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之時下起濛濛細雨,將偌大一個長安城籠在一層雨珠做的輕煙之中。
雨珠落下,將綠葉染的更綠,將桃米分杏紅也洗的越發明亮,齊家那青磚牆灰黑瓦的宅子在桃李掩映之中也多了幾分清靜秀美。
這五進的大宅原先可是很紅火熱鬧的,只是等到姑娘們都嫁了人,齊靖帶妻到肅州上任,齊家大宅一下子冷清起來。
尤其是這種下雨的時節,齊顧氏這個素來心寬爽利的也難得生出幾番輕愁來。
她坐在花園一間敞着窗子的小屋內,一邊磕着瓜子,一邊皺着眉頭拍着齊老牛問:“老頭子,你說這會兒老四和三姐兒到肅州沒?怎麼也不捎個信回來,叫人怪擔心的。”
齊老牛回頭看着齊顧氏邊嗑瓜子還邊做出這等嬌柔哀愁之態來,不知道怎麼的,只覺得扎眼,心裡都挺憋悶的:“得了吧,就你這老眉老眼的樣子,也別整那爲賦新詞強說愁的模樣了,沒的叫人看了彆扭。”
齊顧氏聽的這滿心的火氣啊,使勁拍了齊老牛一把:“老孃跟你都多半輩子了,給你操持家務生兒育女的,臨了就得了一句老眉老眼,我這心裡……真是不得勁,老不死的你說句好聽的哄哄我就不成麼,你看咱家老四,成天的哄着他媳婦,再瞧咱家那些女婿們,哪一個不是慣會說好聽話的,偏生你就整天氣我,哪一日把我氣死了,你好再娶年輕貌美的是吧?”
雖然對於齊顧氏這種沒事找事的行爲有些看不上眼,可齊老牛還是覺得齊顧氏跟他這麼半輩子風裡雨裡的過來也怪不容易的,也就順着齊顧氏來了一句:“雖然老眉老眼了,長的也怪寒磣的,不過許是我看慣了,倒覺得挺入眼的。”
這大約是齊老牛能夠說出來的最好聽的話了。
齊顧氏聽後就笑了,旁的也再不求了,再多求那就是爲難人了。
“老頭子,你說咱家老四在肅州能安穩下來不?我可聽說肅州民風剽悍。再加上又緊臨着西狄,那些蠻夷可厲害着呢。”齊顧氏把瓜子皮扔到一旁的紙簍裡,又問了一聲。
齊老牛也挺擔心的,悶頭半晌才道:“老四有主意。別擔心了。”
兩口子正說着話呢,就聽到外頭一個婆子歡歡喜喜的聲音:“老太爺,老太太,老爺來信了,來信了……”
齊顧氏一聽猛然就站了起來:“真的?”
婆子高高興興進屋。進來將信呈上,帶笑站在一旁侯着。
齊顧氏着急的拆開信,等拆開了,還是把信遞給齊老牛:“老頭子,快看看信上都寫了什麼?”
齊老牛急忙拿過信從頭看到尾,看後這嘴色上揚,一副高興之極的樣子:“好事,好事啊,三姐兒有喜了,這不。老四信上說三姐兒老是吃不下東西,又說他們年輕不知事,也不知道怎麼養孩子,這心裡頭沒底,叫咱們去肅州給他們坐鎮呢。”
“三姐有喜了?”齊顧氏一聽這話高興的都快瘋了:“這是真的,老天保佑,總算是她那肚皮有動靜了,這下我們齊家添丁進口,真真大喜事啊。”
要真說起來,雲瑤嫁到齊家兩年肚子一直沒動靜還真叫齊顧氏挺着急的。只是齊顧氏一來是太過看重雲瑤,喜歡她的脾氣爲人,二來,雲瑤到底年紀小。她也不能催,三來就是雲瑤能幹,能賺錢養家,齊家買宅子的錢,給姑娘陪嫁的錢可都是雲瑤賺出來的,齊顧氏也不能再多強求。最重要的一點就是齊靖太喜歡雲瑤了,齊顧氏是明白人,不能因爲孩子的事去爲難媳婦,沒的倒叫兒子爲難。
雖說她沒催過,可到底心裡是着急的,也想着若是雲瑤再沒動靜,就該找個好大夫替她瞧瞧的。
卻沒想到這一回去肅州還有這樣天大的喜事,雲瑤竟然懷孕了。
齊顧氏一把搶過信看了一遍,看後樂的合不攏嘴:“好事,真真是好事啊,老頭子,我這就收拾東西,咱們快點去肅州,我得好生看着三姐兒,可得叫她養好胎,給我生個白白胖胖的大孫子。”
齊老牛瞅了齊顧氏一眼,嘴角也一直上揚着搭不下來,不過,還是來了一句冷言冷語:“指不定就是黑黑胖胖的大孫子呢。”
“德性。”齊顧氏樂呵呵的白了齊老牛一眼:“甭管啥樣的,我都喜歡着呢。”
齊顧氏也不管外頭下不下雨,哼着小曲就要回屋收拾行裝,不想還沒出門呢,後腳又有一個丫頭樂呵呵進來:“老太爺,老太太,肅州六姑太太來信。”
“老六的信,快拿來。”齊顧氏登時也顧不上收拾東西了,搶了信拆開就看,齊老牛也急的張望着,倆老人幾乎湊到一處去。
等看完齊寶瓶的信,齊顧氏更是樂的幾乎要上天了:“真好,老六也有身孕了,這一回,肅州咱們可是必去的,老頭子,趕緊別坐着了,收拾東西,明兒咱們就去肅州。”
齊老牛很是贊同的點了點頭:“你去收拾衣物,我去準備些銀兩,再給老二幾個說一聲,明兒咱們就找去肅州的鏢局,跟着一起去。”
“好。”齊顧氏風風火火的回房收拾東西,齊老牛倒揹着手轉轉悠悠出門打聽鏢局,順帶去幾個姑娘家坐坐,也報個信去。
於家
於麒春風滿面的進門,等踏進伍氏屋裡看着許氏陰沉着滿是哀愁的那張臉時,於麒就覺得心裡不好受,有一種悶不透氣又膩歪的感覺。
他也沒理會許氏,徑自過去給伍氏行禮。
伍氏對着於麒笑的和善慈愛,轉頭對許氏就冷下臉來:“沒用的東西,沒看到你家男人回來了麼,還不趕緊伺侯着洗漱。”
許氏氣極,卻不敢反抗分毫,趕着過去從丫頭手中接過溼帕子遞給於麒。
於麒拿帕子擦了臉,問伍氏:“霽哥兒今可淘氣了?”
“霽哥兒乖巧的很,哪裡就淘氣了,這會兒剛吃過奶已經睡下了。”說起寶貝大孫子,伍氏滿臉都是笑:“若不然抱出來給你看看,也省的你們父子整日的見不着面。”
於麒也笑了笑:“能吃能睡就好,還是娘會養孩子,早先霽哥兒跟着許氏的時候成天的淘氣,不是這不好就是那不好,如今跟着娘,可不就哪都好了,往後啊,霽哥兒還得叫娘多費心。”
伍氏點頭:“你說的這話是,我到底年長,吃的鹽比你們吃的米都多,養孩子上頭自然也比許氏強,往後啊,霽哥兒就放我這裡,你也能安安心心出去辦事,許氏也有心思好好的收拾屋子,伺侯着你。”
話說到這裡,伍氏又開始指使許氏:“你去把今上午得的點心拿過來給麒兒嚐嚐。”
許氏不甘不願的去廚房拿點心,伍氏對於麒笑道:“今兒可是有一件大喜事,你兄弟剛捎了信來,說是他媳婦有喜了,到今年年底,咱家就又添一個大胖小子。”
於麒聽了也挺高興的,立時笑着給伍氏賀了聲喜,又問伍氏:“許氏這兩天如何?”
伍氏撇了撇嘴:“還能如何,整日的哭喪着臉,不是跟我哭窮就是拿話點我,明裡暗裡說什麼我苛薄了好,也不瞧瞧別人家的兒媳婦都是怎麼過日子的,誰家不是苦熬着,我這還算對她好的呢。”
“她既然不滿,娘也別顧忌太多,該怎麼就怎麼,總得叫她知道規矩。”於麒絲毫不心疼許氏,一個勁的叫伍氏整治許氏。
伍氏也跟着點頭:“娘心裡有數,你放心,保管錯不了。”
見許氏還沒回來,於麒壓低聲音跟伍氏小聲道:“娘,兒子這些日子在南城碰着一個姑娘,那姑娘的容貌品性還有爲人處事比許氏都強多了,兒子想來想去,還是覺得許氏這喪門星不保準,就她那個只惦記孃家的性子,往後還不知道要給咱家招來什麼禍事,就想着再討一房進門,娘您幫兒子想個法子。”
伍氏一看着於麒這話裡帶笑的樣子就知道他定是對那姑娘上了心,忙問:“那姑娘是哪兒的人,姓甚名誰?家裡都有什麼人?”
於麒搖頭:“只知道姓範,究竟如何我是沒問的,只是……我是挺看中那姑娘性子的,比許氏要識大體,也靈巧許多,我想着將來咱們家總得有管家的吧,許氏是不成的,範姑娘比她強,是有幫夫運的。”
伍氏思量了好一會兒又問於麒:“原你看中了討進門做妾也成,只是……你即說要叫這範姑娘管家,就不能爲妾了,只是許氏這裡也爲難,咱們於家還沒有好不好就休妻的,要真休了許氏,難免叫人輕看,我再替你想個法子。”
於麒一聽趕緊起身謝過伍氏。
他才坐下,許氏端了點心進屋,伍氏一看着許氏那滿臉的喪氣就有了主意。
待許氏放下點心,伍氏又指了一個事把她支開,拉過於麒小聲道:“既然不能休了,那就叫許氏病了或者怎麼的,反正是不能當家理事了,如此,你把那範氏娶進門做個平妻,如此即全了臉面,又不至於委屈了範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