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美玲送早餐過來，聽見樑爽的哭聲，也跟着很難受，心被揪得疼。
她站在門口，捂着嘴無聲地哭了一會兒，才抹乾了眼淚，走進去。
樑爽聽見腳步聲忙擦了擦眼角，擡頭。“伯母。”
“嗯。”
兩人的眼睛都紅紅的。
“怎麼這麼早？你昨晚在醫院留到十一點多才回去。”
“我沒事，反正醒了也睡不着，倒不如來醫院看看，給你帶了點早餐。”祝美玲的精神憔悴了許多，已經沒有從前那種“少女感”。
“謝謝。”
樑爽沒有胃口，喉嚨也酸的不行，但不想讓祝美玲擔心，她還是吃了一些三明治和雞蛋。
祝美玲望着兒子，也是不由得悲從中來。
他若是一輩子不醒……
不，她立刻掐斷了這個可怕的想法，兒子一定會醒的，因爲還有這麼多愛他的人都在等他。
“你這幾天也辛苦了，今晚回家睡吧，我來守夜。”
樑爽搖搖頭，嚥下一口雞蛋，“我沒事，阿南需要我。”
“辛苦你了，阿南沒愛錯人。”
這是祝美玲唯一欣慰的，從一開始她就對樑爽有一種莫名的好感，覺得她是個好姑娘，證明她沒看錯。
相反，夏娜一聽到鄭舒南可能變成植物人，來了幾趟就不來了，她打電話給她，她也總是說忙，推三阻四。
祝美玲無權責怪她，但在心裡已經看透了夏娜那個人，對她非常失望。
只有出事才能真正看清楚一個人。
……
十點多，醫生給祝美玲量完血壓，低頭在病歷上寫了幾行話。“您的血壓還是有些偏高，得繼續吃藥。另外，每週一定要定時來檢查。”
“嗯。”祝美玲心不在焉。
她現在哪有心情關心自己的狀況？要不是丈夫一直打電話叮囑她，她都不會來這趟。如果可以，她寧願現在躺在病**上的人是她自己。
“走吧，吃飯了。”另一名男醫生推門進來。
“快可以了，等一分鐘。”
男醫生看了眼祝美玲，認出她來。“您不是鄭少的母親嗎？”
“是的，你是？你好像不是阿南的主治醫生。”
“我不是，我是婦科大夫，之前給樑小姐做過b超。”
“b、b超？”祝美玲整個人一怔，驚得立刻站起來。“你是說她懷孕了？”
男醫生摸不透她什麼心思，暗怪自己多嘴，但他現在要是否認也沒用吧？
撓撓頭。“是啊，現在算懷孕應該兩個月了。”
“是、是阿南的？”
男醫生點頭。“是的，鄭少很高興。”
可惜天有不測風雲，居然發生意外，好好的一個人變成了植物人。
祝美玲心情複雜，沒想到會在這個關頭得知孩子的事情，可畢竟還是值得高興的。
如果阿南真的醒不來，至少生命得到了延續……
祝美玲鼻子一酸。
“哎，您、您別哭啊。”醫生忙七手八腳地給她遞紙巾，“鄭少肯定會好起來的，您要對我們醫生有信心。”
“謝謝。”祝美玲抽泣着。
她不能這麼倒下去，兒子要她照顧，將來孫子也要她照顧，她必須堅強。
……
祝美玲回到病房，樑爽端了一盆水正在給鄭舒南擦臉，擦得仔仔細細，嘴裡不知低聲在和他說些什麼。
她走進去，神色複雜地看着她的小腹。
樑爽見她幾次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便主動問道：“您是不是有什麼話要說？”
“你懷孕了？”
樑爽一愣，隨即點頭，低低“嗯”了一聲。
“這個孩子你是打算要的吧？”祝美玲有些緊張。
“嗯。”
“那就好，那就好……雖然現在阿南變成這樣，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醒，但這是我們鄭家的骨肉，我向你保證，我一定不會委屈你的。”
“說這話就見外了，這是我和阿南的骨肉，不管發生任何事我都會好好照顧他。”
“你現在有身孕，別太操勞，要不我還是請個護工吧？”
樑爽搖搖頭，拒絕了。“我現在才兩個月，還好，能夠照顧他，等以後實在不行了再說。”
阿南，我會陪着你的，你快點醒來好不好？
……
轉眼又是一個月，十二月的天氣已經很寒冷了，冷風嗖嗖的。
十二月中旬迎來了k市的初雪，漫天雪花飄飄灑灑，整座城市銀裝素裹，浪漫得像是童話世界。
墓園也覆了一層厚厚的積雪，更加肅穆。
天氣很冷，來掃墓的人很少，整座墓園只有零星幾道身影，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雪花飄落在黑白照片上，凝結成小小的水滴。
照片上的男人戴着黑框眼鏡，斯文俊逸，眼神柔軟。
樑爽肩上覆了一層雪花，衣領掛着寒芒，一身黑色的衣服，挽了個髮髻。
她懷中抱着一束白色的雛菊，在風中顫抖。
良久，她彎腰將雛菊放在墓碑前，鞠了三躬。
孟衡的死令人唏噓。
他死的時候身體被鋼筋刺穿，腸穿肚爛，抽搐着，死時也沒有瞑目，是她替他合上了雙眼。
每每想到那悽慘的一幕，她心臟的某一處還是隱隱抽痛。這條路是他自己選的，卻與她有關。
“但願你在天堂能過得好……”她喃喃。
剛走墓園，手機響了。
祝美玲激動地喊道。“阿南醒了……”
……
樑爽像個瘋子一樣衝回醫院，跑得飛快，在病房門口，她看着坐在**頭的鄭舒南，忽然停止了腳步，害怕得不敢靠近。
是，她怕了，她怕這只是一場夢。
曾經無數個夜裡她夢見這一幕，醒來時更是悲從中來。
這是夢嗎？
“怎麼了？不認識我了？”鄭舒南還有些虛弱，白得近乎透明的臉上露出了一抹淺笑，伸開雙臂。“抱抱。”
樑爽鼻子一酸，眼淚瞬間決堤，撲入他懷中崩潰大哭，哭得撕心裂肺。
像個受盡委屈的孩子，狠狠發泄着委屈，痛苦，害怕，壓抑多日的情緒統統化作了淚水。
她哭了很久很久，哭得肝腸寸斷，哭得喉嚨都乾啞了。
鄭舒南只是默默拍着她的背，親吻她的髮絲，“好了，沒事了，沒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