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元帝回心轉意,不打算興兵攻打西夏了。這旨意一傳出來,不僅是隨架的一行文武重臣,就連守在京中監國的那幫子老臣,也是一下子舒了一口長氣。
先前發了那麼大的脾氣,當時怒聲下令要討伐西夏的也是他,如今按兵不動,甚至提出要尋一品貌端莊的貴女,派去西夏和親的也是他。奈何君心難測,素來處事粗暴的晉元帝能夠選擇退一步,維繫天下太平,就已經着實不易。在這等情境之下,無人會不識時務地揣度聖意。
即便是不出兵了,由於回京的日期拖延至五日以後,亟待皇帝處理的朝務依舊是越堆越高。譬如挑選委派去西夏和親這一件事情上面。
建和帝駕崩以後,後宮原先的嬪妃女眷,要麼跟着先帝殉葬,要麼便皈依佛門削髮爲尼。建和帝年歲畢竟大了,離開的時候,膝下原本的幾位公主,大多過了雙十年華,早便許配給了朝中權貴。前朝淑妃娘娘出家以前,倒是誕下一名女嬰,可那女嬰如今尚且兩歲出頭,派去鄰國和親,如何也不妥當。
於是這位和親的“公主”,無奈何地也只能在京城容貌姣好,年紀又合適的貴女之中挑選。光挑選貴女一事,那便須得十分謹慎。畢竟是政治聯姻,西夏的領主如今五旬有餘,但凡是京中有點權勢的達官顯貴,誰會願意將家中正值妙齡的親閨女,許配給一前腳就要踏進棺材板裡的糟老頭子?可草率地欽點一位庶民女子,又顯得中原這邊誠意不夠,可以說也是非常難辦。
候補的貴女名冊,禮部那邊昨日剛剛擬定出來,但最後挑什麼人去,拿主意的還得是晉元帝本人。
這一日,晉元帝難得趕在戌時以前,於離宮偏殿同幾員將軍幾大臣議好了事,留下幾張摺子打算晚些繼續批閱。
眼瞅着太陽落山不久,想着這些天政務繁忙,原本與小姑娘一道用晚膳的時間,都被他挪來與大臣商討朝事。於是就準備趕巧趁着這個機會,今日提早回去,多陪陪小姑娘,也方便二人增進增進感情。
大步跨出門檻,就要往小姑娘所在的廣陽殿走。這個時候卻有隨從躬身急急忙忙走上前來,道是有要事相報。
處理了一天朝務,又聽了那幫老臣喋喋咻咻地嘮叨了足足兩個時辰,胤莽現下的腦子都是炸的。身還在外面,心早便迫不及待地飛回了廣陽殿,就想去看他身嬌體軟的小姑娘。
這個時候被人打斷,心中自然大爲不悅。他眉峰一皺,嗓音都瞬息冷了下來:“何事這樣驚慌?”
那隨從擡眼便看見皇帝的一張大黑臉,嚇得雙腿一個哆嗦,便屈膝跪在了地上。“啓……啓稟陛下,蘇太傅昨夜平安抵達離宮,抵達以後便直言要見蘇府四姑娘。屬下已經照着陛下吩咐,給太傅大人安排了一間最好的廂房,內外有十餘名腿腳伶俐的下人從旁伺候。並原話告知太傅,四姑娘身邊自有陛下親自妥善照料,待到時機成熟,自然會讓太傅與四姑娘父女相見,熟料……熟料……”
原本神色不耐的皇帝,聽聞蘇太傅這三字,面上有了細微的轉變。
對方畢竟是他未來老丈人,將來要隨着小姑娘一道兒喊一聲爹的人物。面對長輩,無論心中存着多麼急迫的事情,那都得暫且放置一邊。
於是他掀開眼皮,略微覷了一眼跪在地上欲言又止的隨從,徐聲發問:“熟料如何了?”
侍從冷汗直冒,可饒是他如何大膽,都是不敢欺瞞陛下。於是咬了咬牙,措辭婉轉地回道:“熟料蘇太傅瞧上去似乎十分生氣,誤以爲陛下心中仍記恨着他身爲前朝太子老師的身份,囚禁了四姑娘,想要以這種方式報復太傅府。無論屬下如何解釋,太傅大人都不願聽,昨夜至方纔端過去的食籃都被太傅大人給掀翻了,太傅大人……太傅大人他氣得至今尚未進食。”
小的鬧絕食,老的也跟着鬧絕食?
胤莽眼皮子抽了兩下。
時至今日,他可算曉得了,小姑娘與生俱來的一身倔脾氣究竟是遺傳了誰。
那侍從戰戰兢兢地埋着頭,跪在地上許久也不見上面那人吭聲,心中也有惶恐。約莫半柱香的時間過去,那人終於下達了下一步指令:
“蘇太傅不願用膳,那便暫且隨了他吧,橫豎一兩頓不吃也餓不死人。再多派幾個人去太傅跟前好生伺候着,倘若蘇太傅有了半點閃失,朕到時候拿你是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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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暫的小插曲削減不了胤莽想見小姑娘的心。蘇太傅如今近在咫尺,這件事情胤莽他瞞得了一時,卻瞞不了一世。
正因瞭如此,他希望增進自己與小姑娘之間感情的這份念想,卻是愈發的迫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