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導見美心喜, 覺得與其對着一堆恐龍化石思索生命的真諦, 不如看着美人激發創作的靈感。他特別開心地表示獨樂樂不如衆樂樂,相逢即是有緣,大家還是一起吧。
表舅媽小聲問許婧, 這人到底是誰啊?還真是自來熟。一般人在碰上別人明顯是跟親戚一道出行時,都不會主動湊上來組團的。
許婧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如何解釋馮峰的身份。倒是大表弟看過相關的新聞報道,低聲給他嬸嬸解釋了馮峰的來路。導演, 國外名校畢業的, 小表姐寫的劇本都是爲他寫的。不過他電影沒拍成。
表舅媽聽說了馮峰劇組發生的咄咄怪事, 有些說不出的感慨唏噓。這年輕人也真是夠倒黴的。人家劇組拍個戲最多發生男導演睡了女演員, 然後被導演老婆打上門的事情。他們那兒,導演夠清白,演員先自己內訌了起來。
馮峰一直綴在後面圍着許婧轉,試圖跟許婧聊聊人生理想。
許多瞅他那毫不檢點的模樣就眼睛珠子疼。她問馮峰:“哎, 導演, 你還沒說呢。馮子昂去哪兒了啊, 他怎麼沒跟你一起過來玩。”
馮峰悻悻道:“誰知道那臭小子抽的哪門子風啊。昨天, 大年初三啊, 一大早,起天不亮的, 他就走了。走的時候悄無聲息, 我剛好渴了起來到廚房倒水喝,就看見他下樓。我還以爲他是下樓拿東西。結果要不是保姆去他房間打掃衛生,我們都沒人知道他就這麼走了。”
許婧有點兒驚訝:“他有什麼急事嗎?”
馮峰搖搖頭:“這哪兒知道啊。不過我看這臭小子臉色不好看, 說不定是鹿血喝多了,哈哈哈哈。”
馮導笑完以後,突然間反應過來,他怎麼能在許婧這個嬌羞靦腆的小美人面前說這種事情呢。他立刻輕咳兩聲,裝模作樣道:“這個,大概是他有比賽要打吧。反正老外是不過春節的。這比賽時間也不隨着我們的節日調整。”
許婧卻有種說不出的悵然。她覺得馮子昂大約是生氣了。
馮子昂這人難得對旁人表現出親近看重的意思。自己能入他的青眼,原先就有點兒讓她有種類似於受寵若驚的感覺。結果自己好了,含含混混了半年,突然間又直接拒絕了給他當營養師。他性子悶,不會將情緒明顯外漏出來,但勢必心裡頭生氣的厲害。
否則,大年初三的,先前也沒聽他說有什麼比賽,他還問過上元節上燈的事情,明顯是打算過完正月十五再離開家的。哪裡至於這麼匆匆忙忙地就走了。
馮峰還在批評自家弟弟:“這小子就是這副死德性,不論來還是走,從來都不會事先說一聲。這混小子太過分了。他這麼一走,所有的壓力都落到了我的肩膀上。”
馮導之所以大年初四不好好在家待着,寧可驅車兩個多小時過來看恐龍,是因爲,他被逼婚了。
許多正在喝水,硬生生被這句逼婚給嗆到了。馮峰去年才畢業,今年到現在還不滿二十三週歲,用後世的話來說,那就是妥妥小鮮肉一枚,竟然也會被逼婚。
馮峰愁眉苦臉。他被逼婚是因爲他爹,他家的兩位太后都覺得成家立業,成家在前。在長輩們的認知中,馮導之所以如此的不靠譜,是因爲身邊缺少了位能夠引導他走上正途的賢內助。於是,尋找人生伴侶這一任務迫在眉梢。
許多毫不客氣地衝馮峰翻了個白眼,諷刺道:“導演,你們家這是在給找老婆還是找奶媽啊,還引導你,這是人生導師的任務吧。”
馮峰嘆氣:“你也這麼覺得吧。我跟你說,馮子昂那小子肯定是事先得到了風聲,所以提前溜了。我昨天一天相親了三個姑娘。反正到最後,我人跟名字都對不上號了。今天原本還有三個等着我。我見勢不妙,一大早,真是一大早,天才麻麻亮,我就起牀溜出來了。”
許多笑得不行。她現在是真相信了,逼婚是中國家長的統一愛好,與家庭背景跟教育環境關係都不大。脫光一個,全家光榮。就馮峰這樣的,正常狀態下,那就是各種鑽石王老五着,不過三十五歲堅決不結婚。
馮峰附和道:“就是就是,我也覺得,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爲自由故,兩者皆可拋。”
許多點頭:“對,你這樣的,就適合一輩子打光棍。”
馮峰不服氣:“不,我願意將終生奉獻給我的靈魂伴侶。”
許寧立刻擋在了他大姐前頭,成功阻斷了馮峰情意綿綿的視線。謝謝,他家大姐活着好好的呢,不需要靈魂飄來飄去。
表舅媽在前頭聽這小夥子跟小外甥女兒逗悶子,笑得不行。難怪這年輕人電影拍不成,這自己都還混沌着,拍什麼電影啊。
馮峰驚訝,這結不結婚跟電影能不能拍起來還有關係?可中外多少電影大師都是打了一輩子光棍啊。婚姻是對靈魂的束縛,它會扼殺掉創作的靈感。
表舅媽笑道:“我不知道什麼靈感不靈感。我只知道,你不曾經歷生活的話,那你有什麼東西可以表達呢。連表達的東西都沒有,那電影難道就是一張張圖片的剪輯?”
馮峰怔怔地看着表舅媽,轉頭對許多嘆氣:“爲什麼我現在覺得總是能聽到醍醐灌頂的箴言。”
許多往他胸口上插刀:“那是因爲您老人家生活的過於光風霽月,經歷的人間百態太少了。所以,導演,您還是趕緊回你的劇組,繼續當副導演去吧。真的,什麼時候,挑選演員你不會再被輕易的忽悠,你再考慮下一步動作。”
馮峰不以爲然,直接衝許多翻了個白眼:“你知道什麼,對於一名導演而言,最重要的是保持住一顆敏感而柔軟的心。心都沾滿了灰塵,硬成了石頭,還怎麼能夠運用影像去表達人類的靈魂。”
許多一點兒也不肯退讓,毫不客氣地懟回頭:“導演,謝謝,靈魂是不可能出現在影像中的,除非您老人家打算拍鬼片。靈魂只能以肉體作爲承載,通過肉體的語言行動來展現。”
馮峰耍起無賴來,他不要聽,反正他不想再去烏煙瘴氣的劇組受罪。他都快被煩死了。那些人,都是烏合之衆,完全是在褻瀆電影藝術。
馮導理直氣壯,他都答應了外校的戲劇社,他得給他們幫忙導演話劇。他煞有介事道:“雖然你們都是中學生,戲劇社也不正規,就是隨便玩玩。但是,興趣是最好的老師。作爲一名職業導演,我有義務好好引導你們,走上真正戲劇之路。”
許多呵呵噠,花式翻白眼。
這人也好意思這麼說,明明是他主動硬貼上去要當導演來着。搞得可憐的戲劇社社長還一臉懵逼,跟許多求證:“馮導這人就這麼不拘一格熱情洋溢?我真的就是想讓他授權我們改編話劇而已,真的不用麻煩他老人家親臨現場親自指導的。”
許多總覺得社長大人沒說出口的話是,拍個電影都能拍出命案來。他嫌棄馮導是事故體質。
陳曦一直握着自家小女友的手,微笑着看她伶牙俐齒的懟馮峰。許寧則是始終護在他家大姐身前,防止馮峰覬覦。
馮導悻悻,至於嘛,他就是多看兩眼而已。這樣子的佳人,本來就應該讓他多欣賞欣賞,如此才能盪滌心靈啊。
後面大家一起玩了猛龍過山車跟超級大轉盤,甩的所有人都頭昏眼花才過癮。因爲纔是早春,怕划船水花濺到身上弄溼了衣服會着涼,表舅媽帶他們去動物館又看了海獅表演。
小表弟見海獅算算術時,嘆了口氣:“唉,混口飯吃都不容易。海獅要是算不出來,十之八九是要餓肚子的吧。”
其他人都被他老氣橫秋悲天憫人的口吻給逗笑了。這邊的海獅還算好,大概是因爲遊客多,主題樂園收入尚可,所以能保證動物的待遇。
許多上輩子去過不少動物園,看到有些動物是真的慘。都顫巍巍的,髒兮兮的,不知道多久沒有人好生照料過,還得拖着疲憊的身體進行各種表演。有的時候失足了,馴獸員的眼神立刻就兇狠的不得了。她甚至懷疑,如果不是擔心被投訴,鞭子會登時就落在這些可憐的動物身上。
一直到園子裡的廣播催促遊客儘快離開,還有半個小時就要閉館的時候,他們才往外面走。其實樂園非常大,整個佔地有好幾百畝,他們只逛了主館區域,還有很多地方來不及去了。
表舅在車上美美地睡了一覺,他們過去敲車門的時候,他才睜開惺忪的睡眼。看着跟他們一起出來的馮峰,表舅還愣了一下,下意識地又開始清點孩子們的人數。咦,他記得連外甥女婿在內是六個孩子,現在怎麼又多出了一個。
表舅媽覺得人都跟着一路了,大過年的,怎麼着也該喊人回家吃頓晚飯。於是,她客氣地邀請了這個小夥子。
許家三姐弟都想捂臉。表舅媽,你真的不能跟他客氣,馮導他是不知道客氣爲何物的。
果不其然,馮峰正愁着這時候回去又得被逼着跟不知道是誰家的女兒一起吃什麼燭光晚餐。可要是不回去吧,街上好多店都關門大吉了,他都不知道上哪兒湊合去。表舅媽這麼一邀請,他立刻打蛇隨棍上,特別高興地應下了。
舅爺爺一見出去一趟,又帶了個模樣周正的小夥子回來,立刻笑得眼睛都看不見了。人多好,人多熱鬧。
舅奶奶則是一直打量着馮峰,嗯,也是個齊整人。她立刻打探起馮峰的家世,哪兒人啊,爹媽是幹什麼的,畢業了啊,現在幹什麼工作了啊。她一心以爲這孩子是追着大的來的。可等菜上桌的時候,卻發現這小夥子一直在跟小的說話。兩人聊得還挺熱鬧。
舅爺爺跟舅奶奶就搞不懂了,這現在的孩子,到底是個什麼心思啊。
許爸也驚訝。他之前沒見過馮峰,不知道打哪兒來又冒出這麼個年輕人。老二也沒多說,只說他是馮子昂的哥哥。許爸就更不明所以了。這家人的兩兄弟還真是別具一格。當弟弟的老年初二一聲招呼不打,就上人姑娘的家門。這當哥哥的,更加誇獎,竟然連姑娘親戚家都不放過。
許多一進門就忙着安撫因爲被丟在家中沒帶它出去玩而哼哼唧唧的小黑黑。她抱着小狗問馮峰:“那你打算後面怎麼辦啊?你的理想不是拍電影麼。”
馮峰一臉正色:“好的導演,無論電影還是話劇,都能夠遊刃有餘。”
許多看了他一眼,眼神大有深意,算了吧,導演,您老人家距離遊刃有餘還有萬水千山尚要跋涉。
馮峰覺得手裡不抱個什麼東西,好像就比許多少了幾分氣勢。他眼睛左瞄瞄右看看。哎,那隻虎皮紋大花貓,就是你了。看着就比那隻哼哼唧唧的小胖狗有氣場。馮導對虎虎大人張開了愛的抱抱,生性高冷的大花貓直接尾巴一甩,給了它一個姿態優雅的屁。股。
這下子,就連許婧也笑了。
好在大表舅媽及時拯救了尷尬不已的馮導,宣佈開飯了。
因爲這回確實得開車,而且還是夜路,得分外小心謹慎。所以晚飯桌子上,沒有開酒。馮峰一見,立刻長吁出一口氣。鑑於他不勝酒力的事實,到時候萬一被勸酒,他是拒絕了還是拒絕呢?要是拒絕後被小美人當做沒有男子漢氣概,可怎生是好。
馮峰上桌以後,不用主家拼命勸菜,他就真心實意地發揮了全部戰鬥力。他熱情地讚美了主廚的大表舅媽的手藝,並且身體力行着證明這是怎樣的美味。
許多目不忍視。她都懷疑可憐的馮導演昨天一整天到現在都沒正經吃過東西了。
他們吃過晚飯,告辭以後,馮峰聽了她的話,驚訝地擡起眉毛:“喲,你怎麼什麼都知道啊?我跟你說。以後你長個心眼,萬一要出去相親,一定得先吃飽了肚子。不然你的相親對象只點一份連酸奶都捨不得加的水果沙拉,餓死你拉倒。”
許多笑了:“你可以自己點啊。跟你相親的姑娘又沒說不讓你吃。”
馮峰正色道:“那多不好,人家姑娘餓着肚子,我當着人的面大快朵頤,這像什麼話。買賣不成仁義在。我得考慮一下人家的感受。”
許多強調:“真的沒關係,說不定人家還覺得你可愛呢。”
上輩子,許多曾經跟一位大學老師相親。結果對方吃完了自己點的那份滷肉飯以後,又看着她吃不下的石鍋豆花套餐問,她介不介意他吃掉。許多當時就樂了,點頭表示可以,她不介意。
後來雖然因爲這位相親對象的母親過於強勢厲害,兩人沒有繼續談下去。但許多始終覺得這個人非常可愛,一點兒也不認爲他要求吃自己剩下的菜有什麼不雅觀的。
馮峰狐疑地看她,然後覺得許多不是地道的姑娘家,轉而回頭向許婧求證:“真這樣?”
許婧點點頭:“那當然了。如果是我,我會覺得直接點飯吃的人很真實。如果他吃得香,就說明他對生活有熱情,充滿了憧憬。”
馮峰立刻激動起來,跟許婧強調:“我就是吃嘛嘛香,絕對對生活充滿了激情。”
許多冷笑:“是嗎?馮導,我怎麼記的,你是對肉有熱情。”
馮峰正想着怎麼跟許婧開口約她一起吃飯呢。被許多這麼一打岔,他立刻嗤之以鼻:“只有你這種吃草的人,才無法領悟生活的真諦,那就是有肉吃纔是好生活。”
許多花式翻了個白眼,直接拽着她姐趕緊上車去,離這傢伙越遠越好。
車子一直在高速上開了兩個多小時才進入本市。許家的租房現在幾個孩子的房間都許久沒住人,所以三姐弟還是先回自己的住處。許爸也不想讓孩子回去,免得許媽這兩天再鬧出什麼事情來,讓孩子們不痛快。反正過年剩下來的硬菜也給他們帶過去,不怕他們沒菜吃。
出了高速口沒多久,車子就得上岔道了。兩套房子的方向剛好要沿着兩條不同的路走。許婧跟許寧下車,改上陳曦的車子。他們還要把大花貓虎虎轉移到許爸的車上,好讓爹媽帶回家。
哪知道,小黑黑正趴在虎虎大人身上睡得香。一見自己的靠枕要被拿走了,它立刻“汪汪”叫着,發出抗議,它不肯讓虎虎大人被抱走。
許爸見小狗叫的悽慘,反正現在還寒假,索性讓貓也在孩子們那邊玩幾天吧。他便放棄了立刻將老貓帶走的主意。
許媽見丈夫空着手回車上,驚訝道:“貓呢,得帶回家啊。”
許爸發動了車子,輕描淡寫道:“小狗黏着老貓,不肯讓走呢。索性讓它們自個兒玩去,省的孩子們還要費心思。”
許媽皺起了眉頭:“這哪兒能這樣。養條狗,活像是養了個祖宗一樣了。還得上趕着伺候。”
許爸不高興起來:“行了!孩子們養只小狗,礙着你什麼事兒了,又沒丟給你養,就你話多。”
許媽這一天飄飄然的心這才猛然像是被重錘敲了下來。她訕訕道:“我不是怕他們心思都放在這些東西上頭,撩貓逗狗的,影響了學習麼。”
許爸冷笑:“你少惹出點兒事情來,那纔是真正的謝天謝地呢。”
許媽被懟的立刻不敢吱聲了。
深受許媽嫌棄的小黑黑如願以償留下了自己的靠枕,又趴在大花貓身上睡得昏天暗地。
許婧安撫地摸了摸老貓的腦袋,柔聲道:“你讓着它點兒吧,小東西,還不懂事呢。”
許多覺着就她家小黑黑這麼作天作地地長下去,估計只會越來越不懂事。關鍵點在於,要掐斷陳曦對它教育的指手畫腳。
陳曦一見許多憤恨的眼神,立刻露出討好的笑。
車子又開了大約半個小時,總算到了小區樓下。許婧跟許寧去後備箱拿東西,許多負責抱到現在還沒醒過來的小黑黑。他們走到傳達室門口,大爺立刻朝樓梯口喊了聲:“哎,小夥子,你表弟回來了。”
許寧還在驚訝,他哪兒來的表哥。樓梯口方向,露出了一張熟悉的臉。馮子昂面無表情地看着許寧:“明天我有空,你可以將那個堂弟帶來。”
作者有話要說: 呃,沒有加更,上個肥章。看完早點兒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