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皇帝下朝之後就直接去了御書房。

御書房離龍溪殿不遠,只隔着一個夾道,皇帝進了御書房之後看着那堆積如山的奏摺,眉頭都皺起來了,說道,“就這些?”萬福以爲皇帝是說奏摺太少了,畢竟皇帝以前是工作狂,最是喜歡在奏摺上寫上硃批,很多朝臣還以能拿到皇帝的硃批爲榮來着。

“要不奴才去問問周太傅,是不是還有奏摺沒有遞上來?”萬福輕聲問道,他剛纔可是犯過一次錯了,要萬分小心。

“問什麼問!”皇帝擡頭壓了壓眉角無奈的坐在了黃花梨的案桌上,開始從看奏摺,萬福趕緊讓人上了提神的茶水,在一旁伺候着,然後不敢吭聲了,他看出來了,陛下氣不順,這時候少說少錯。

皇帝以前都是用一種欣賞的心態看奏摺的,每次寫上硃批還要重新看一遍,這一次就寫的很草率,寫完還不耐煩的丟開,然後對着萬福說道,“今天值勤的是誰?”

萬福算了算,說道,“是東閣大學士李巖。”

皇帝狠狠的拍了拍桌子說道,“叫他進來。”萬福心裡咯噔一下的,心想,看來今天有人要遭殃了,果然李巖急匆匆的被召喚進來之後就被皇帝狠批了一頓,不過就是說,有些根本沒有實際用的,歌頌功德的奏摺也要弄到御書房來讓皇帝看,是不是嫌皇帝太清閒了?我養你們何用,你們這羣人真是飯桶之類的,把李巖批的冷汗直流,跪在地上起不來,等着他快出門的時候拉着萬福就可憐兮兮的問道,“萬公公,你瞧我是不是哪裡做錯了?”李巖總覺得這事兒有些詭異,按道理這奏摺是皇帝要求的,有陣子甚至因爲奏摺不夠看還問過是不是他們扣押了……,弄的內閣的幾位趕緊號召大臣們寫奏摺,有事說事兒,沒事就說點歌頌的話,總歸一定要狠命的寫,那陣子皇帝看着在案桌上堆的滿滿的奏摺,顯得非常高興。

現在的奏摺不過是那時候的一半啊,因爲最近大家都在議論寒食節的事情。

萬福平時沒少拿這些人的好處,不過他這個人厚顏無恥的厲害,即使是拿了好處後也經常兩面三刀,按照李巖等人對他的評價就是個狗東西,不過那是背地裡,到他面前還是會恭恭敬敬的,誰叫他是皇帝跟前最得力的人。

“我哪兒知道啊。”萬福說了句噎死人不償命的話,氣的李巖差點暈過去,他好一會兒才能忍着不罵人,從兜裡摸出一個荷包來,說道,“這是我從雲貴尋摸來的雞血石,我聽說公公喜歡這雅緻的玩意兒,特意拿過來。”

萬福這才露出幾分和緩的神色來,收了東西,說道,“最近幾天記得小心些,摺子少上些,陛下心情不好。”

“這……”李巖可是聽說皇帝最近很是溫和,就連和老古董周炳瑞都笑呵呵的很談得來啊。

“哎,別問了,總歸小心些。”萬福想起到皇帝昨天翻來覆去的睡不着,半夜還叫他上了些瘦肉粥喝,他只敢讓廚房上了一小碗,結果皇帝說怎麼不上板栗雞,仟貴人喜歡吃板栗雞,不過皇帝當時說完就呆住了,就好像說了什麼錯話一樣,臉色越發難看了。

萬福那時候也不可敢說話,只低着頭,好一會兒皇帝連瘦肉粥也不喝了,又回去睡了。

早上醒來就這樣一直不高興。

遠處雲層壓住了天邊,風吹的很急,萬福感覺到額頭上的頭髮都吹的立了起來,忍不住用手壓了壓,隨即心裡想着,真是邪門了,既然心裡念着就傳召好了,何必要這麼自己彆彆扭扭的。

萬福想起今天那邊來消息說,她去皇后那邊請安了,他忍不住想着,看着人呆呆的,悶葫蘆一樣,腦子卻不傻,知道這時候大家都盯着她,越發謹慎小心,只不過那又怎麼樣呢?沒有陛下的寵愛護着,自己再怎麼夾着尾巴做人也不過是風中閣樓,也架不住有些別有用心的人往她身上潑髒水啊。

“萬公公,陛下在喊你呢。”一個太監哧溜的跑了出來,對着萬福說道。

萬福趕忙打了一個激靈,快步走了進去,只是他總覺得有什麼東西涌上心頭,就好像撥開雲層一般……,待他到了門口,忽然間就有點明白了,陛下這模樣像不像是喜歡了一個人,又不見對方迴應,自己在生悶氣呢?

萬福越想越對,前幾日仟貴人在的時候陛下整日滿面春風的,走路都帶着風,反過來想想仟貴人,卻是悶葫蘆一樣的,既沒有被寵幸的誠惶誠恐的邀寵,也沒有像別的嬪妃那番努力迎合陛下……,淡定的很,估計陛下當時沒說什麼,但是心裡很不舒坦吧?

所以,現在這是陛下在等着那位主動來找陛下?

想想仟貴人一副不開竅的樣子,萬福頓時就覺得,這要等到那位自己過來,得等到何年何月啊?

萬福偷偷瞧了眼皇帝沉着臉看摺子的模樣,忽然就覺得這從來都英武神明,在他眼裡無所不能的陛下,變的有些可憐。

呸呸呸,萬福狠狠的拍了自己,這都什麼跟什麼,不過一個姿色平庸的小貴人而已,陛下能瞧上不過是看走了眼而已,興許過幾天就忘記了。

只是到了晚上的時候皇帝的心情也不見好,萬福就又愁上了,爲陛下排憂解難不是他們這些人該做的?

但是要怎麼排憂解難?

難道說他自個兒去找那不開竅的仟貴人去?得,他可不想給那仟貴人長臉。

也或許是爲了解決萬福的煩惱,還真是想什麼來什麼,這天晚上伺候皇帝就寢之後一個太監磨磨蹭蹭的靠了過來。

萬福這會兒正讓小太監伺候他捏肩呢,就看到張平這個同期進的宮,卻還沒自己混的好的傢伙一臉獻媚的過來了。

張平甚至要比萬福大上二歲,當初在一個房間裡蓋被睡覺的時候萬福還管張平叫過哥哥,因爲兩個人老家還挺近,也算是同鄉,關係倒是要比被人好些。

不過自從萬福伺候皇帝開始,那眼睛就長在頭頂上,什麼同鄉,什麼好兄弟,都選擇性的忘了個精光。

張平見到萬福點頭哈腰的說道,“萬哥哥,要不要我給你捏捏肩。”

萬福舉着鈞窯的茶杯喝茶,看都不看張平一眼。

張平也不生氣,越發笑的跟朵菊花似的,“這茶杯可是好東西,是鈞窯的物件吧?也就是萬哥哥你這裡才能看得到。”

萬福這人倒不愛金啊,銀啊,覺得銅臭氣,就是喜歡古董字畫,瓷器,雞血石之類的,這是宮裡的人都知道的,所以想要請他辦事兒,那還真是要掏家底了。

“行,這你都看得出來。”萬福終於瞥了眼張平。

張平嘿嘿笑,“我不僅看得出來,我這還有個更好的物件。”

萬福眼神一亮,看着張平,“這可是孤品。”

張平拿了一個食盒出來,最上面放着紅豔豔的櫻桃,看起來可口級了,他一邊彎腰遞給萬福,一邊說道,“紅櫻桃,你嚐嚐。”

萬福扒拉開櫻桃往裡一瞧,忍不住樂了,裡面放着和他茶杯幾乎一樣的鈞窯茶杯,笑道,“這是有事兒求我?”

“不是我,是我們主子。”張平指了指柳昭儀住的方向,“最近陛下不是寵幸了仟貴人?我們主子就想着能不能在陛下面前露個臉?”

這要是以前萬福肯定先收了東西,至於幫不忙,那肯定得找機會,可是這一次卻不一樣了,萬福想起一直悶悶不樂的皇帝,又想起上不得檯面的仟貴人,忽然就覺得還真是想要睡覺被人送枕頭。

他何不把柳昭儀推上去?既能讓皇帝忘記了仟貴人,還能和柳昭儀結個善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