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務府?
內務府是掌管宮廷事務的特殊機構,諸如皇家的日膳,服侍,庫貯、乃至護衛扈從等都由內務府大臣管理負責。
照理來說,她需要更換薰香的事宜,也應當是由內務府操辦。可因爲她身份尊貴,給皇后娘娘置辦的物件,是從來沒有讓皇后親自過去挑選的道理。素來都是由內務府主管,親自派人將東西送去她的鳳儀宮的。
似乎看出了蘇婉容面上的狐疑,那領頭的侍衛連忙笑着又道:
“皇后娘娘有所不知,這內務府中,有一趙姓的老嬤嬤,對娘娘愛用的這等薰香之物,頗有一些瞭解。今日原本想帶着那嬤嬤過來,爲娘娘詳細解釋各種薰香的功效用法,不巧就輪上趙嬤嬤當差。我等都是粗人,自然是不懂這些的,所以只能委屈娘娘親自過去一趟了。”
意思便是這位對於薰香頗諳其道的老嬤嬤,輪上差事,無暇脫身,就要勞煩皇后娘娘自己去一趟內務府。
侍衛長話音剛落,蘇婉容都尚未開口呢,倚翠這個當丫頭的就先覺得十分不妥當。不免皺了眉頭,不滿意地說道:
“娘娘鳳體嬌貴,這個趙嬤嬤究竟是有多大的顏面,竟敢勞煩娘娘親自過去一趟?我倒是不信了,堂堂內務府,少了一個年老的嬤嬤,就運轉不下去了。況且給娘娘解釋解釋這薰香又能費多長時間?你們這位嬤嬤架子未免也太大了一點。”
倚翠伶牙俐齒,幾個侍衛對視幾眼,面有難色。
領頭的那一位到底是機靈一些,及時解釋道:
“這位趙嬤嬤聽說是內務府裡的老人了,許多事情都是內務府主管大人吩咐給趙嬤嬤,然後趙嬤嬤再交代去下面做的,中秋剛過,這幾日內務府事務繁忙,各種事情堆在了一起,趙嬤嬤是當真脫不開身的。況且這位嬤嬤待人親和,老實本分,萬不可能在皇后娘娘面前擺什麼架子的。”
倚翠聽了,還想反駁,卻被蘇婉容搖頭制止住了。
蘇婉容在這宮中待的時日,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卻也曉得宮中的各個部門,各個府衙都有自己的一套管制體系。替她挑選薰香,對於整個府衙的運轉而言,原本就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她也萬不可能因爲自己皇后的身份,強人所難地壞了人家的規矩。
至於這薰香,蘇婉容用了少說也有七八年了。可對於薰香的各種用法及功效,她卻是不怎麼懂的,往往便是聞着味道怡人,便一直用下去。倘若那名趙姓的嬤嬤,真如侍衛所言,對這薰香頗有見地,蘇婉容倒是也想見識一下的。
如此,她便淡淡地掃向石階上的侍衛,點頭道:“也好,那就請侍衛長在前面帶路吧。”
聽了這個,倚翠瞪圓了雙眼,第一個站出來反對。
“娘娘,這樣不好吧。陛下臨走前便吩咐過了,陛下不在京城的這段時日,娘娘不好出鳳儀宮的。萬一、萬一出了個什麼事兒,等到陛下回來了,奴婢該要怎麼交代纔好啊。”
回想起那個大驚小怪的男人,蘇婉容不免抿脣失笑,她睨了一眼旁側神色惶恐的小丫頭,只淡聲說道:“皇帝確是吩咐過,若是沒有旁的事情,最好不要出鳳儀宮,可他何時下過徹底幽禁我,或是限制我出行的命令?我怎麼竟是不知曉的?更何況,我只不過是去內務府取個薰香罷了,原本就只是幾步的距離罷了,又能出什麼事兒呢?”
皇后娘娘聰穎過人,倚翠說不過娘娘。
雖然倚翠內心裡還是覺得,陛下不在的時候,無論會不會出事兒,都萬不應該讓娘娘離開鳳儀宮的,可是娘娘若是打定了主意準備出去,她這個做丫頭的,也只能跟上。
其實蘇婉容不傻,她也不是個沒有戒備心的。
之所以願意親自走這一趟,一則,自己對這趙姓嬤嬤是頗有一些興趣的,二則呢,方纔門房通報以前,那都是仔細察過這些人身上所持令牌了的。確認這些男子,確實都是御前侍衛無疑,這才能見着她的面的。
蘇婉容處事素來謹慎,即使確認了這些人的身份,她從鳳儀宮出來以後,依舊是吩咐了幾名御林軍不遠不近地跟在後面,以防萬一。
只可惜,蘇婉容再如何聰穎,到底也只是一介婦道人家,尚不瞭解心懷不軌的人,那是無孔不入,見縫就鑽的。她盤算好了一切,卻也總是有疏漏的地方,而就是這丁點的疏漏之處,就給了有心之人一個可乘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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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婉容恢復意識的時候,倚翠已經不在身邊了。
這已經是她第二次身中迷香了。有了上回的經驗,蘇婉容在那侍衛長企圖迷暈她的時候,就已經提前屏住了呼吸,即使依舊是不慎吸入了一點迷藥,清醒以後,腦袋卻沒有前次那樣脹痛的感覺了。
睜開眼以後,蘇婉容下意識開始打量四周。
完全不意外的,她並不在什麼所謂的內務府,也根本沒有什麼懂得薰香的趙氏嬤嬤。
入眼是一間古色古香的暖閣。明明是大白日,四面的敞窗卻都是緊緊閉攏的,就連暖閣外面的帳子也給嚴嚴實實地放下來了。
這會兒神色凝肅的皇太后,由太師府老祖宗諂笑着從旁陪着,陰沉着一張老臉半靠在貴妃榻上。幽亮閃爍的壁燈,打在她一層一層耷拉的褶子上,那模樣怪是有些駭人的。
蘇婉容倒是沒有被皇太后滲人的模樣給嚇住,心中卻感到頗爲有些意外,總覺得短短几日不見,這位德高望重的皇太后,彷彿一夕之間就蒼老了許多。
雖然並不清楚這兩位老人,今日費盡周章地將她帶來了這裡,究竟是意欲何爲,想來也不會是什麼好事。不過面上依舊端着一抹淡然得體的笑,她理了理衣衫,從地上姿態娉婷地站了起來。
“不知皇太后與老祖宗,今日特地喚本宮過來此處,可是有什麼要事相告?”
說着,便目光淡淡地掃向貴妃榻上的兩位老人。
皇太后高高在上地坐在那裡,冷着一張臉撥弄着腕間的紫檀佛珠,聽見貴爲皇后娘娘的蘇婉容開口,也是根本一聲不吭的。
至於那老祖宗呢,眼瞅着蘇婉容這一副雲淡風輕,在這種情境之下,彷彿一點兒也不慌亂的樣子。則是若有所思地眯起了那雙混濁卻不乏犀利的老眸。
老祖宗眯着細長的眸子,暗自打量了一圈兒,像是想要在蘇婉容身上尋找什麼蛛絲馬跡一般。
等過了好半晌,這才操着那口老邁而高深的嗓音,一字一句徐聲問道:
“你是,我太師府出來的四房婉姐兒?”
蘇婉容覺得老祖宗的這個問題,實在很是怪異,她若不是太師府出來的婉姐兒,她還能是誰?
老祖宗裝得高深莫測,蘇婉容面上同樣也是一副故作不知的樣子。她笑了下,嗓音清潤地緩緩說道:“老祖宗到底是上了年紀了,這會兒人都糊塗了不是。本宮不是太師府出來的四房婉姐兒,又還能是誰呢?”
蘇婉容的這句話音剛落,老祖宗便像是受了什麼極大刺激一般,倏地一下就從貴妃榻上站了起來。她顫抖着一隻乾枯蠟黃的手,哆哆嗦嗦着指着蘇婉容的臉,憤怒地大喝一聲:
“什麼婉姐兒?你根本不是!說,你究竟是什麼不入流的髒東西,附在我可憐乖孫女兒身上!奪走了我孫女兒的心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