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幾月前,知曉這月娘被安置在鳳儀宮後院日子過得也不算好。
一則想着這月娘實在也是個不容易的,自己還撫養着個半大的孩子,孤苦伶仃地待在她這鳳儀宮。二則,人既然是她決定帶回來的,自然是要負責把人安頓好的。
於是呢,周嬤嬤提攜煙情來她近前做事以後,蘇婉容隨口吩咐了一句。道是讓那煙情照料照料新來的月娘。
之後的一段時間呢,蘇婉容倒也是聽說了。這月娘除卻負責鳳儀宮浣衣的活計,平日裡也會跟着煙情來寢宮做點閒雜的差事。
這道吩咐看起來是個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實際上極大程度地改變了月娘在鳳儀宮中的處境。
後宮裡的這些丫頭婆婦們到底都是分三六九等的,浣洗的粗使婢女自然是最最低賤的存在。
可是呢,若是能混到皇后娘娘跟前,不提倚翠煙晴這等的貼身大宮女,哪怕做一些極細小的等閒事情,那也是極風光的。在後宮的這羣下人中間,也能長臉。
是以,自打這月娘跟着大宮女煙晴做事以後,娘倆在後宮的地位一下子就高了一截兒。私底下也再無人明面上捏着月娘母子的身世說半句不是,或是嘲諷欺辱於她了。
不過,自打月娘入了這後宮做事以後。除卻偶爾從丫頭嬤嬤那裡聽說一些關於她的事情。蘇婉容也是在是一門心思都放在她的小團兒身上了,根本就無暇兼顧其他許多。
所以其實這幾個月,蘇婉容都未曾真正與她月娘打過什麼照面的。
直到今日月娘幫着送新進的綢緞過來,蘇婉容漫不經心地一掃,彷彿徒然之間意識到了什麼,視線略微一頓。
當時在校場的時候,月娘娘倆處境是極爲落魄的。這月娘衣衫襤褸,蓬頭垢面的模樣讓人看不真切她的五官。
可是那個時候的蘇婉容就已經隱隱意識到了一點不尋常。總覺得這月娘看上去有那麼幾分熟悉,好似從前在哪裡見過此人一般。
直到到了今日……
收拾乾淨的月娘,身上穿了一件宮裡等閒僕婦都會穿的墨綠色軟布儒裙。衣着倒是尋常普通的,到底二十左右的女子,即便是生了個孩子,身段倒也纖細瘦長。
讓蘇婉容真正在意的是這月娘的臉。
柳眉纖細,紅脣輕點,白白淨淨的瓜子臉面,貼近右眼的下方,有一粒小小的淚痣。
這與蘇婉容印象裡,幾乎快被她忘記的某個人物,逐漸重疊在了一起。
是的,上輩子的蘇婉容似乎也遇見過這麼一個人物呢。
只不過那時候的月娘已經不叫做月娘了。
被齊王府買進來以後,便換了姓名。
那時候的月娘在齊王府後廚做事,印象中便是個柔弱善良的女子。當時蘇婉容在王府常受婆婆苛待,月娘見她身子骨虛弱,時常便會私下藏些廚房裡新做的燕窩羹湯一類,原本都是呈上去給老太太用的,月娘偷偷留了一些專門給蘇婉容調養身體。
後來聽說,齊王府廚房時常傳出食物屢屢失竊的消息。最後查到月娘身上,月娘沒少受管事嬤嬤責罵。
因了這個,上輩子的蘇婉容對齊王府這個拖家帶口的月娘,心裡面是又歉疚又感激的。幾次說了讓她不要再送,可是月娘就是不聽。
上輩子的蘇婉容,與今生嬌養在皇宮裡,受盡男人疼愛的她不同。
實在是在齊王府被搓磨的身心俱疲,硬是蹉跎成了一副冷情冷心的性子。特別是父親奶孃,相繼逝世以後。她在這世上無牽無掛的,沒有什麼值得她記掛的。
若一定要說的話,前世唯一讓她心生歉意,想着但凡自己熬出了頭,必是要好好報恩的,除了皇宮中屢屢暗中接濟她的人,便是這個月娘了。
說起來也真的是陰差陽錯,機緣巧合了。
上輩子她最終落了個自身難保的境地,無緣報恩。今生又遇見了前世的那個人,容貌尚未看清呢,內心裡便升出了一絲熟悉感。
其實蘇婉容也並非那般慈悲心氾濫的人物,當時一時衝動,救下了這個月娘。自己後來回想起來,都有些蹊蹺的。
沒想到,自己不經意救下的,
竟是個故人。
“近日在鳳儀宮中,住着可是習慣?”
蘇婉容清清潤潤的嗓音傳出來的時候,在場的一羣婆婦丫頭們都是一愣。面面相覷了半晌,膽大一些的稍稍擡起頭,順着皇后娘娘的視線望角落一望……
更是驚愕不已。
皇后娘娘方纔那句話,問的竟是那月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