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輝!你聽我解釋!”邵月莞瞬間露了馬腳。
她踉蹌着走向楚平輝,手還沒摸到楚平輝的衣服,就被楚平輝一揮手給掃開了。
“邵月莞,咱倆過了幾十年,我犯過錯,我沒有資格指責你的出軌。”楚平輝說完這話,顯然還有後續。
邵月莞不解地看着他,不知道楚平輝這話是什麼意思。
“你跟段凱的事,只要你願意與他斷絕來往,我可以原諒你!就像當初,得知我與蘇默的事情後,你也選擇原諒我一樣。”他們兩人都出過軌,他沒有資格指責邵月莞水性楊花,但是…“但是,這不代表我能大度到任由你去做一個殺人犯,任由你設計殺了蘇默和我的女兒!”
聞言,邵月莞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臉白得像是鍍了一層蠟。
“你給我解釋下。”楚平輝從口袋裡掏出另一張鑑定報告,他將報告扔到邵月莞腳邊,“你給我解釋下,這又是爲什麼!爲什麼我養了快三十年的兒子,會是一個殺人犯的種!”
邵月莞聽到這話,當場癡傻。完了,他都知道了,他全都知道了!
“這…”邵月莞想說,聽她解釋,可她能解釋什麼?這一切就是真相,她百口莫辯!
費力地擡起頭來,邵月莞看着楚平輝那張噙滿怒氣的臉,以及那雙顫抖不止的雙手。他或許恨不得掐死他,但他的教養和驕傲令他剋制住了脾氣。望着明明震怒不已,卻還不捨得動手打自己一下的楚平輝,邵月莞生平頭一次嚐到了悔恨的滋味。
“平輝,對不起…”邵月莞眼淚一串串滾落下來,好不悽慘。
楚平輝踉蹌朝後退了幾步,他一屁股坐在牀上,雙眼框也紅潤了起來。“你最近,一直在暗地裡轉移你的財產,我查過了,你這些年投資過不少生意,賺了不少的錢。你把你的錢全都轉移到了段凱的名下,看來,你是早就做好了準備。”
楚平輝用一種冷靜到讓人覺得恐怖的語氣道破了邵月莞的小動作,邵月莞害怕極了,只要是個男人,就無法容忍自己的女人揹着他做出這種事。邵月莞忽然覺得,自己大概要鋃鐺入獄了。
楚平輝望着邵月莞那雙淚眼朦朧的眼睛,問道:“我問你,害死了蘇默,在明知道裴家用陰謀手段對付未晞的時候,你有沒有後悔過?心軟過?”
“我…”邵月莞只說了個我字,然後就閉了嘴,眼淚流滿了她整張臉,她卻還是搖了搖頭,“只有剷除蘇默跟楚未晞,楚白才能順順利利得到楚家的一切,我,從沒後悔過。”
楚平輝就知道會從她口中聽到這個答案。
這個人,不是他所認識的那個溫婉識大體的女人。楚平輝閉上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邵月莞感到惴惴不安,大氣也不敢出一口。倏然,楚平輝睜開了眼睛,凝視着面無血色的邵月莞,語氣緩慢地道:“現在,我給你兩個選擇。”
邵月莞立起耳朵。
“要麼,你帶着你的東西,滾出這個國家,並且答應我這輩子再也不要回來,再也不要見楚白。”楚平輝此言一出,邵月莞自然是不願意的,“不行,楚白是我的兒子,你憑什麼不許我見他!”
“那你是選擇第二條路,自願去坐牢,替蘇默的死贖罪?”楚平輝口吻很絕情,他本就是嚴肅的人,這一沉下臉色來,就有積分攝人。
邵月莞渾身一寒。
坐牢…
她怎麼肯去坐牢!
“你、你會怎麼對楚白?”
“楚白一直都是我的兒子,從來如此。”楚平輝吸了口氣,態度變得十分狠戾,“他姓楚,不姓段!”
邵月莞愣了愣,想不通他爲什麼會做這樣的決定。“你…你爲什麼,不告訴他真相?爲什麼還願意將他養在身邊?”邵月莞真的理解不了,明知楚白不是自己的孩子後,楚平輝爲什麼還要這樣做?
他是傻了嗎?
楚平輝笑了,有些自嘲,也有些認命。“因爲愛楚白的,不止你一個。”
邵月莞沒了聲兒。
下一秒,她卻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而門外,早已下班回家的楚白在聽到楚平輝這話的時候,也紅了眼睛。他轉身回了房,不一會兒,他聽到樓下有傭人在問邵月莞爲什麼要離開,楚白趕緊走到窗戶邊上,他拉開簾子,躲在簾子後,望着那個女人提着自己珍珠首飾,一步步離開這個家。
走到院門口,邵月莞忽然回頭朝他的房間看了一眼,楚白趕緊放下簾子,躲在了牆後面。
聽到汽笛聲越來越遠,楚白忽然順着牆壁滑下,失去了一身傲骨。
楚平輝將自己關在房子裡,喝了許多酒,半夜,似乎有人打開他的房門,將他從地上抱了起來,輕輕地放在牀上。楚白搶走楚平輝手中的瓶子,給他蓋上被子,要走時,卻被楚平輝拉着手,斷斷續續問了句:“這麼多年,你到底、有沒有對、對我動過哪怕一分一毫的真心?”
楚白聽了這話,眼睛也澀澀的。“爸…”不值得,爲了那個女人,真的不值得!
“莞兒…”
“莞兒…”
楚平輝喊着邵月莞的名字,不肯睡,也不肯醒。楚白乾脆一屁股坐在楚平輝牀邊的地毯上,他看着父親,想到楚平輝之前對邵月莞說的那些話,忽然也想哭。
“我以爲你也會不要我的,我以爲,你會厭惡我的…”楚白握着楚平輝的手,默默落淚。
父子倆聚在一起悲傷,邵月莞卻打了個電話給段凱,讓他趕緊收拾東西跟自己跑路。
…
楚未晞這幾天一直留在湯城,爲此,應呈玦可鬧了不少小情緒。
她租了一輛車,一整個下午都坐在車裡,監視着楚宅的動靜。在傍晚時,楚家院門忽然打開,從裡面走出來一個落魄的人。那人提着行李,不是邵月莞又是誰?
注意到邵月莞眼睛紅紅的,楚未晞勾了勾嘴角。
行啊,果然是夫妻情深,哪怕知道邵月莞做過那麼多錯事後,楚平輝還是放過了她。
楚未晞冷笑。
媽,沒有人爲你的死買賬,你曾經愛過的男人一心只顧維護他的妻子,殺了你的人即將遠走高飛,女兒真是爲你感到不平。楚未晞看着邵月莞開車離開,眯了眯眼睛。
楚未晞,你的仇,我幫你報!
啓動車子,楚未晞遙遙的跟在邵月莞的車後。
夏日的天,說變就變了。
傍晚時還有夕陽,晚上七八點,天空中開始聚集起層層烏雲,電閃雷鳴了一陣,終於降下了大雨。邵月莞親自開車去西郊接了段凱,兩個人坐上同一輛車,直奔機場。
在電話裡,邵月莞只匆匆解釋了幾句,所以段凱還不太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
“那老傢伙發現了你跟我的事?”
邵月莞咬着牙齒搖頭,“不止。”
段凱愣了愣,又問:“他知道多少?”
“全部。”
段凱沉默了。
“他知道了所有事情,還願意放過我們,看來他對你倒是用情至深。”段凱有些吃味地說道。邵月莞這次沒有精力安撫段凱,她一邊開車,一邊說:“楚平輝要我們離開中國,並且永不再回來,也不要再出現在楚白麪前。”
段凱有些憤怒不平,“憑什麼!連你都不許見楚白?”
“憑什麼?”邵月莞瞪了段凱一眼,“就憑他證據確鑿,一個電話就能將我們兩人送進監獄!”
段凱忽然不說話了,因爲他明白,邵月莞此言不虛。
兩個人一同沉默下來,湯城的風景被他們拋向腦後,迎着暴雨,車子駛向了高速路。過了收費站,邵月莞見雨越來越大,便減了車速。“今天這天氣真是糟糕,怎麼忽然就變天了?”
“夏天不都這樣?”段凱見邵月莞有些緊張,便問道:“你怎麼了?”
邵月莞搖搖頭,有些心神不寧,“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我總覺得有些不安,像是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似的。”
“可能是你心太亂了,我來開車吧。”
“這高速路上不能停車,還是我來開。”
湯城並沒有國際航道,要去奉城纔有。開車走高速到奉城,可要好幾個小時的車程。開了四十多分鐘,遇到一處休息站,兩人靠邊停下,隨便吃了點東西,之後便是段凱來開車。
段凱開車時則要穩沉許多,他見邵月莞淨身實在是疲憊,便說:“你睡會兒。”
邵月莞看了他一眼,嗯了一聲,“我睡會兒,到了下個休息站我們再換。”
“沒事,我不累。”
“…嗯。”
邵月莞蓋上眼皮子,大概是哭了太久,眼皮有些發燙,並不容易睡着。
她坐在車裡,迷糊了很久纔有了睏意。
又開了一個多鐘頭,段凱見道路平直,便加了車速,爭取早些抵達機場。大雨夜,高速路上的車並沒有晴日多,段凱見雨越來越大,道路寬敞,便打算趕超前面那幾輛車。
他車技不錯,順順利利便超了車。
有了之前的順利,之後,段凱又超了幾次車,都沒有問題,他便放下心來。又過了十多分鐘,遇見一輛大貨車,那貨車上載着一條條的建築鋼筋,車子被鋼筋壓得像一隻烏龜,速度慢得不行。
段凱加了速度,又想超車,他的車身剛要超過貨車,這時,貨車忽然打了滑,徑直朝段凱他們的車子直衝撞去。
段凱臉色猛變,車身陡然顛簸起來,正在睡覺的邵月莞直接被顛醒了。
“啊!怎麼了?”邵月莞花容失色。
段凱表情也很難看,“雨太大,道路太滑,車子失靈撞到我…”話沒說完,那貨車又朝前他們撞了過來,這次,貨車的車頭直接頂到了轎車的車屁股,將轎車整個退下了路道,滾下兩百多米高的斜坡。
而貨車,也跟着滾落,那滿車的鋼筋器材都從車子顛了出來,散落滿地。
“啊——”
“啊——”
音色不同,卻同樣恐慌害怕的叫喊聲,從三個司機的嘴裡發出來。貨車在斜坡山翻了好幾個滾,直滾到坡底,這才停下。司機當場斷氣。
而邵月莞他們的轎車,就險險的停在鋼筋貨車的旁邊。
邵月莞當場暈了過去,而段凱卻還沒有徹底失去意識。
段凱察覺到有血水順着他的腦袋留在臉上,他摸了把血水,這才費力地解開身上的安全帶,偏頭看了眼邵月莞。“莞兒…”他喊了邵月莞一聲,邵月莞沒有出聲,不知是死了還是昏迷了。
段凱再次看了邵月莞一眼,這才推開車窗,從車內爬了出去。他受了很重的傷,破碎的玻璃砸進他的身體裡,腹部上破了一個大口,血流不止。段凱剛爬出車子,面前,忽然出現一雙雨鞋。
“救…”段凱緩緩擡頭,看見了一張面無表情的臉。到嘴的求救話,忽然變成了恐慌的叫喊:“是你!”他面前的女子,有着最漂亮的臉蛋,這人,正是楚平輝的私生女楚未晞。
楚未晞彎下腰,將他整個人抱了起來,然後將他重新塞回車座上,又給他綁好安全帶。
段凱沒有反抗的力氣,只能看着自己任人擺佈。
楚未晞將車門關上,這才轉身離開。
段凱以爲楚未晞走了,還來不及喘口氣,又看見那女人走了回來。她不僅人回來了,手裡還多了一根鋼筋。段凱瞳孔一縮,“別…別殺我…”
楚未晞看着他,眼裡沒有憐憫,沒有慈悲,也沒有仇恨。她舉起鋼筋,奮力地將鋼筋插進車內。
鋼筋穿破車窗玻璃,狠狠地插進了段凱的胸口。
“噗!”
段凱噴了口血,他低下頭,看見自己的胸口在不停地往外溢血。段凱知道自己這次死定了,他擡了擡眼皮子,生命最後那一刻,看見的是楚未晞無情的笑。她的笑,讓魔鬼也顫慄。
“…”段凱張嘴着吸了口氣,肺都在疼。他沒存活多久,就徹底斷了氣。
楚未晞目光越過段凱,落到他身旁的邵月莞身上。邵月莞的胸口還在微微起伏着,顯然還沒有死。
楚未晞找了顆樹,爬了上去,並不急着離開。
邵月莞昏迷了十幾分鍾,終於悠悠醒來,一睜開眼,就看見段凱慘烈的死態,邵月莞頓時叫出了聲。“阿凱!”她瞳孔一縮,顫顫巍巍伸出手去探了探段凱的鼻息。
已經,沒氣了。
邵月莞張開嘴無聲的哭了許久,才接受段凱去世的事實。
意識到自己不能坐以待斃,邵月莞那邊的窗戶打不開了,她只能從段凱的屍體上爬過去,她趴在段凱屍體上,找到他的手機,然後從駕駛座的窗戶口爬了出去。邵月莞滾落在地上,雨水沖刷着她的臉跟身上的傷口,血染紅了雨水。
邵月莞深吸了口氣,這才擡起手裡的手機。
手機還能用,但是這附近信號不好。
邵月莞一邊打電話,一邊匍匐在草地上,朝高坡上爬去。她爬了幾分鐘,一直沒有放棄打電話求救報警。
然而,電話一直打不通,怎麼也不通…
邵月莞咬咬牙,繼續往上爬。
終於,手機裡傳來嘟的一聲,邵月莞面上一喜。
打通了!
又嘟了一聲,邵月莞期待着警察趕快接電話,可就在這時,有一隻手將她手裡的手機抽走,扔到了遠處。
“你好,這裡是湯城警局,我們已經接到了您的求救電話,請問您遇到了什麼困難?”
沒有迴應,只能聽到手機那頭的雨聲。
“你好,這裡是湯城警局,請問有在聽電話嗎?”
…
依舊是一陣雨聲。
接到報警電話的小警察正要再問一遍,這時,通話突然截止了。雨水徹底浸溼段凱的手機,已經不能使用了。
邵月莞趴在地上,雙手摁在泥土裡,她擡頭看向忽然出現的人,痛楚的眼睛裡還裝着困惑。待看清來人是誰後,邵月莞痛苦的眼神變成了絕望和認命。“是…是你!”
邵月莞不甘心,眼見着就要自由了,卻沒想到,會死在楚未晞的手裡。
楚未晞彎下腰,蹲在邵月莞的面前,她看着邵月莞,沒有說話。邵月莞的臉上有血水,有雨水,還有骯髒的泥土。這麼多東西混在那一張臉上,令她看上去狼狽極了。
楚未晞伸出手,摸了摸邵月莞那雙裝滿了恨意的眼睛。
“你知道,那一晚,我與我母親有多絕望嗎?”楚未晞的拇指在邵月莞眼球上用力地按了按,邵月莞渾身一抖,意識到楚未晞打算做什麼後,邵月莞忽然不敢說話了。“你知道看見我母親躺在牀上,瘦得只剩一把骨頭了,而你卻在楚家耀武揚威時,我有多想殺了你嗎?”
邵月莞並不說話,她已沒有多餘的力氣說話。
楚未晞另一隻手擡起邵月莞的下巴,她讓邵月莞直視着自己的眼睛,她看着邵月莞絕望不甘心的眼睛,問她:
“你憑什麼用這樣的眼神看我?”
“恨我?”
“你也配?”
楚未晞拇指在邵月莞左眼球上打轉,“不要以爲楚平輝放過你,你就能高枕無憂逃之夭夭了,我媽媽的死,總得有人給她陪葬。段凱已經先你一步去給我媽媽賠罪去了,你麼,也逃不了!”
邵月莞忽然激動起來,“你殺了阿凱?”
“不,我怎麼會殺他?殺死他的,是這暴雨天,是插在他胸口的鋼筋,不是我。”楚未晞鬆了左手,邵月莞的下巴失去託力,臉頰立馬朝地面栽去。她動了動腦袋,吐出滿嘴的泥巴。
楚未晞到底沒有弄瞎她的眼睛,她就雙手環胸站在高處,冷靜地看着邵月莞在地上掙扎、爬走、在她即將爬到路邊的時候,又一腳將她踹了下去。如此反覆幾次,邵月莞終於放棄了。
她仰躺在泥土上,承受着雨水的洗禮,她望着從天而降的雨珠子,忽然笑了。
到頭來,她邵月莞什麼也沒得到。
不過,楚平輝承諾會待楚白如親生,倒也無憾了。
“咳咳!”
吐出幾口淤血,邵月莞終於緩緩地闔了眼。
楚未晞望着邵月莞的屍體,並沒有報仇後的暢意快感。她擡頭看了眼天,也由着雨水洗滌她的身子,帶走那一條靈魂。
“楚未晞,從今天開始,我會以你的身份,好好活下去。大仇得報,你可以放心走了…”
如果司馬雅雪在這裡,就能看見,楚未晞體內那條虛弱的靈魂,真的已經消失了。而那個沉睡的靈魂,即將復甦!楚未晞轉身離開事故現場,卻總覺得有一雙眼睛在隱蔽處看着自己的一舉一動,她忽然扭頭朝身後掃了一眼,什麼人也沒有。
是錯覺麼?
楚未晞蹙蹙眉頭,快速離開。
遠處的小樹林裡,一個男人坐在樹上,手裡拿着夜視鏡,監視着楚未晞的一舉一動。
“楚未晞,你到底是哪個未晞?”
風宓陽呢喃了一聲,沒好戲看了,他也該撤了。他從樹上跳下來,轉身,便消失在雨夜的樹林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