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方晉元看着眼前這個比自己小好幾歲的少年狀元郎,和當時自己十一歲被欽點爲狀元不同,他那時候自顧自己得意,驕橫跋扈,而仟召陵卻是沉穩內斂,如同一深潭一般,深不可測,小小年紀已經很是不同凡響。

他想起自己對朝廷解剖,周炳瑞太過剛正不阿,內閣大臣高毅只學了其老師周炳瑞的皮毛,不僅無能連周炳瑞的一半都比不上,劉航雖然是個能臣,但是一旦遇事卻總是先想着明哲保身,所以不能委以重任……,其他人就更不用說了,先帝晚年聽不進忠言,煉丹修道,荒淫無度,更是任容王結黨營私,容王爲了供股勢力,對於依附着不論人品才能皆是大力扶植,對其他人則是極力的排斥,弄得朝廷烏煙瘴氣,許多有能之士辭官的辭官被殺的被殺……,等着後來皇帝肅清了容王一黨派,牽連之人就是數不勝數,許多官職都空了出來,如今新帝最求賢若渴,這也能從皇帝這麼重視這一次的科舉能看出來。

無論從仟召陵的身份,珍妃娘娘的嫡親哥哥(雖然大多數的皇帝都會抵制外戚做大,但是仟家的底子太單薄了,皇帝想要扶正珍妃娘娘,扶正二皇子,必然會讓仟家在朝廷中有一份力量,當然這份勢力的是在皇帝的控制之中)還是從他的才華,名正言順的考上狀元郎,還是從現如今朝廷的情況來看,都是最合適的機會。

如果不出意外,必成大器。

說句誇大的話,說不定下一位內閣首輔就是他。

方晉元心裡又羨又是嫉,忍不住想着……,如果自己當初沒有那麼驕橫跋扈,沒有那般自信,如果能早點看出皇帝對他們家的不滿,是不是會有完全不同的人生,說不定,現在高毅的位置就是他的也說不定。

一陣冷風吹來,帶着點溼意,似乎要下一場大雨,方晉元只覺得這風吹得他一陣清明,眼神恢復了幾分清明,看着正不急不躁等着他說話的仟召陵,又忍不住苦笑……,他還以爲自己隱忍了十年,早就學會了沉着,沒有想到,不過被仟召陵這麼一問就有點坐不住了。

這世上恐怕最讓人不甘心的事情就是,你空有一副才華,卻無處施展,但是你卻看着有個和你相似,甚至比不過你的人,將要走上一條你本可以走的陽光大道。

這種不甘心……

“方先生?”方晉元耳邊傳來仟召陵清亮的聲音。

方晉元聞言擡頭,看到仟召陵一雙冷泉一般的清亮的眼眸,似乎可以讓人一下子就恢復心神,他就像是被人澆了一桶涼水一般,清明瞭過來。

想到,他做這一切不就是爲了孩子?他一輩子是沒有辦法擡頭了,無論怎麼樣都不能磨滅他曾經參加過舞弊案的事情,可是他兒子卻是可以,走上一條和他完全不同的路,不用像個老鼠一樣整日的膽戰心驚的,可以光明正大的……

方晉元很快就恢復了心智,目光堅定,看着仟召陵,真誠的說道,“我會全力配合你……,但是我希望你能幫我們方家翻案,我們方家是冤枉的。”

仟召陵早就知道方晉元藏着許多秘密沒有跟他說,比如他就真的一點都不知道自己爲了誰代考?如果是別人還有可能,做個啞巴葫蘆,可是如果這個人方晉元就不可能,他有勇有謀,天資聰穎,自然會找各種辦法想要脫離那樣被動的身份,十年的時間,只要他願意,肯定會有所察覺。

“我不過一個小小的翰林院編修,如何能把先帝判的案子給推翻?這不僅是對先帝的不敬,更是對陛下的不敬。”

很多時候,就算新帝知道先帝做了許多錯事,爲了先帝的名聲,爲了一個孝字,都不會特意的去糾正過來,這就是方家翻案難的地方。

所以當初那幕後之人說十年之後願意爲方家翻案的時候,仟召陵就覺得這個人肯定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

“今年不行就明年,明年不行就十年之後……”方晉元卻意外的沒有堅持,而是豁然站起來,撩開袍子鄭重的跪在仟召陵的面前,“仟大人,我們方家一百多口人,上至八十的祖父,下至不過才滿月的侄女,都冤死在小人的讒言裡,我這十年來沒睡過一個好覺想着自己苟且偷生……,要不是爲了家裡血脈流傳,真想跟着父母去了。”

“我知道這請求很是過分,別說我心裡藏着事沒說,就是您今天喊了外面那幾個充當守衛的拱衛司的人過來,我都是逃不過一劫,如今我能這麼安然的坐在這裡跟仟大人喝酒,不過就是仟大人擡舉在下而已。”

看着眼前的少年白髮的,本應該是天之驕子,但如今卻是坦然的跪在前面,求着自己的方晉元,這樣能屈能伸,這樣才華橫溢……,仟召陵心裡很是惋惜,不知不自覺中有了幾分憐憫之心。

他想着,這人實在是厲害,不過幾句話就哄的自己起了相幫之心。

“先生,請起。”仟召陵走了過去,朝着方晉元點了點頭。

方晉元臉上露出如釋負重的笑容,先是嘴角上揚,慢慢的就變成了牽動整個五官的大笑,笑聲震天……,笑着笑着又變成了暗啞的哽咽。

鄧啓全走後伍泉心裡就總是七上八下的,想起兩個人同時想到的問題……,這幕後黑手究竟是誰?越想越是覺得可怖。

皇帝不過登基四年,那人卻是布了十年的線,而且這還僅僅只是舞弊案,他們根本就不知道,這個人在其他地方又做了什麼準備。

要說這人選也不是無跡可尋,能有這樣一手遮天十年之久的,在各種勢力裡伸了手進去的,必然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要是以前必然就是容王,可是容王一黨早就本剷除掉……,等等,鄧啓全說過,他和那幕後人是在去年失去的聯繫,容王一案正是在去年!

難道說這個人容王?

如果真是容王,這件事就都解釋的清楚了。

以他的能力,他當時的權勢,還真能幫着方晉元翻案,至於他這麼做的目的,自然很是簡單,以此控制朝中新科進士和權貴之家的子弟。

可是隨着容王的斬立決,這些被籠絡的人也都可以重見天日了,因爲能要挾他們的容王已經死掉了不是嗎?

伍泉一會兒高興,一會兒又覺得忐忑不安,他覺得心頭很亂,雖然這個猜測讓一切都變得明朗,可是總覺得有些地方不對勁兒。

心裡隱隱覺得不安。

伍泉起身,推開了窗櫺,站在窗櫺下看着半空中吊着的月亮,一股涼意撲面而來,剛剛下過雨的空氣溼潤而清新,讓他的腦子一下子就清醒了幾分。

十年的時間,到底掌握了多少人的命脈?難道這樣的暗中積蓄的勢力,就這麼輕易的放棄掉?容王死的甘心嗎?

忽然間,伍泉想起來,因爲娶了長公主的女兒得以活命的容王小兒子……,他是容王留下來的唯一血脈,這些暗中的勢力會不會被他掌握在手呢?

伍泉臉上陰晴不定,忽然間卻聽到了幾聲鳥叫聲,他心神一震,越發聚精會神,三聲重音,三聲輕音,在別人聽來不過嘰嘰喳喳的鳥叫聲,在他耳朵裡卻是有着不同的音調。

“伍大人,你這麼晚還要出去巡視啊?”侍衛笑着對伍泉說道。

伍泉愣住,不過很快就反應過來,點頭說道,“啊……嗯。”

那侍衛見伍泉點頭,心裡很是高興,說道,“小的看這麼晚了,大人還去後殿,就知道你是擔心陛下的安慰,可真是盡忠職守。”

伍泉目光頓時就變的銳利了起來,不怒自威,那侍衛嚇的後腿了幾步,想着自己是不是說錯話了,仔細想想也沒有啊?最多也就是這過了橋就是后妃住的方,一般人不能進,就是他們這些侍衛去值勤也都是要十人一班,不能落單,自然是爲了避嫌,但是伍泉是皇帝身邊的最愛重的侍衛,又是侍衛司的指揮使,自然是不同的,孤身進去別人也不會說什麼。

結果還沒等安侍衛請罪,伍泉看了眼那侍衛的胸口,說道,“你這胸口是不是裝着烤雞?不是嚴明禁止值勤的時候不得分心?”

那侍衛這才明白自己錯在哪裡,紅着臉跪在地上求饒,伍泉罰了他半個月的俸祿,又扣了他三天的假期這才放過他,那侍衛知道伍泉嚴謹,這已經是很輕的懲罰了,心裡鬆了一口氣,態度卻是越發的恭敬。

伍泉訓斥了侍衛就跨步過了橋,隨後拐彎去了西邊,要是那侍衛看到肯定嚇一跳,要知道這邊可不是執勤的地方,那裡種着一片梨花,叫梨花庭,幾個院子挨着在一起,住着妃位以下的幾個嬪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