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陳曦開着車子去許帥家接了許昊。本來堂哥也想跟着過去的。他還真沒見過靠打遊戲過日子的人。結果被他親兒子嚴詞拒絕了。許昊甚至情緒激動地表示, 如果他爸過去, 他就不去了。
許帥沒辦法。他本來就不是家法伺候風格的家長,一直對許昊採取放養政策。現在兒子態度一強硬,他便不再堅持。反正把孩子交給這一對堂弟跟堂妹, 他也放心。
至於陳曦這個小夥子,許帥意味深長地看了眼。哼,臭小子, 算他還有良心。要是這小子在堂妹鬧出事情以後拍拍屁。股走人了。那也好, 叫小堂妹早點兒認清男人的真面目。當然, 留下一起應對, 始終支持,那就更妙了。
馮子昂從坐在約好的必勝客的椅子上時就開始坐立不安。他一直在琢磨,到時候看到許婧應該怎麼辦。昨天晚上他居然又坐那種夢了。這次感覺更加真實,連那種細膩的肌膚觸感, 現在他都記憶猶新。
真是活見鬼了!馮峰這個王八蛋, 憑什麼他自己喝了鹿血沒反應, 到他這兒後勁居然這麼大。馮子昂決定了, 爲了以防萬一, 今晚必須得看場小電影。到時候就算鹿血後勁再大,他還是有反應, 那也不至於將淫。邪的目光投向了無辜的許婧。
馮子昂心頭涌起一種說不出的悲哀。他想起來剛上初中時, 他曾經跟那個男人大吵了一架。那個人怎麼能如此的卑鄙無恥骯髒淫邪,居然能夠做出這樣的事,還絲毫不以爲恥。
那個男人當時是怎麼說的, 對了,他說男人是被慾望驅使前進的動物。等到他大了,自然就明白他說的話究竟是什麼意思了。
馮子昂當日對父親的話嗤之以鼻。人怎麼能夠跟動物一樣,沒有理智,只有□□裸的慾念?
他現在回想起父親的話,卻感到一陣說不出的狼狽。那句話是怎麼說的?你終將會變成你最討厭的那個人的模樣。馮子昂深切地厭惡着自己的卑劣。他居然對許婧產生了性。幻想,這跟登徒子有什麼區別。
他覺得自己無顏面對單純明淨的許婧。
馮子昂比約定的時間早到了整整兩個小時。可惜即使有兩個小時這麼充裕的時間,他依然心如亂麻,理不清任何頭緒。他的人生,還從未有過這樣讓他不知所措的事情。
陳曦等人到達以後,馮子昂第一眼先看到了走在最前面的高個子朋友。他心中一般是海水一半是火焰,既感激陳曦擋住了後面的人,讓他多了幾秒鐘殘存苟喘的時間,又嫌棄這人實在是討厭,非得個子這麼高麼,把人都給擋住了。
可等這一行四人站到他面前時,馮子昂又忍不住失落起來。許婧呢,爲什麼她沒有來。
許多昨晚逼問了她姐足足一個多小時,才問出她姐說什麼以後請馮子昂照顧好他自己,究竟是什麼意思。
許婧嘆了口氣,摸着妹妹的頭說:“我覺得還是腳踏實地安安穩穩地過日子比較好。給馮子昂當營養師,雖然輕鬆自在,還能滿世界跑着玩兒。但人生就這麼短短几十年。我年輕的時候光想着輕鬆愜意了,等到以後怎麼辦?馮子昂不可能打一輩子的電競。等他退役了,我失業了,想要再回醫院工作,那就比登天還難了。出去玩兒麼,只要我好好工作努力掙錢,休假的時候總能出去玩的。”
許多沒有勸她姐。從長遠發展角度來說,顯然是腳踏實地好好學習工作比較實際。電子競技是體育項目,它的從業人羣跟運動員一樣,職業壽命都不算長。能達到十年的,那已經算是長壽選手。這還是一直處於職業高水平的階段。一般人兩三年內還出不了頭,電競生涯也就該結束了。因爲打電競,天賦與努力都不可或缺。
她安慰許婧:“反正姐你離畢業還有一年多的時間,再說了,後面還有個專轉本。馮子昂要是堅持等你畢業後再讓你決定,你暫且應着就是。你該說的話都已經說清楚了。他又不是個三四歲的孩子,沒人忽悠他。”
姐妹倆嘆了一回氣,才默默地熄燈睡下。
此時,許多看着馮子昂,情緒複雜。她開門見山道:“我姐今天在家曬被子,來不了。”
馮子昂立刻不悅起來,曬個被子要多少時間,怎麼就不能出門了。分明是許多跟許寧這一雙弟妹,又在欺負好脾氣的許婧。這姑娘怎麼這樣單純軟和呢,真是讓人不放心。
許多看他不善的目光,棺材板一樣的臉,頓時沒啥好氣。馮子昂這傢伙從第一次見到她起,就對她態度不友善。她可不會把她家美麗溫柔的姐姐給這麼個棺材板。大夏天的也不指望他納涼,反正有空調。
陳曦輕咳了一聲,心道馮子昂這小子也真是蠢到沒邊兒了。他要是打算追人家許婧,肯定得跟小姨子小舅子打好關係麼。這一點,那個達子都比馮子昂聰明的多。哪一次達子見到這兩人不是笑容滿面,上趕着討好啊。就是他自己,他都跟多多交往一年多了,感情穩定的很,現在面對許寧這個小舅子,他還不是一派和氣。
許昊從一落座起,就不住地盯着馮子昂看。跟十歲的小男孩想象中的一樣,真正的遊戲高手果然都不苟言笑,跟武俠小說裡頭的西門吹雪一樣,冷峻沉默。
馮子昂看了眼這個皮膚白皙的小男孩。好像許婧的家人跟親戚都是一樣的膚色,白的很。他一下子又想到了那個荒唐的夢境中,古銅壓着粉白,膚色的鮮明對比,讓他此刻都忍不住端起杯子,灌下了一大杯水。
他喝完杯子裡頭的水以後,才恢復一貫的冷漠神色,聲音平淡到毫無起伏:“你想問什麼?”
許昊盯着馮子昂,咬咬牙,鼓足勇氣道:“我想問,怎麼才能跟你一樣,職業打比賽?”
馮子昂莫名其妙:“你幾歲?”
許昊一下子臉漲的通紅,結結巴巴道:“十……十歲。”
馮子昂面無表情:“那現在肯定打不了職業賽啊。你年齡太小了。”
陳曦都不忍心聽下去了,好心替許昊翻譯:“那個,我堂侄子的意思是,怎麼樣才能到年齡滿足以後,就能打正規的職業比賽。換而言之,怎樣才能成爲正規的電競選手。”
哪知道無論是馮子昂還是被他代言的許昊,第一反應就是不約而同開腔:“我(你)什麼時候成了你(多了個)侄子了啊。”
陳曦老臉一紅,立刻握住他家多多的手宣誓主權。
許寧則在一旁態度涼涼:“這還不算呢,都不用當真。”
馮子昂突然看許寧這孩子順眼了起來。嗯,雖然他也愛欺負可憐的許婧,但比起那個許多好多了。
服務員拿了餐單過來,問他們要點什麼。幾人中,除了馮子昂沒吃早飯以外,其他人都不餓,最後只點了個香草披薩,另外要了幾杯飲料。
大概是今天人不算多的緣故,他們要的東西很快就端了上來。馮子昂一面吃着披薩,一面慢條斯理地跟許昊解釋電競選手的必備條件:天賦與精力。沒有前者,花費的心血再說也是白搭。缺乏後者,再牛逼的選手也會江郎才盡。
馮子昂言簡意賅:“沒什麼,就是練習。”
許昊聽得似懂非懂。然而馮子昂已經面無表情地埋頭吃披薩了。他幹掉了足足一半披薩以後,才慢慢擦着嘴脣,示意其他人也吃。
陳曦笑着看他:“喲,你還真減肥了啊。這麼點兒披薩,照理說,還不夠你塞牙縫啊。”
馮子昂看了他一眼,壓根不搭理。他纔不蠢呢。現在幹掉一整個披薩,中午他還哪裡來的肚子吃午飯。許婧在家呢,她肯定會準備一大桌子菜的。哪裡能這麼辛苦呢。馮子昂拿出手機,給許婧發了條短信:我中午要吃薺菜春餅,其他的,不用再麻煩做了。
許婧正在家裡頭翻冰箱,準備中午走省事路線,直接燒個火鍋吃。反正從家裡帶過來的各種食材都是現成的。想必小侄子許昊這些天成天吃標配宴席已經吃膩了。嗯,剩下的鹿肉也可以醃了作料,到時候放進電烤爐裡頭烤,給小侄子增加點兒新鮮感。
手機一響,她看到馮子昂的短信,不由得一陣無力。這傢伙,怎麼對吃的要求這麼多。本來簡簡單單的火鍋配燒烤,多方便自在啊。
可是一想到他也是賣了天大的面子,特意留下來就爲了給許昊答疑解惑。算了,這也是人情。他要求吃的東西不過是做法略微複雜了點兒,也談不上是什麼稀罕東西。她只得無奈地回覆一個字:好。
馮子昂心滿意足地收起了手機。嗯,簡簡單單做個春餅就好。反正她那個妹妹不吃肉,吃薺菜總行了吧。省的許婧每次還單給她再弄一份,真是麻煩。
馮子昂心情一好,居然願意再度開腔,詳細給許昊說職業選手每天的生活情況。即使是沒有比賽的日子,他每天的訓練時間也在十二小時到十五小時之間。可以說,他幾乎從睜眼到閉眼,都在練習。
許昊聽了直咂舌。他所謂的一天到晚打遊戲,中途還要出去找點兒吃的,上個廁所晃悠一圈,順便再跟人聊聊天什麼的。即使這樣,不到三天下來,他整個人都覺得頭暈眼花了。
馮子昂一臉耿直:“打比賽就是這樣,你不好好訓練,水平上不去,還怎麼打敗別人。”
許昊面上一紅,咬着牙梗着脖子道:“那我也能行!”
馮子昂像是沒聽到他說話,神色淡淡:“噢,那行啊。你自己在家好好練習吧。要是你真的行,那再說吧。要是不行,反正你年紀小,就當休學了幾年吧。”
說着,他看了眼陳曦,神色坦然:“這個人不也休學了三年,回頭照樣可以上學。”
陳曦差點兒沒被他這句話給嗆到。拜託,哥兒們,哥那是不幸出了車禍,被迫在牀上躺了三年。爲什麼從你小子嘴巴里頭一出來,活像是哥在網吧裡頭硬生生賴足了三年一樣。
許昊沒能從馮子昂口中聽到叱吒風雲馳騁江湖的英雄傳說。在馮子昂嘴裡,電競選手的日常生活枯燥而乏味,伴隨着他們左右的,永遠都是不斷地訓練、比賽、總結經驗,然後繼續訓練、比賽,周而復始。
許寧趁機插話:“所有的事情都是一樣的。即使你再覺得趣味盎然的工作,真正投身其中,日常生活依然是不斷地重複,在重複中慢慢提高。”
馮子昂點點頭:“嗯,唯手熟爾。”
許昊有些失望。他想要尋找一個可以讓他充滿成就感的世界。他曾經考慮過能有一番奇遇,比方說拜一位老乞丐爲師,學習一套打狗棒法,從此行走江湖,打抱不平。然而新聞報道案件,乞丐集團將小孩子的腿腳打斷了逼他們出去乞討,因爲這樣可以獲取人們更多的同情心,掙到更多的錢。
許昊摸了摸自己的胳膊腿,覺得它們還是老老實實待在自己身上比較穩妥。
馮子昂意味深長地看了眼許昊。他七八歲的時候就開始幻想能夠離家出走了。可真等到走出去了,也不過爾爾。一個人如果靈魂是自由的,即使困錮於一隅,他的心依然自由飛翔。可要是單純爲了躲避什麼,即使在千里之外,跨過了千山萬水,其實他的心依然被困在了原地。
作者有話要說: 嗯,今天晚上有點兒事情處理,未能上肥章,望見諒。看完早點兒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