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婉容愣住,擡眼就瞧見男人凶神惡煞的模樣,整個人本能地呆在了原地。
她不動彈,之於胤莽而言顯然輕鬆了許多。這片河水雖深不見底,但橫縱面積其實並不算大。托住她順着水流漂流了沒半刻的功夫,便來到了淺水地帶。
蘇婉容幾乎是被他拎着扔上的岸頭。岸上雜草茂盛卻混了許多滑膩溼潮的鵝卵石,蘇婉容來不及防備,落地的時刻腰臀仍是被摔得生疼。
她疼得皺眉“呲”了一聲,隨之下巴竟又是一痛。男人粗硬的指骨泛着方纔河水裡帶出來的寒意,狠狠地捏住她的下顎,迫使她昂起了頭。
“你不高興,老子留你一人擱屋裡清淨。但凡你張嘴要點什麼,老子有什麼沒滿足你的?到頭來你就給老子大半夜的跳河裡送死來了?”
男人不知何時蹲坐在她的面前,整個人便像是浸泡在水裡幾天幾夜,剛剛打撈上來的一般。渾身上下溼漉漉地淌着水。薄薄一層布料早被河水打溼,黏在胸膛上,於是便透出下面緊緊賁起的結實肌肉。
他顯然已經是怒極了,胸膛隨着粗重的喘息起伏劇烈。男人操着滿口的髒話,惡狠狠地斥罵,肌肉一鼓一收之間,灼燙的呼吸就噴灑在在她蒼白的面頰上。
“你摸摸你自個兒的良心,這段時日你在老子身邊,老子除了口頭上說點狠話,什麼時候虧待過你?你不給老子碰,老子忍着不動你。你倒是好了,究竟有多看不慣老子,還是腦子被爛泥給糊住了?你以爲你可以逃的出去?老子今天要是不來,你他孃的連怎麼死的你都不知道!”
蘇婉容有些被罵懵了,她直直凝望着胤莽氣得通紅的雙眼,呆呆地怔了片刻,心裡不由自主又開始發酸發澀。
這其實不能怪她,早在她下定決心冒險逃離離宮的那一刻起,她已經意識到這並不是最好的決定。
她想出來的法子確實十分愚蠢,成功的可能性甚至一點也不大。可是救父心切,蘇婉容內心有愁腸百結,根本顧不了別的。
雖人在這裡,她的心早便飛去了太傅府邸。顛簸輾轉了兩日,路上無數艱辛險阻,後來被野狼圍攻,險遭溺水,於這片叢林內兩次九死一生。原本就並非尋常閨中女子可以承受的。
倘若今夜自鬼門關走了一遭,已經將她全身的神經緊繃到了一個臨界點。那麼此時望見男人宛若厲鬼一般,陰沉暴戾的兇狠面孔,他方纔毫不留情地這一番怒斥,便成了壓垮她的最後一根稻草。
“你以爲我願意送死?倘若不是你執意將我困在宮中,我會這般不要命地跑了出來?我父親有難了,太傅府的人都救不得他,我得回去,我不能眼睜睜看着他死……”
藏在心中這麼許久的事情,蘇婉容此時也不知是哪根神經搭錯了,頭腦一熱便在這個男人面前脫口而出。
她說出這番話的時候,甚至沒有仔細考量旁人但凡是仔細推敲,其中處處都是蹊蹺與怪異之處,譬如她明明身在離宮,數月不見蘇太傅,如何知曉太傅遇難甚至危及生死。
蘇婉容自己也不知到底怎麼了,可意識到的時候,就已經說出來了。她的下巴還被胤莽緊緊捏着,但身上的疼痛和不適原本及不過心中的無力與悲傷。
他待她怒目而視,她也咬牙死死地迎面盯住他。可是雙目卻不覺酸澀,衝出口的話愈是到了後面,愈是多了幾分不難察覺的低啞哽咽。
孰料,聽得蘇婉容的這一番辯駁與控訴,胤莽氣極反笑。他垂下眼皮,冷冷地看着她,像是在嘲弄她究竟有多麼的愚昧無知。
“你的父親?你可曉得你的父親蘇太傅現下身在何處?”
自這個男人口中聽見父親的名字,蘇婉容微微一怔,緊盯着他的眼睛,她下意識捏緊了雙拳。
下一刻,又見男人勾了勾薄削的嘴脣,諷刺地嗤笑一聲:
“早在兩日以前,我便派人將你的父親接出了太傅府,此時就安置在薄嶺山腳下的一處村莊,自有大片御林軍在外保障他的安全。原本打算今次狩獵回來給你一個驚喜,你倒是有主見的很,待你今夜死在這片樹林之中,趕着讓你父親白髮人送黑髮人,到時看看他會不會因了你今日的一番壯舉,感動得熱淚盈眶吧。”
胤莽此話沒有說假,這幾日有意瞞着她,一則確實是想給她一個驚喜。二則前次二人鬧成那般模樣,蘇婉容見都不願見他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