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冠南偷偷摸摸地看着馮子昂, 琢磨着,要不,他安慰一下這個倒黴的傢伙。可是江小爺擅長嘲諷看熱鬧各種歡快圍觀,安慰人這項技能點, 小爺他真的沒修煉過。
他想了半天, 跑到活動室,忍痛將他家小姐姐給他做的小餅乾都拿了出來, 推到了馮子昂面前, 扭扭捏捏地開了口:“你吃吧, 都給你吃。我家小姐姐做的,可好吃了。”
馮子昂看了他一眼, 然後盯着餅乾罐子看。那些餅乾都放在一個個晶瑩剔透的玻璃瓶中, 做成了不同的蔬菜水果的模樣。
江冠南還在大力推銷:“可好吃可酥可香了,你嚐嚐看。許多不吃葷, 不然小姐姐還能做成小貓小狗的樣子。”
小黑黑在邊上“汪汪”叫。江冠南點它:“你別裝可憐,沒用的。我要給你吃了,小姐姐會罵我的。”
馮子昂默默地看了眼江冠南, 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說這個人好。他拿起餅乾罐子, 擰開蓋子,從裡面取了一塊餅乾出來,放進嘴裡。一股濃郁的奶香味瀰漫在口腔中, 好像一下子整個人都被這種香甜柔軟給擊中了。
一塊餅乾吃完以後,馮子昂又拿起第二塊放進嘴裡。江冠南嚇得立刻將另一罐子的餅乾推到他面前,勉強擠出笑臉:“這個, 試試這個口味的,草莓的,很好吃。”
等到草莓餅乾也消失了兩塊以後,江冠南趕緊將無花果的又送上去。他好想把馮子昂已經嘗過的餅乾罐子給收起來,生怕對方回過頭來還吃。可是作爲主人,他必須得表現出大方待客的誠意啊。他只能偷偷摸摸地盯着餅乾罐子,希冀馮子昂嘗過就算了。
可是,一刻鐘以後,江冠南看着所有的餅乾罐子欲哭無淚。這個人,竟然把他家小姐姐給他做的所有餅乾都吃完了,一口不剩。中途馮子昂拿香蕉餅乾給小黑黑吃的時候,江冠南還竊喜了一下,回頭他要去跟小姐姐,這人可不好了,故意喂小黑黑吃餅乾。
可憐的江小爺還沒偷笑完,一擡頭,就發現餅乾罐子空了。
馮子昂捨不得喝水,怕沖淡口腔中的餅乾味道。他覺得自己整個人都得到了治療與安慰。他想起了許婧安慰她妹妹時說的話,吃點兒東西吧。再難過,想想這世界上還有這麼多好吃的,也就沒有那麼難過了。
房間裡的姐妹倆靜靜地對坐着,一語不發。
過了半天,許婧才伸出手去,摸了摸妹妹的頭髮,安慰道:“沒事的,都會好起來的。”有什麼呢,再糟心的親媽,也不能讓他們的人生變成別人的。爲自己好好活着,有什麼是無法堅持下去的呢。
許多嘆了口氣,有點兒憂愁。她很快就會離開這座城市,去開始屬於自己的新的生活。大姐怎麼辦呢?她還要在這裡繼續上學,將來還得工作。她將腦袋埋在姐姐的腿上,掩不住自己的難過:“姐,要是當初我不慫恿你上衛校就好了。這樣現在你也可以在外地上大學了。”
接受教育,選擇從頭開始打拼自己的生活,是脫離原生家庭影響最有效的手段。
許婧微笑着揉了揉她的頭髮,安慰道:“沒關係的。其實這些都算不了什麼。她也就是一陣一陣的,只要李成他們家不來挑唆,她平常不也好好的麼。”
許多也清楚。爸爸威脅她媽,說要把她送進精神病院的話只能是威脅。因爲她媽並不是精神病,如果說她媽是精神病,那麼需要被關進精神病院強制治療的人實在太多了。秉承着執念,認定了女性的生存價值就是結婚生子,爲孃家奉獻一輩子的人不勝枚舉。
從古代的和親制度,到十幾年後女星跟外國人結婚就是我們國家虧了,本國人娶了外國女明星就是我們賺到了的觀念風行,藏在背後的,是深深的男權思想。被這種思想奴役同化的女性,成了這種觀念最執着的維護者。孝道與感恩,則是她們時常拿出來扣在所有膽敢反抗的人頭頂上的大帽子。
蔡少芬被好賭的母親逼得不得不依附於富豪的時候,人們到多年以後還津津樂道於她的孝順。因爲這份孝順,所以她贏得了同情與尊重。
這個世界,一聲嘆息。
兩人聽到樓梯口的動靜,才從房間裡頭出來。許爸原先還想說說老二的,結果碰上自己妻子搞出的這種糟心事,他也沒心情說什麼了。他要怎麼說?家裡烏煙瘴氣的,女兒在外面被人欺負了,親媽比其他人罵的都厲害。
人家小陳的爹媽幫着找關係,想方設法地消除這件事的影響。他們家好了,外祖家上蹦下跳嫌棄傷風敗俗,孩子的親媽也跟着沒頭沒腦地各種鬧。要不是一早跟那位舅爺爺家給聯繫上了,有人放話給幫忙壓着,還不知道會鬧出什麼事呢。
許爸嫌惡地看了眼妻子,李琴這樣子,真是不如一輩子癱在牀上,他寧可找個保姆一天二十四小時的伺候她。二十多年的夫妻,走到今天,他真是疲憊而厭倦。
許寧盯着他媽,突然間冒出一句:“媽,你要是不想我過得好,你就一早說話。我直接從山頂上往下跳,絕對不跳殘廢了禍害你,直接摔死拉倒!”
許媽嚇了一跳,連忙想伸手拉兒子:“你說什麼傻話。媽就是怕你被人說閒話啊!媛媛跟強強因爲這個,在學校裡被人指指戳戳的。我的乖乖,你肯定也受了不少委屈吧。”
許寧暴怒起來,一把甩開許媽的手:“滾!去找你的媛媛跟強強去吧!你要是想繼續折騰,你就去啊!以後都不要回來。這個不孝的名聲我擔了,我就是不孝了,怎麼呢!”
許媽急得胸口劇烈起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擡眼看到樓底下的兩個女兒時,立刻扯着嗓子喊:“你倆怎麼還乾站着!趕緊好好勸勸你們弟弟啊。這種名聲落在頭上好聽啊!”
姐妹倆完全放棄了跟母親繼續溝通下去的打算。直到這個時候,她依然對被她侮辱謾罵的她們頤指氣使。
好多事情不是她不知道,好多道理不是她不懂得,而是這些她知道了懂得了,依然又怎樣。
許爸疲憊地闔了下眼睛,交代孩子們好好照顧好自己。他說不出口什麼再讓多多搬回家住的話了。起碼在這裡,小陳還能護着多多不受外人打擾。比起所謂的別有用心的人,最可怕的人應該是他們的生母吧。
而這個人,必須由他來看管好。
怎麼辦呢?他管不住妻子的話,妻子就永遠有辦法不斷地去折騰孩子們。
許爸臨走之前,把老二拉到廚房裡,跟她說了幾句話。他嘆了口氣:“開過年你也十八週歲了。以後要怎麼樣,你得自己拿主意了。爸爸雖然不贊成你住在這邊。但爸爸也不會要求你再搬回家去住了。算了,你照顧好自己,自己過得開心一點就好。”
他苦笑了一聲:“我倒是一輩子都循規蹈矩,什麼都規規矩矩地來,也沒見我過得多好啊。”
許多看着父親眉頭緊鎖的模樣,突然間涌起一股深深的悲涼與無盡的自責。曾經父親是打算跟母親離婚的。離婚之後,那時的父親還有能力去組建新的家庭,擁有嶄新的生活。是她的自私,拽着父親,不肯讓父親離開。因爲他們姐弟三人沒有能力去應付母親。
她終究是自私的,爲了讓自己生活的更好,犧牲了父親的幸福。
在這種情緒的支配下,她脫口而出:“爸,你離婚吧。你不能一輩子都被拖着。”
許爸搖了搖頭:“算了吧,幾十年的老夫老妻了。我要是真離了婚不管她,以後她怎麼活。她就是糊塗,糊塗了一輩子。我也不指望她能多清楚了。只要她不再惹出事情來就行。多多啊,爸爸知道說這話不應該。但是,爸爸還是想說一句,別恨你媽。她這輩子不容易,她自己不想,卻還是稀裡糊塗地把自己過成了這樣。”
許多抿了下嘴巴,深深的無力感充斥着她的心。她脣角浮現出一朵虛弱的苦笑,搖搖頭道:“其實我早就不恨我媽了。真的,爸爸,其實不僅是我,我姐還有我弟,我們都早就不恨我媽了。”
沒有了感情期待,哪裡來的恨。
許爸也聽出了女兒的意思。他沉默了半晌,嘆了口氣:“算了吧。以後你們都有自己的生活,隔一段時間回家來看看就好。”
許多沒有再勸說父親。爸爸跟媽媽有感情,這種感情早就融爲了親情中的一部分,他割捨不掉。他們又何必強求。
許爸走出廚房門的時候,看到一貫柔順乖巧的大女兒倔強的小臉。他又嘆了口氣,跟老大道歉:“婧婧,是爸爸不好,沒處理家裡的事,反而讓你接着受委屈了。”
許媽張了張嘴,想要說話,卻在兒子的無聲目光的注視下,識相地閉上了嘴。
許婧默了默,目光沉靜地看着父親:“爸爸,這跟你沒關係。任何人都只能對自己的行爲負責。”
許爸面上浮現出苦澀的笑容,他摸了摸女兒的腦袋,感慨萬千:“你們都是大姑娘了,以後事情自己拿主意吧。爸爸尊重你所有的選擇,不干涉。”
江冠南在邊上看着,原本想找他家小姐姐告狀,說馮子昂吃光了他所有的餅乾的事。這回,他這識相地噤聲了,蹲下身默默摸着小黑黑的毛。小爺他心口痛,馮子昂實在太不要臉了。怎麼可以把這麼多餅乾都吃完了呢。竟然一塊都沒給他留。小爺讓他隨便吃,真的只是客氣客氣而已,他怎麼能真吃光呢。
馮子昂站在邊上,他一直盯着許媽。要是這個人再欺負許婧,他就真要不客氣了。說他隨便,看不起他也無所謂。但是她不能說許婧。如果說出身是他的原罪,那麼許婧有什麼錯,她沒有做過任何不好的事情。
作者有話要說: 先貼出來一部分,大家先看着吧。不好意思,我太困了,先睡覺覺了,等下午五點鐘的更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