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未晞這一覺足足睡了兩天，她醒來時正是深夜，牀邊，蘇絮蜷縮着身體睡在沙發上，身上蓋着一層厚被子，淺淺的呼吸聲從她鼻息間傳出，在夜裡聽着，格外的讓人心安。
在病房醒來就能看見自己的親人，這讓楚未晞有些觸動。
本以爲自己再無一個親人，卻陡然間冒出來一個小姨，之前總覺得與小姨之間感情生疏，相處起來也覺得尷尬不自在。可在夜深人靜時，看着蘇絮沉睡的臉，楚未晞心裡閃過一個讓她心暖的念頭：這是我在這世上僅有的親人，她會比任何人對我都更好。
楚未晞翻了個身，動作很輕，沒有吵醒蘇絮。
手機已經沒電了，楚未晞也不知道現在是幾天，門外偶爾響起護士奔走的腳步聲，以及家屬在走廊上打電話的聲音。聞着醫院的消毒水味道，楚未晞漸漸地沉浸起心思來，她不記得自己爲何會來醫院，她的記憶還停留在那些陌生的對話聲中。
那到底是誰的記憶？
是她車禍前的記憶麼？
她沒記錯的話，對話聲中有個人的聲音是應呈玦的，難道說，早在車禍之前，她與應呈玦就認識了？仔細回憶自己與應呈玦相識以來的點點滴滴，都快一年了，想來卻還覺得相識彷彿在昨日，清晰無比。
初次見面，便是在她與裴岑安結婚的那個夜晚，他都將她吃幹抹淨後還詢問了一遍她的名字，這說明應呈玦之前是不認識她的。那那天腦子裡那些亂七八糟的對話聲又是怎麼回事？
那個跟她說要好好活着的人，又是誰？記憶裡那個對着夕陽跳舞的人又是誰？
越想，腦袋就越痛，楚未晞甩甩腦子，乾脆不想了。
她掀開被子去上了個廁所，又洗了把臉，漱了個口，這才爬上病牀，在牀上磨蹭了許久才漸漸睡去。
蘇絮六點不到就醒了，她見牀上的人翻了身，地上的鞋子也移了位置，一直有些擔憂的臉頰上終於露出輕鬆之色。看來未晞在昨晚就醒了，懸着的一顆心總算是可以放下了。
放輕動作洗臉刷牙，蘇絮拿上錢包跟車鑰匙走出病房，去買早餐。
楚未晞醒過來的時候，蘇絮已經出去四十多分鐘了，她起牀給手機充了電。等手機開機，看了眼日期時間，這才知道自己在醫院住了兩三天了。環顧一圈病房，發現裡面有不少蘇絮的生活用品，看這樣子，自己生病的這幾天，蘇絮一直陪在身邊，連工作都推了。
心裡再度閃過暖意。
VIP病房裡全天供應熱水，楚未晞從阿飛提來的行李包裡翻出一件裙子，走進浴室好好地洗了個澡，她擦着頭髮走出浴室的時候，蘇絮已經提着早餐回來了。
轉頭看了眼楚未晞，見她臉色還算紅潤，蘇絮總算是放心了。
“你知道你這次高燒睡了多久嗎？”
楚未晞一邊用毛巾搓溼發，一邊問：“兩天？”
“嗯。”蘇絮將勺子跟碗擺好，然後從行李包裡找出電吹風。“過來，你感冒還沒痊癒，頭髮必須馬上吹乾。”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走到蘇絮身旁的凳子下坐下。
蘇絮顯然不是第一次給人做這種事，動作不算溫柔，手指撥弄髮絲的力度卻讓楚未晞覺得很舒服。“以前啊，你媽媽經常這樣給我吹頭髮，你呢，就睡在小搖籃裡，看着我們姐妹倆。”
這是楚未晞第一次聽蘇絮講起她的往事，心裡不免好奇，便問了句：“你跟我媽媽感情很好吧？”
蘇絮笑了笑，應道：“那是自然，有一口好吃的，你媽媽總是要留給我的。”提起自己的姐姐，蘇絮眼底全是一片哀傷。“她本來有大好的前途的，可誰能料到，她會遇到楚平輝。”
“認識楚…那個人的時候，我媽媽知道他已經結婚了麼？”
蘇絮聲音又響起：“你媽媽性格果斷，說一不二，眼裡揉不下半點沙子，如果知道楚平輝是有家室的，你媽媽斷然不會跟他在一起的。”言外之意便是說，認識楚平輝的時候，蘇默並不知道他是有婦之夫。
“所以，是楚平輝欺騙辜負了我媽媽？”
“嗯，知道楚平輝是有家室的那一天，姐姐甩了楚平輝一巴掌，然後徹底跟他斷了聯繫。那時候我還小，不過十歲，我隱約記得有一天晚上姐姐從外面回來，渾身都是酒味。她抱着我哭了好久好久。”
“離開那個人的時候，媽媽知道我的存在嗎？”
“那個時候還不知道，她是在一個月後才知道已經懷了你。我們那時候家庭條件很清苦，姐姐一個人又要上學又要打工養我，得知懷了你的時候，姐姐也萌生過要打掉你的念頭。”蘇絮頓了頓，見楚未晞聽得認真，才繼續說：“她悄悄去過醫院，大概是在醫院看見了太多未婚少女墮掉孩子，心有不忍，又哭着跑回了家。”
“第二天，姐姐便去辦了退學手續，然後一邊打工一邊孕育你，生下你後，本來就清苦的日子變得更加艱苦。姐姐又不肯低頭去找那姓楚的，爲了養我我們三個人，姐姐便去做了舞女…”那些時日，蘇絮負責上學，放學後便承擔起照顧楚未晞的責任，蘇絮總是很晚纔回來，回來的時候，妹妹跟女兒都已經睡下了。
她身上總是帶着一股酒味跟香水味，可每次回到家她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洗澡。
她生怕自己身上的骯髒氣息弄髒了妹妹跟女兒。
從蘇絮的描述中，楚未晞對那個消瘦可憐的女人有了一個全新的認識。因爲失去了記憶，蘇默對楚未晞來說，只是一個母親，她敬重她，卻無法對蘇默產生更多的親情和愛意。可今天聽到的話，徹底在她心裡激起了一層駭浪。誰能想到，那個躺在牀上看上去像是一把枯骨的女人，曾用她的肩膀扛起過一個風雨飄搖的家，曾爲了自己放棄了她自己的前途。
蘇絮關掉電吹風，病房裡陡然間安靜下來。忽然，蘇絮長嘆了一口氣，楚未晞聽見她說：“這輩子，是我欠姐姐的。”
楚未晞扭過頭去看蘇絮，望見她滿臉哀傷，她靜了靜，忍不住問出心底的疑問：“你當年，爲什麼不辭而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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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辦準生證去了，更新晚了些哈。
二更在下午一點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