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
女子低柔帶着幾分虛弱的聲音輕輕響起，衛晞手中撥弄茶蓋的動作停下，神色微正，起身望去。
只見珠簾後走來的，比之以往見到的，要妝容精緻妍麗不少的陳清婉，只光是瞧着她走來的微弱氣息，加上那明顯消瘦了一圈的臉蛋下巴，可見她被病容纏身的痛苦。
精緻妝容下，依舊掩蓋不了的幾分憔悴病弱，不知爲何，他心中沒由來地就惋惜抽痛了下。
“陳妃娘娘，身體可還好？”衛晞朝她禮貌地作了一個平揖，陳清婉微福身，兩人之間宛若尋常臣子與妃嬪那般，遵守本分，保持客氣疏離。
“勞王爺掛心了，本宮一切都好。”陳清婉扶着宮女的手，步履有些不穩，但面上笑顏清淺溫婉，不露萎靡之色。
衛晞也不多言，只忙道，“娘娘坐下說吧。”
兩人心思各異，坐下之後，倒是有短暫的尷尬沉默，一時間，誰也不知道該先開口。
該怎麼開口。
還是陳清婉，面上笑意不變，溫和地主動開口問起，“皇上和皇后娘娘快回來了吧？”
“恩。”衛晞有些尷尬，不知應該怎麼和陳清婉相處，畢竟他們身份擺在那，很是尷尬。但乾巴巴應了一聲後，他又覺得自己過於敷衍，怕陳清婉心裡不舒坦，便加了句，“皇兄已經傳信來，說是不久後便帶着皇嫂回宮。”
陳清婉端起茶盞，淺淺飲了一口，聞言神色愈發溫和，卻沒有看衛晞，自顧自地望着廳外某一處，“皇后娘娘肚子裡的殿下一定生得格外漂亮，只可惜，本宮怕是沒有那個機會看到了……皇上回來後，王爺也能輕鬆些，這些時日，辛苦王爺了。”
她意識到自己說岔了。忙轉了一個話題，掩飾性地將茶杯端起來，擋住低垂下的眼睛，長睫輕顫。
衛晞卻直直地望着陳清婉，語氣沉沉，神色中帶着幾分不贊同，“娘娘勿要杞人憂天，好生休養的，待皇兄皇嫂回來，定然有法子治好娘娘的病，到那時，娘娘可以抱一抱皇嫂生的小殿下……”
他雖然語氣中帶着幾分薄責，但話外之意全然是爲了陳清婉好，她也像是明白了他這話的意思，眼神一閃，有短暫的亮芒閃過，而後又歸於眼底的平靜。
“王爺說的是。”她的回答卻沒有多少誠意在裡頭，不是她杞人憂天，而是她自個兒的身體到底如何，她自己最是清楚。
每日清晨梳妝，因爲朱玉的吩咐，宮女總是偷偷將她掉落的頭髮藏起來處理掉……她們以爲天衣無縫，卻不知道，她每晚一個人睡的時候，伸手便能摸到大把大把往下掉的落髮。
咳嗽也是一日重過一日，甚至到了咯血的地步。
她只當看不見宮人的掩耳盜鈴，權當是安撫她們了，但她自己內心卻是一清二楚的。
她活不了多久了。
衛晞不禁胸口憋了沉沉的一股氣，散也散不出去，只能幹憋着，半晌才起身，揮手，對其他宮人道，“你們都去外間伺候，本王有重要的事要同你們娘娘商量。”
“這……”
宮人們不禁一怔，孤男寡女的，共處一室，成王怎麼突然不設防了？
不待她們從這其中想明白，朱玉便率先搶在陳清婉前頭，對一干宮人道，“都愣着作甚，沒聽到王爺的命令嗎？都跟我出去吧！”
“喏。”
宮人們不敢忤逆衛晞的命令，也不好得罪朱玉，只好在朱玉的話落下之後，一個個乖乖跟在後頭，目不斜視不往後看地走出大廳。
“陳妃。”衛晞摒了衆人，卻並沒有上前和陳清婉糾纏什麼，只躊躇了下，嘆氣道，“皇兄與皇嫂大概一個月後能回來，屆時，皇嫂身邊的那位神醫可以幫你，本王希望你在此之前好生保重自己的身體……”
他的苦口婆心，叫陳清婉不禁眼前一熱，微微紅了紅，她側過臉，以帕子拭了拭眼角，聲音帶着幾分柔弱卻堅定，“王爺能看妾身，還傳達這樣鼓勵的話，就已經足夠了。至於妾身這個病，好不了了。”
好不了了。
本是有些氣的，氣這陳妃好不愛惜自個兒的身子骨，但聽到陳清婉帶着淡淡無可奈何又接受現實的話，衛晞滿腔怒氣便又消失得無影無蹤。
渾身一僵——
“本王不信，怎麼會治不好？”
半個時辰後，整個太醫院，包括最近頗得聖心的董太醫，都被叫到了明玉宮。
成王臉色鐵青地讓太醫們替陳妃娘娘診脈……
太醫們見慣了衛長臨似笑非笑淡然如水的樣子，但是沒見過成王鐵青着臉，一臉暴怒的樣子，是以，被嚇得很有些害怕的太醫們開始一個個哆嗦着，咬着牙卻給陳清婉號脈。
此時的陳清婉只端正地坐在貴妃椅上，背脊挺直，嘴角噙着笑，對來給自己診脈的太醫感到抱歉，便溫和地道了謝。
然後也不拂衛晞的面子和意思，配合得伸手，讓太醫診脈。
衛晞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太醫一邊捻鬍子一邊若有所思地替陳清婉號脈。
“嘶……”
終於結束，太醫還一臉的愕然和嘆息，衛晞見他又是搖頭又是嘆氣的便來氣了，“你到底會不會看病？陳妃如何了，你還不趕緊說！”
太醫慢吞吞的動作習性，在衛晞這一句火藥味十足的呵斥中，迅速突飛猛進，檢查了下陳清婉的眼球，而後顫巍巍地給衛晞跪下，聲音有些爲難，“王爺，非是老臣不說，而是……娘娘的病，病及五臟，禍及六腑，操勞和優思過度成疾，身子已經……”
他不知該怎麼說下去，畢竟還當着陳妃娘娘的面。
衛晞也知，便揮了揮手，不耐煩，“走走走，一邊去，你，董太醫你來！”
他指了指，最後指着最是淡然恭順的董生，道。
董生中規中矩地行了禮，出列，然後在搭了帕子的手腕上，號脈。
眉頭緊鎖，不禁朝面前之人詫異地看了眼，陳清婉只不置可否地笑着。
嘴角輕輕勾起，溫和，“董太醫但說無妨。”
“王爺……娘娘她的病情確如方太醫所言……只能調理着，拖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