連星期六星期天,也會去。
在醫生宣佈劉詩雨生命倒計時七天的時候,劉詩雨忽然對應時光說:“時光,你坐過摩天輪嗎?”
應時光點點頭,“坐過。”她有疼愛自己的哥哥和父母,每年都要去好幾場遊樂場。
劉詩雨望着窗外,輕聲說:“我爸爸媽媽原本答應帶我去遊樂場坐摩天輪的,可他們還沒帶我去,就沒了。”劉詩雨小手抓着被單,蒼白的臉上露出嚮往之色,“好想坐一次摩天輪,想站在最高處,看一眼這個城市,看一看我生活的地方。”
“我帶你去!”
應斯宇和應斯里帶着他們去了遊樂場,劉詩雨坐在輪椅上,當摩天輪升到最高處的時候,應斯里忽然將她抱在懷中。他對劉詩雨說:“看,這就是你生活的城市。”
劉詩雨怔怔地望着遠方的高樓和地處的房屋,她看了好久好久,就說了一句:“這個城市好大啊…”
應斯里:“是啊。”
是啊,這個城市好大啊,大到想找一個知心的人,都尋不着。
劉詩雨最後還是走了,走的時候,人靠在她爺爺的懷裡,手被應時光握着。楚未晞他們幫爺爺料理了劉詩雨的後事,劉詩雨下葬的那天,應時光的頭髮已經長出兩三公分,她摘下頭頂的帽子,將它放在劉詩雨的墓碑上。
劉詩雨成了應時光童年裡最好的一個朋友,她的死,教會了應時光什麼是尊重,什麼叫成長,什麼叫珍惜。
…
時光飛逝,九年,對有些人來說太漫長,對有些人來說,只是眨眼之間。
九月一號,應時光站在古斯高中的門口,扭頭問應斯宇:“小哥哥,你跟大哥哥都是在這裡畢業的,對嗎?”
九年過去,應斯宇已經25歲了。
他穿一件騷包的紅色襯衫,黑色長褲包裹着那一雙撩人的大長腿,那一張臉,與他哥哥幾乎一模一樣。他摸了摸應時光的頭髮,道:“嗯,我是在這裡讀的書,你大哥哥也是,你胡星哥哥也是,知…”那一個名字,應斯宇沒有說完。
應時光沒有察覺到小哥哥的異常,她在小哥哥的陪同下,歡歡喜喜去報了道,又找到自己的宿舍。
應斯宇和應時光一起合作,將牀鋪鋪好,又將洗漱用品一一歸位,這纔出去吃飯。應斯宇帶他去了小時候他和哥哥常去的那家餐廳,兩個人坐在靠邊的位置,今天開學人多,菜上得有些慢。
應斯宇對應時光說:“那邊有水果,你自己去拿。”
“好。”
應時光拿了盤子,又取了夾子,選了幾樣水果。人有些多,她不小心踩到一個人的腳,“對不起。”應時光轉身對身後的人說,太擠了,她一轉身,鼻子直接撞到一個人的胸膛上。
胸膛平平,穿黑色的襯衫,是個男人。
“沒關係。”聲音略青澀,冷冷淡淡,這絕對是個少年。
應時光一邊揉鼻子一邊擡頭,就看到一張輪廓分明,表情略顯不耐煩的臉。
好帥!
儘管這個人一臉的不耐煩,但他長得,真的是很好看。
程安低頭看了眼應時光,身爲一個物理學霸,應時光好看的臉在程安看來,還沒有物理實驗室裡實驗儀器更吸引人。
程安問:“能讓一讓嗎?”
應時光點點頭,卻沒有動作。
程安又說:“可以把你的腳,從我的鞋子上拿開嗎?”
應時光紅了臉,趕緊移開自己的腳,朝一旁閃開。那人高高瘦瘦的背影被一羣人淹沒,只冒出一個腦袋。應時光看着他,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有些燙…
那一年應時光第一次遇見程安,方纔十五歲。
都說相信一見鍾情的人,一生會有無數次的情動和豔遇。可應時光一輩子,也只對那一個人動過心。
…
應時光很快就適應了古斯高中的學習生活,唯一不太習慣的,大概就是學校裡的伙食了。據傳,三食堂從建校初期開始,就是出了名的黑暗料理製造帝國。
應時光每天都早早地跑去打飯,爭取不去三食堂吃飯。
開學第二週,應時光吃完晚飯,從第二食堂走出來,竟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從第三食堂走了出來。她偏頭看過去,那人瘦高挺拔的身子,被古斯高中的校服包裹着,他穿校服的樣子,也很好看。
他略長的頭髮被黃昏的風吹得輕輕飄動,露出精秀耳朵和一雙讓應時光沉淪的淺褐色眸子。應時光呆呆地看着他,心跳有些快,原來,他也是古斯高中的學生。
“看什麼呢?”陪她一起來食堂吃飯的同桌問她。
應時光伸手,指着那個少年,問同桌:“阿瑤,你認識那個人麼?”
阿瑤也是新生,自然不認識,不過,“我問問我姐。”阿瑤的姐姐是高三學生,剛她們還坐一起吃飯來着。正巧阿瑤的姐姐跟朋友一起出來,阿瑤便拉着姐姐的手,問她:“姐,你們認識那個人麼?”
她姐姐順着阿瑤所指的方向看過去,表情有些古怪。“你們問他做什麼?”
一聽姐這話,應時光就覺得有戲。“香香姐,你知道他?”應時光湊過去,迫不及待地問道。
香香姐嗯了一聲,一臉古怪地說:“他是二年級理科班A班的學生,是個物理學霸,叫程安。”
原來叫程安,她看中的男生竟然這麼牛逼!
“你問他做什麼?”香香姐疑惑地問應時光。
應時光臉頰微紅,扭扭捏捏地說:“就覺得…覺得他長得很好看…”
“喜歡他是吧?”香香姐莫名地笑了幾聲,接着,她說:“時光,我勸你還是別打他注意了。程安是出了名的無情無義,以前我們年紀也有女生跟他表白,你知道他怎麼迴應的她麼?”
應時光支起耳朵,仔細的聽。
“程安說:抱歉,我並不認爲你比物理學更能吸引我。”
應時光:“…”
香香姐同情地拍了拍應時光的肩膀,不忍心看一朵嬌豔的花,就這麼死在了物理學霸的身上,便勸道:“他是要娶物理學的人,你還是放棄吧。”應時光看着那越來越遠的背影,眼裡露出堅定的光芒。
應時光沒想到有一天,自己竟然會成爲一個偷窺狂。
今天是她偷窺程安的第13天,高二年級跟高一年級的教學樓並靠在一起,中間只隔了一個噴泉小廣場。這會兒是課間升旗時間,班上的人都去操場上了,她卻不着急。
她將書卷成圓筒,放在眼前。她偷瞄着二年級教學樓的出口,果然,看到浩浩蕩蕩的一羣人裡面,出現了一張熟悉的臉龐。
她看到了什麼!
她竟然看到程安對一個女生笑了!
應時光將目光移到程安身旁那個女孩的身上,那女孩長得…唔,竟然比她還要好看一些…
像打量情敵一般,應時光悄悄地打量着那個女生。
頭髮很長,烏黑烏黑的,被高高的紮起。穿着古斯高中的校服,小而精緻的臉頰白皙無暇,鼻子又挺又精緻,脣瓣還是櫻花色,她嚴重懷疑這個女孩塗了脣彩。
因爲隔得遠,到底看不清楚那個女孩的具體長相。
爲了跟情敵一較高下,應時光風風火火衝出教學樓,混在二年級的隊伍裡,走到了程安的身邊。她強壓住自己那顆怦怦狂跳的心,睜大眼睛明目張膽地偷窺程安身邊的女孩。
隔得近了,應時光這才發現,那女孩真不是一般的好看。
我靠,臉白就算了,連一顆雀斑都沒有,一顆痘痘也沒有!皮膚好的不像話!
她假裝無意地走到了程安的身邊,又假裝無意地扭回了頭,看到了那女生的正臉。唔,她鼻翼左側的臉頰上,有一顆小小的黑痣,倒更襯得那張臉靈動漂亮了。
絕對是點的痣!
應時光打量情敵太專注,沒注意他們已經走到下操場的樓梯了,她跟着大隊人馬向前,腳下落空,身子往前一撲,眼見着就要跌到了。
應時光以爲自己會造成一起踩踏事故。
忽然,一隻有力的手抓住了她的…裙腰帶?
她被那人抓了回來,她以爲是程安,一臉激動的擡頭,卻看清救她的是程安身邊的那個女生。
“小心點兒,這時候摔一跤可不是鬧着玩的。”那女生聲音清脆明亮,就像是珍珠落到玉盤裡,叮叮咚咚,悅耳又動聽。
應時光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後憋出一句:“謝謝…”她趕緊擠進人羣中跑了。
天,竟然在情敵面前出糗…
程安突然對身旁的女生說:“我跟你說過,我最近被一個人跟蹤了,就是剛纔那個女生。”應時光自以爲自己做的一切都很謹慎,哪知道,早被物理學霸發現了。
盛予歡突然笑出聲,“喲,都知道你是要娶物理學的男人,她還敢往你身邊靠,不一般啊。”程安揚了揚眉梢,很是好奇,‘他是要娶物理學的男人’,這謠言到底是從何處傳出來的?
“不過,這個女生長得倒是挺好看,看着就是個好姑娘。”盛予歡撞了撞程安的手臂,調侃問道:“要不,收了她?”
程安想到剛纔應時光一連串的丟臉行爲,搖了搖頭。
“不行,這姑娘腦子不太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