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一眼瞧見蕭右相的時候,蘇婉容還有一瞬的錯愕。
看起來蕭相這段時日流離在外,也是受了不少苦的,瞧看過去清瘦又落拓,人也曬黑了不少,褪去了昔日裡華貴不凡的緋紅色官袍,這會兒不過一件最樸素的青色布衣,看起來尚未回去相府整頓,就這麼風塵僕僕地直接趕至皇宮來了。
不過到底是當朝一品丞相,雖說是如此落魄的一個境地,雙目卻依舊是一片清明。背脊也挺得筆直,頗有一身傲骨。
蕭右相被李德允帶入御書房的時候,這會兒一襲象牙色宮裙的蘇婉容原本立在御案邊,替奮筆疾書的男人專心磨墨。
人剛剛被帶進來,她的注意力就從硯臺上吸引了過去,視線落在蕭正元身上,停留了頗有一段時刻。
她純屬心中好奇,蕭相走失的這幾天在外面究竟經歷了什麼,竟淪落到現如今這般樣子。想的多了,面上未免有些走神。
然蘇婉容這副模樣落在胤莽眼底,卻彷彿她盯着這蕭正元看,竟都回不來神了。心中難免有些不喜。
壓下心中的諸多不悅,扯住她的手腕用力往下一帶,蘇婉容猝不及防,低低啊了一聲,就被他扯到他的大腿上,穩穩當當坐了下來。
男人結實有力的手臂順勢從後環上她的一把纖腰,動作實在嫺熟流暢的很。想着到底那蕭右相還在場呢,蘇婉容不自在地扭了下身子,想從男人腿上下來。可是胤莽不允,大掌微一用力,摁住她就如同摁住一隻調皮歡快的兔兒一般輕而易舉。
好在蕭正元畢竟貴爲一朝丞相,又是在朝堂上見過大風浪的人物,並沒有因爲帝后間旁若無人的親暱而感到尷尬什麼的。微一拱手,躬身就是敬聲道:
“微臣拜見陛下,皇后娘娘。”
胤莽神色淡淡地頷首,示意蕭正元起身。
蘇婉容的頭被胤莽強制地按在他的胸口,男人力氣大的很,她面前側過眸子,也瞧不完全挺拔立在下面的人。不過以這麼一個角度,倒是讓蘇婉容不經意瞥見了蕭相背後一片淺綠色的衣角。
這個時候蘇婉容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原來蕭相進來拜見皇帝時,身後竟還帶着一個人。
甚至是個女子。
蘇婉容不免感到有些意外。
彷彿也是察覺到了蘇婉容的疑慮,蕭正元拱手解釋道:
“這原是臣府中一名丫鬟,喚作玉兒。這段時日臣流離在外,居無定所,因那幫劫匪身負重傷,多是此女照料在側,如今才能平安回來。這幾日臣一直與她在一塊兒,昨日獲救,臣便將她一道兒帶在身邊了。”
正說着,蕭正元微微側身,不曉得同身後那人說了什麼,大抵是要把她帶出來見禮的樣子。
身後那女子大約也是個內斂羞澀的性子,方纔開始一直唯唯諾諾地躲在蕭相背後。這會兒聽了吩咐,才低着頭,臉頰紅紅地捏緊了手中的繡帕挪步出來。
這時候蘇婉容恰好吃力地擺脫了男人的束縛,一擡頭,便與走出來的女子打了一個照面。
那是一個不過十五六歲出頭的姑娘,頭上梳着雙丫髻,一襲淺綠色襦裙,確實是最最普通的丫頭扮相。面上同樣帶着些許風塵和疲憊,五官雖然不算精緻,也算得小家碧玉的清秀。
方纔蕭右相的一番描述說的實在含糊,蘇婉容擡眸略一打量。看着下面這兩人,微微思忖,不消他們道破,便已經看出了一二。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每天這麼貼身照顧着,若是發生點什麼,原就是十分尋常的事情。
再者雖說自打進了這御書房開始,兩人間就沒有說過半句話的,但眼神間的交流可是不少。最起初小心翼翼躲在這蕭相身後,一副全然依賴信任的模樣。後來被叫了出來,許是案前男人的模樣過於剛毅冷硬,嚇得微微一抖,求助般地立刻回頭去看蕭相。
至於那蕭右相呢,雖則其實並沒說什麼,但眉目間卻是一派溫和的,依稀還帶着那麼點無奈何的意味。
已經嫁做人婦的蘇婉容,實在太熟悉這個眼神了。
是以也十分清楚的曉得,這般縱容的神色,兩人間此番親暱互動,綿綿情愫難以言說,絕非尋常主僕間應當有的相處模式。
蕭相方纔口中所言的“照料在側”恐怕也是有所保留,應當是這幾天的私下相處,日久生情。蕭相這般的年紀,血氣方剛的,身邊又無女人伺候,恰好有這麼個單純善良的知心可人兒,自然而然地就收在身邊納爲己用了吧。
蘇婉容頗有興致地打量這玉兒姑娘,不知在想着一些什麼的時候,那玉兒也擡眼,悄悄與蘇婉容打了一個照面。
鄉下出來的姑娘,十歲出頭就跟着嬤嬤們在丞相府幫着做事,平日裡也從沒見過什麼大世面的。方纔恍惚一個擡頭,瞧見高坐案後,威儀駭人的當今帝王,一身龍袍,氣勢凜然,她嚇了一跳,顫巍巍地就轉頭想尋自家大人庇佑。
直到瞧見蕭相半無奈半鼓勵的眼神,玉兒姑娘這才稍加鼓起勇氣。再復回過身去的時候,不敢擡頭看案上那人了,小心翼翼地擡眸,於是就對上了蘇婉容含笑的一雙美眸。
玉兒微微一愣,癡癡地張大了嘴巴。
卻見那女子,身上穿着輕飄飄的白色宮裙,生得便像是那天宮裡的仙女似的。就這麼舒展着柔軟的身子骨,坐在當今聖上腿上,這會兒挽脣看着自己,笑容極爲親切溫和。
她生這麼大了,還是頭一次瞧見這般貌美如花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