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走起路來的姿勢,婉轉娉婷,香步款款。背影更是纖細婀娜,便是被最粗鄙的布料遮掩,那也是如何都無法輕易掩飾住的。
直至這個時候,一個不好的念頭倏然躍入侍衛腦海。
預想到即將發生或是已經發生的事情,那侍衛當即冒出一身冷汗,他臉色大變,心頭更是一涼,
壞了,出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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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獵場設立在長安城西北角。此處地方與薄嶺山脈相鄰,這裡原本只是一片廢地,後來因了地理位置偏僻,又草長豐茂,幾經修繕,這才改建爲專門供給皇家遊玩的狩場。
由於地勢特殊,再加上中間被雁棲湖隔斷,若是想要從南苑圍場回京,橫穿薄嶺山便是唯一可選的路徑。
只這一片薄嶺山脈丘壑縱橫,由西向東橫跨綿亙足有二十英里,其間峰巒重疊,荊棘滿途。山路更是坎坷泥濘,陡峭曲折。
最重要的是每逢入夜,恰是豺狼野獸出沒的時際,各種形態古怪的蛇蠍蟻蟲比比皆是。
傳聞當年南苑修築初始,建和帝下令於薄嶺山脈捕獵奇珍猛獸擴充圍場。領命前往的皆是長安城最富經驗的獵手,卻因山脈環境險峻,危機重重。數千名獵手最終僥倖返還的不過十人出頭。
後來這片山林逐漸被人熟悉,每逢春秋狩獵的季節,皇帝這一支浩大綿延的人馬仍是不敢貿然入林,總是需要提前準備,挑選一個天朗風清的日子,趁着天黑以前小心進山。
而那蘇婉容,此時此刻便就是在這一片彷彿時刻危機潛伏的山嶺之中,趕着夜路。
便是在兩日以前的這個時候,蘇婉容與珠兒互換了衣衫,她喬裝成宮女的模樣逃出了香閣。
事實上除了個頭以外,無論是身材或是樣貌,她與珠兒委實相差甚遠。萬幸天黑,守夜的侍衛都已疲乏,便稍稍懈怠了一些,這纔給了她矇混過關的機會。
出來以後,她用白日悄悄藏下的首飾,買通了馬廄的小廝。現下蘇婉容乘坐馬車兜兜轉轉,已經趕了整整兩日的山路。
蘇婉容並非是沒有出過遠門的人,但到底無論是前世,或是這輩子,使用的大抵都還是舒適的軟轎一類。哪裡有過乘坐簡陋粗鄙的馬車,披星戴月地連夜奔波的經歷?其中的辛苦自然不必言說。
可不論如何辛苦,蘇婉容都得咬牙忍着。
連夜逃出圍獵場,這並不是什麼明智之舉。這只是蘇婉容想不出其他辦法以後,所做出的一個下下策。
偌大的寢閣憑空消失了一個人,便是她已經吩咐那珠兒換上她的衣物,替代她躺在榻上。時間久了,便是珠兒和阿玉瞞着不說,或早或晚總會被旁人發現。
可是她等不及了,如今的當務之急是儘早趕回太傅府去,確保日思夜想的爹爹安然無事。
或許她應該慶幸,是老天眷顧。這些時日那個晉元無恥下流的皇帝忽然有了狩獵的興致。若非如此,蘇婉容難以保證素來思維與常人不同,那個情緒多變的男人此時該會怎樣處置她。
倘若還如前段時日那般一徑胡攪蠻纏,她哪裡還找得到任何脫逃的機會?恐怕保全自己都已經算是奢望,更莫要提在這種情況之下,孤注一擲地冒險見她爹爹一面。
如今她只求上天庇佑,能夠讓她平安下山,順利抵達太傅府邸。
但凡是她能夠幫助爹爹,幫太傅府避開前世的那道劫難。便是最終再被那個男人抓了回去,之後無論即將面臨如何的苦難,蘇婉容屆時都甘願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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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婉容顯然還是低估了這片山脈的險峻程度。
馬車行使的過程,比她想象的還要顛簸曲折。接連幾日的奔波,到了今天夜裡,蘇婉容渾身彷彿即將散架了一般。
可是現下夜色愈發深濃,蘇婉容心底十分清楚。時候拖的越久,莫說是太傅府那邊,就連她自己的處境也會更加危險。
掀開馬車捲簾一角,外面黑漆漆的,伸手不見五指。
更爲駭人的則是耳畔傳來的陣陣,彷彿猛獸發出的令人發怵的低鳴嚎叫,聲音不大,若有似無,卻是沉悶第在空蕩蕩的叢林中餘音環繞,愈發的滲人可怖。
然而,就在這時。馬車猝不及防地倏然停了下來,耳畔傳來馬匹發出的一道刺耳的嘶鳴。
蘇婉容當即大驚。
正在行使的馬車停得實在突然,衝勁兒極大,她下意識攥緊車內扶柄,便是在下一刻,卻是聽見前面駕馬的小廝,嗓音恐慌發顫地驚叫了一句:
“不好了姑娘,狼!外面有狼!快、快下馬車!”
幾乎是馬伕的驚呼剛剛落下,周遭便傳來一道道嗥叫,壓抑的,雄厚的。在這片死寂的深夜,格外清晰,聲聲入耳。
蘇婉容透過捲簾,定睛一望,望見了馬車外面的景象,當即駭得頭皮發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