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向來是說到做到的人,所以皇帝就幾乎住在了太后的萬壽宮裡,晚上陪着太后吃飯,閒聊一會兒,要麼陪着太后去散步,要麼就陪着太后去誦經,早年皇帝登基之前也是這麼跟着太后誦經的,倒也沒有什麼負擔,晚上如果不是孫太妃在,甚至是要親手給太后擦臉,端洗腳水,等着太后上了牀,皇帝就睡在外間,說是要給老太太值夜。
萬福把這些告訴仟夕瑤的時候,她正在吃晚飯,萬福一臉的敬佩,說道,“娘娘,你是沒看到太后娘娘的神情,昨天夜裡,太后娘娘去出恭,陛下還守在門外,太后娘娘出來時候,興許是感動的,眼角都含着淚呢,叫奴才看了都覺得這才母慈子孝的典範,陛下真叫人敬佩不已。”
噗,仟夕瑤差點沒把遲到嘴裡的飯給噴出來,心想,這哪裡是照顧啊,太后又不是癱瘓在牀,至於連個出恭都守着?她把筷子放下,實在是有點吃不下了,心想,皇帝畢竟是嗣子,跟親的不同,這麼天天認真伺候着,誰消受得起啊。
萬福過來給仟夕瑤拍了拍背,溫聲說道,“娘娘慢點吃,這幾天太后好像也是,吃的有點急了,也是陛下一直在後面給太后娘娘拍背,還叫太后娘娘慢點吃呢。”
仟夕瑤喝了一口水,又問道,“那陛下和太后娘娘平日裡都聊什麼?”她瞭解皇帝,那就是一個奉行沉默是金的人,等閒不說廢話。
萬福從香兒手裡接過果盤,端到了仟夕瑤的跟前,紅皮白心的蘋果,被切成了八塊,一溜擺開,中間放着紅色的貢棗,看起來就跟一朵花似的漂亮,“娘娘,你也知道,陛下不愛說話,太后娘娘似乎也不大愛說……,兩個人也就坐着品品茶。”
仟夕瑤懂了,萬福的意思就是,兩個人光喝茶不說話,仟夕瑤想象着素淨的廳堂內,太后和皇帝各自捧着茶杯喝,但都是一副深沉的模樣,屋裡別說是說話聲了,就是連風聲都沒有,靜謐的詭異。
“太后娘娘也是不容易。”仟夕瑤覺得皇帝這打擊報復也太狠了些,對着他那張面癱臉,誰喝得下茶水啊,怪不得吃飯也能噎着。
萬福聽了咧嘴笑,想起太后一日黑過一日的臉色,只覺得心花怒放,說道,“是陛下不容易纔是,白天要在外面忙,晚上還有要去伺候太后娘娘,前幾日陛下還差點在上朝的時候睡着,奴才本想叫醒陛下,陛下似乎是說了一句夢話,說母后,兒臣來給你端洗腳水……,周太傅知道後直說陛下做的好呢,還含淚給太后上了摺子,說太后教子有方,讓大祁有了這樣一個好皇帝。”
仟夕瑤,“……,你的意思,現在外面都知道陛下抓在萬壽宮伺候太后娘娘的事?”
萬福眼睛晶亮,點頭,“正是呢,還有人說要萬民給太后娘娘祈福呢,祝她老人家早日康復。”
仟夕瑤想想太后看到摺子之後吃癟的模樣,又想想她想上個廁所都被皇帝堵在外面……,終於抱着肚子笑了出來,總覺得太后這算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萬福就是來讓仟夕瑤安心的,這幾天皇帝雖然不說什麼,但是萬福知道,陛下心裡最擔心的還是眼前這位,把這位哄好了,陛下才會沒有後顧之憂。
仟夕瑤笑的身體通暢,只覺得一口惡氣都出了七七八八的,知道萬福只是過來傳消息,等不了太久,就讓讓香兒把萬福送了出去,如今天還很冷,外面也是一片白色,香兒穿着一件丁香色的兔毛滾邊的披風,因爲沒有戴帽子,等着把萬福送到靈溪宮門口的時候,鼻子都凍紅了。
萬福忍不住說道,“怎麼連個帽子都不戴?”
香兒冷的吸了一口氣,說道,“不過這點距離,我馬上就回去了,不值當戴個帽子,這是娘娘做的幾樣餅,芝麻餅,胡餅,千層餅,你給陛下捎過去。”遷夕瑤很擔心皇帝吃不好,所以就趁機下了廚房做了餅。香兒拿了一個紅漆的食盒,又指了指食盒旁邊的一個紅綢繡着纏枝花的布袋子,說道,“這是給萬公公的,一樣放了幾個。”
萬福笑着接過,問道,“這都是娘娘親手做的?陛下知道肯定很高興。”萬福想着皇帝日日跟太后吃素,看着清瘦了不少,頗爲心疼的想着。
香兒略微羞澀的說道,“這個食盒裡的是娘娘親手做的,這個袋子裡是我自己做的,娘娘要看着小皇子,下個廚房也不容易,我就跟娘娘說,少做點,其他的我來,萬公公,你不會嫌棄吧?”其實這些餅也不是特別的出挑,重要的就是一份心意而已。
萬福笑,擰了擰香兒的鼻子,就跟對待自己妹妹似的,說道,“我們家香兒的,當然是好的。”說完像是想到了什麼,拿了個匣子出來,遞給香兒說道,“無意中得了個玩意,我也沒什麼用,你拿去玩吧。”
香兒打開了一看,匣子裡靜靜的躺着一對玉鐲子,在陽光下,水頭十足,碧綠汪洋的,一看就是極品,更不要說這是一件金鑲玉的鐲子,中間鑲嵌着一顆蓮子大小的紅寶石,旁邊是白米大小的紅寶石,弄成一朵芙蓉花的形狀,非常的漂亮。
“這也太貴重了吧?”香兒驚愕的說道,她在仟夕瑤身邊跟久了,自然也會看好東西了,這件鐲子絕對價值不菲,就算是當做傳家寶也是綽綽有餘的。
萬福無所謂的聳肩,說道,“你說這東西我拿了幹嘛?總不能自己戴頭上吧?要真是那樣別人還當我瘋了呢,我家裡也沒人,我又送誰去?得了,送了你就拿着,要是記的我的好,記得下次做餅子的時候少放點鹽。”萬福已經開吃了,吃了一口,心想,沒鹹死我!
香兒臉頓時就紅了,說道,“娘娘放了多少鹽,我就放了多少啊!”搶過來吃了一口,很快就皺着眉頭,說道,“怎麼這麼鹹……,萬公公,你這袋子還給我吧,我改天重新給你做。”香兒頓時就不好意思的再讓萬福把這做壞的餅拿走了。
萬福嘿嘿笑,摸了摸香兒的頭,說道,“鹹也挺好,多喝兩口水就行。”一旁跟着萬福過來跑腿的小太監,站在一旁拎着食盒,臉都不知道放哪裡去了,因爲抽搐的不行了,什麼叫鹹的話多和兩口水?這像話嗎?
那小太監可還是記得,昨天有個小宮女給萬福上錯了茶,其實也不算錯,不過就是小宮女不會煮茶,第一遍茶水沒有倒掉而已,弄得萬福大發雷霆,那小宮女嚇的哭着喊着求了好久,纔算過去,怎麼到了這丫頭跟前就什麼事都沒有了?
東廂的旁邊就是茶室,裡面放着爐子燒着熱水,蘭竹和太監李良正蹲在裡面喝茶,福嬤嬤板着一張臉在做針線活,別看她一副兇悍之色,手卻很巧,針起針落,非常的流暢。
從茶室裡往外看,正好就能看到門口的情形來。
李良對於萬福這個龍溪殿的大太監自然是又害怕又崇拜的,這時候看到萬福跟香兒說話時候笑眯眯的模樣,忍不住對着蘭竹說道,“蘭竹姐姐,你說萬福這模樣,怎麼看怎麼像是……”
蘭竹跟在香兒身邊久了,膽子也漸漸大了起來,這會兒正在嗑瓜子,看了眼萬福和香兒,萬福笑的跟一朵花似的,好像香兒做什麼都行,至於香兒,則是一副愧疚難安的樣子,問道,“像什麼?”
“我可是聽說萬公公挑剔的厲害,陛下吃剩後賞下來的菜他也不吃,更不要說別人用的杯子是打死都不會碰的,可是我剛剛瞧着他把香兒姐姐吃了一口的餅子搶了過去,還接着吃……”
蘭竹算是萬福從秀珠手邊拉過來的人,對這兩個人最爲熟悉,習以爲常的說道,“這有什麼,萬福早就說過香兒是他妹妹,誰欺負她就等於跟他對着幹。”
“可我看着不像對着妹妹那股勁兒,倒像是……”李良說完一半就說不下去了,因爲福嬤嬤踹了踹他的腳,說道,“煤燒的差不多了,你去拿點。”李良麻溜的站了起來,說道,“我這就去。”這福嬤嬤是從仟夕瑤進宮那會兒就開始伺候她的,雖說話不多,平時也愛板着臉,但是仟夕瑤卻受過福嬤嬤很多的幫助,所以很是敬重她,弄得整個靈溪宮沒有人敢給她臉色看,李良自然也不敢。
等着李良走後,福嬤嬤把繡好的一個嬰兒肚兜放在了一旁的的針線筐子裡,對着蘭竹說道,“李良心眼活,眼睛也毒,就是不夠穩當,你以後少跟他說動說西的。”
蘭竹心中一凜,趕忙點頭。
福嬤嬤收起針線筐子,一邊走一邊嘴裡說了一句像是嘆息一般的話,“宮女和太監,能有什麼奔頭呢,哎,造孽。”語氣低沉,像是能滲入人心底一般,聽的蘭竹心裡異常的沉重。
蘭竹又擡頭看了眼門口,萬福摸了摸香兒的頭就走了,往前走了兩步,還不忘朝着香兒揮了揮手,香兒也笑着揮了揮手,冬日的陽光下,兩個人笑的一臉燦爛。
蘭竹也不知道怎麼,也跟着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