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過了年,肅州一日比一日暖和,正月底河面上的冰就化了,到了二月間,柳綠桃紅,一派春光明媚。
去年齊家來肅州後買了個葡萄園,到了春天的時候,齊靖僱了些人給葡萄施肥澆水,好生伺弄。
因爲有了去年的收成,今年肅州百姓比往年更加的熱情,地裡才化了凍,幾乎所有的人家就開始好生伺弄果樹,燕孃的茶園裡種了好些個茶樹,她還請雲瑤過去瞧過,整治的倒是真不錯。
待到果樹開花的時候,整個肅州幾乎都籠在了花海中,遠遠的看過去,真是半城煙霞一江綠,大有人在畫中游的感覺。
雲瑤在屋裡憋悶了一冬,開春天氣暖和了也有些閒不住,就時不時的邀人來家裡遊樂,或者夥同幾個不錯的太太奶奶出去踏青。
因她冬天病那一場,齊靖對她更加的小心,也更由着她,使勁慣着她的性子。
便是齊老牛和齊顧氏看齊靖這麼疼媳婦,爲着不和兒子媳婦離心,也都由着雲瑤折騰,她去哪裡都沒人說,叫她可着勁的玩鬧。
雲瑤這一玩,便從早春玩到暮春時節,眼瞧着天氣漸漸變熱,雲瑤才收了心,回家管理後宅帶孩子。
今年肅州各項事務都上了正軌,比去年瑣事少了許多,齊靖倒也有時間回家和雲瑤帶帶孩子,有時候也會帶着雲瑤和孩子坐上馬車在外頭走一走。
這日天氣不錯,齊靖也得了閒,帶雲瑤和孩子到肅州一條挺寬的河邊玩,這河也沒有什麼名字,因在陽城外頭,當地人都稱一聲陽河,暮春時節,百姓家裡的果樹都收拾好了,果樹上掛了果,倒也不用像早先那樣見天的在地裡伺侯着,百姓們也都有些時間,便到陽河邊遊玩。
趕巧馬上就要過端午節,好些百姓爲了湊趣都帶了吃食或在這裡踏青,或者釣魚,或者帶着孩子玩樂之類的。
齊靖和雲瑤到陽河邊上的時候,這裡已經很熱鬧了。
齊靖下車,再撫雲瑤也下來,兩個奶孃抱着孩子跟着下了車,往前走了一小段路,便有幾棵綠柳遮住太陽,倒將這一塊遮的很是涼爽,齊靖看看這地兒不錯,就叫下人拿了一塊厚實的布鋪在草地上,雲瑤叫奶孃把孩子抱起來放到上面,再放了好些玩具,叫孩子們爬着玩耍。
兩人拿着各色的玩具逗弄孩子,又見旁邊一個老翁釣上一條大魚來,齊靖一時心動,便和老翁交涉想買下那條魚烤了吃。
卻沒想到老翁竟然認得齊靖,知道他是本地的父母官,便說什麼都不要錢,非得把魚送給齊靖,齊靖說什麼老翁都不聽,硬是要送魚,甚至於還想下跪,口中只稱齊靖是個爲民做主的好官,肅州有了他,百姓日子才能過的好,有他在,才能擊退西狄,才能叫西狄一直到現在都不敢再叩關。
老翁只說要拜謝齊靖,倒搞的齊靖有幾分無措。
雲瑤見了笑着過去,站在齊靖身邊對老翁笑道:“老爺子,您即是誠心要給,我們收了就是了,您可千萬別跪,您這樣大的年紀了跪相公一個年輕人,這不是折煞我們了麼。”
老翁笑着送上魚:“齊夫人多爽快,反倒顯的齊大人不乾脆。”
雲瑤叫下人接了魚,同時叫過牡丹來,牡丹手中捧着一個紅漆雕花的盒子,雲瑤叫她把盒子送給老翁:“剛纔我見一個小娘子叫您爺爺,想來是您家的孫女吧?”
老翁笑着點頭:“正是,那正是俺老漢的小孫女,平時和俺最親的。”
“這就是了。”雲瑤笑的越發的歡喜:“正好我這裡有些紗堆的各色折枝花,您拿了給孫女回去戴着玩吧,可不許不要,不然我可惱了。”
“這,這……”這一回,倒是輪着老漢無措了:“這一條魚才值幾個錢,怎麼能要齊夫人的好物件,真真是折煞人了。”
“您瞧着魚不值錢,可我瞧着這折枝花也不值幾個錢,不過是拿來玩的,您要再推辭,反倒顯的對我們有什麼意見,不待見我們一般。”雲瑤笑着又點了一句。
如此,老翁纔有些歡喜又有些不好意思的接過盒子:“那還真是老漢偏了齊夫人的好物件,老漢代孫女謝謝您了。”
“不值當的。”雲瑤擺擺手:“那您繼續釣魚,我和我們老爺過去陪孩子了。”
老翁趕緊行了禮,等看着齊靖和雲瑤到樹下逗孩子玩,這才繼續釣魚,不過一會兒功夫,一個穿着紅衣的小姑娘過來尋老翁,當看到老翁遞給她的頭花,登時樂壞了,拿了一枝大紅的芍藥花戴在頭上,歡歡喜喜的跑來跟雲瑤又道了一回謝。
齊靖看了笑着對雲瑤道:“還是你有辦法,不然,咱們豈不白拿老大爺的魚了。”
雲瑤也是一笑:“如今肅州誰不知道齊大人是青天大老爺,是難得的好官,凡是認得你的,都巴不得送你些東西儘儘心呢,我若給錢,那就是瞧不起人,人家反倒惱了,倒不如拿東西去換,一來咱們也不佔便宜,二來,人家也不會吃虧。”
“是,是。”齊靖連連點頭,很是贊同雲瑤這些話。
兩口子正說笑間,就聽到不遠處傳來一陣陣的歡呼聲,兩人順着聲音望過去,卻見不遠處臨河邊上兩個穿着綢緞衣裳,看樣子就是極爲富有的兩個中年漢子在那裡爭吵。
吵了兩句,這兩個漢子竟是都跟隨從要了銅錢來往河中灑,頭一家灑了半筐子銅錢,第二家就要灑一整筐子,頭一家覺得面上無光,就又擡了好幾筐子來。
齊靖看了登時拉下臉來,交待雲瑤看着孩子,他起身過去。
齊靖過去的時候,第二家又灑了兩筐子銅錢了,頭一家還要灑三筐子到河裡,這還沒來得及灑呢,就叫齊靖給阻止了。
卻見齊靖一手一個把兩筐銅錢提起來扔到那漢子跟前,又踢了一腳,將第三個筐子踢過去,一腳踩在筐子上,厲聲質問:“怎麼回事?一個個有錢燒的麼,好好的日子不過跑這裡鬥富來了?”
那兩個漢子明顯認得齊靖,見齊靖這一罵,竟嚇的都不敢說話。
齊靖問了兩個漢子:“你們是哪家的?都叫什麼名字?”
兩個漢子不敢不回,頭一個穿鬆綠衣裳的回道:“俺姓朱,外頭人稱一聲朱大膽。”
第二個穿着菸灰色衣裳的回了一聲:“俺姓孫,外頭人稱一聲孫不怕。”
好嘛,一個朱大膽,一個孫不怕,倒也真是兩個愣頭青。
齊靖面沉如水,指着朱大膽道:“肅州城才平安幾日,你們是不是嫌日子太好過,跑這裡折騰來了?”
兩人都低頭直抹汗,口中連稱不敢。
“我看你們敢得很啊。”
齊靖冷笑一聲:“你們是不是想比富,想鬥出個上下高低來?”
兩個人連連點頭,齊靖見此道:“即然如此,你們就各自出錢建所義學,比比哪家的義學蓋的好,哪家請的先生好,哪家義學學生吃的好學問好豈不是好?做什麼非得把錢都扔水裡,是能聽着響還是怎麼的。”
齊靖連訓帶罵,倒說的兩個人渾身冒汗,朱大膽趕緊陪笑道:“是俺們想差了,就爲着一口氣就這麼糟踏錢,以後再不敢了。”
孫不怕也陪着笑臉道:“大人說的是,俺們回去就建義學,比誰家義學弄的好,再不鬥這種閒氣了。”
見兩個人認了錯,齊靖臉色纔好了一些,他也笑了起來:“真要鬥富,能斗的多了去了,你們搭粥棚接濟那些窮困人家,或者看誰家日子過不下去了幫上些忙豈不比什麼都好,我不信你們幫了人還能有人罵?這不比把錢扔河裡強多了。”
兩個人又連聲稱是,齊靖又囑咐幾句,叫兩人以後再不許這般了,又得了兩人的保證,這纔回去。
因着齊靖在這裡,朱大膽和孫不怕也不敢再多逗留,帶着家中下人擡了銅錢灰溜溜的走了。
等齊靖回去,雲瑤笑着遞給他一杯水:“相公好大的官威,不幾句話就將人罵走了,不過,你罵的是真好,我是最看不得這樣不知道珍惜物件的人,這兩個人也不怕糟蹋錢折了福,跑到河邊扔錢聽響玩,還真沒見過這等糊塗蛋呢。”
齊靖聽的直笑:“比這糊塗的多了去了,只你沒見過罷了,往後帶你見識見識,我就明白這根本不叫什麼。”
雲瑤聽的興起,便問齊靖到底還有什麼事。
齊靖拗不過她,只能坐下慢慢講給她聽,講到早先揚州鹽商那些鬥富的行徑,雲瑤聽的很覺稀奇,聽過鹽商們往河裡扔金葉子,燒最好的綢緞,比着捧花樓裡的行首等等行爲,雲瑤還真不覺朱大膽和孫不怕過分了。
不說肅州百姓如何,齊家日子怎樣。
只說長安城裡,因着冬天的時候範五給範家姐妹們去了信,齊寶瓶也給齊家姐妹去信,這範家和齊家兩家合起夥來在長安宣揚許氏如何的不賢惠,使勁的敗壞許氏的名聲,倒搞的長安城一半的人都知道於家娶了個敗家的媳婦,弄的許氏連氣帶病,越發起不來牀。
自年前一直到春末,許氏病的好幾回都險些去了,倒也是禍害活千年,就算這樣,許氏仍然很頑強的活了下來,並且身子骨似乎是經受住了好些苦藥的考驗,身子竟一****越發的康健起來。
只是許氏就算是能下得了牀,可也不敢出門,她就怕出門被人指着鼻子罵,不光是許氏,就是許氏孃家爹孃這些日子也都沒臉見人了。
許氏後頭叫人打聽着是範家和齊家在後頭污她名聲,直氣的咬牙切齒,可卻也無法可想。
又說謝家,謝家上下都被關在府裡不得出門,待到春天的時候,齊銅鎖生產,生了個大胖小子,可算是把謝老太太高興壞了,老太太每天在家帶重孫子,倒也不想着出門了。
只是這日正是端午時節,謝家也包了糉子,整了好一桌子的好飯菜,待中午的時候一家子坐在桌前才說要吃喝,就見管家匆匆跑來,對謝定國道:“爺,不好了,咱家外頭來了好幾個遊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