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特被灌輸的指令是無條件服從總部,自此誅殺印度學生時產生的預感消除,專心指揮各區域建造洗滌塔。後來陸人又陸續抓捕一些學生,他也只當陸人依舊只是對這批學生採取行動的繼續,並沒有往深裡考慮。
章鳴異變的情況證實了他的預感。
預感不再是預感,成爲無可爭辯的事實!
問題的嚴重性作爲八段的他在零點零零幾秒就想的清楚的不能再清楚。他立刻向海人總部彙報了情況。
新上任的呦曠聽後十分震驚。
這還得了!
海人百年前就在爲現在的一切做準備,好容易走到今天這一步,所謂萬事俱備只欠東風,而“東風”只是時間問題。用不了多久,兩三年吧,兩三年之內海人的宏圖大略定能實現。
章鳴事件的發生,不只是延遲時間的問題,海人百年的努力能不能如願都成了問題!
呦曠靠在總部辦公室“斜靠”上——他只能斜靠,身體上層層緊密相疊的鱗片不適合“坐”,斜靠和平躺是他休息的姿勢。他斜靠在斜靠上,不斷擺動兩隻長長的耳朵,說明他很惱火,和所有海人一樣,一旦心情不好就擺動耳朵。如果用陸地上的心理學分析身體語言,海人耳朵擺動的幅度與氣憤、激動這類情緒程度成正比。
擺動了一會兒耳朵,火還沒消,他又用滿是小鱗片的手掌拍向面前的章魚標本,把這隻火紅色的章魚標本拍得粉碎。標本是前任留下來的,他本就看不順眼,看着四處消散的標本碎塊兒,他似乎心中的火下去不少,立起來遊向總監辦事室。
呦曠身處的圓桶型無頂大廈是海人首腦機關所在地。大廈中一片漆黑,如果陸地上的人身處其中,一定會四處碰壁,直到碰得頭破血流也不知道哪是哪。呦曠不一樣,在其中自由遊動——海人早已適應黑暗,他們的眼睛雖然還能看得出來是眼睛,但從光學角度來說早已退化,演變成另外一種視覺功能——不過21世紀三四十年代陸地人別說知道它是怎樣看東西的,章鳴細說海底見聞前連這個同祖同根的同胞的存在都一無所知。
海人畢竟生活在海底一萬多年,長久生活在漆黑一片的海底世界,眼睛早已蛻變適應了黑暗的生存環境。
呦曠遊至一樓總監室,準備向總監報告陸人已經確切知道海人的存在並且針對海人有所行動這一糟糕透的壞消息。
總監身高在海人中算上等,一米六的樣子,女性。但海人男女以陸地人的眼光無法分辨,因爲海人不着衣,不化妝,連基本的髮型都沒有——留不成髮型,他們頭上沒有一根毛。唯一能分辨性別的當然是那個器官,但被鱗片蓋着,即使在岸上想知道他們的性別,也不好專門掀開那個地方瞄啊。
海人能夠分辨。他們的眼睛有點類似蝙蝠,但蝙蝠需要通過喉嚨發出超聲波,再依據超聲波的迴應辨別方向和探測目標。海人這點上比蝙蝠高級得多。在一定範圍內,無論是前面還是後面、左邊右邊,360度不用發聲他們就能感應的東西,並能把物體在大腦中轉換成圖像,包括顏色、最細微部分。女性海人的鱗片邊緣光滑平整,男性則稍稍帶點齒狀——這是海人性別外在的唯一區別,不仔細看看不出來。
總監名嗨溜,見呦曠進來,指指對面的斜靠請他靠下,問呦曠找她什麼事?
呦曠沒有靠下,因爲他感覺他所說的事情太重要——是一百多年來最最重要、最最不能讓人接受的,總監聽後難免暴怒,暴怒之下如果拿他出氣,他靠在斜靠上不方便躲避。
果然,當呦曠把蓋特的話傳達到一大半的時候,嗨溜從斜靠上挺直了身子,耳朵像飛翔在空中的鳥翅膀一樣忽閃忽閃直襬。呦曠見此情景嚥下後面的話不再說,其實大概意思也表達完了。
陸人由異變的章鳴那裡得知了海人的存在,同時瞭然了海人的計劃,不啻晴天霹靂在深海中炸響!
嗨溜倒是沒有拿呦曠出氣,忽閃了兩分鐘耳朵,命令他立即叫來所有副總監前來議事。
海人最高權力機構是總監理事會。理事會共五名成員,一個總監四個副總監。總監、副總監不靠任命也不靠選舉,靠的是段位。同段位則看特異能力的多寡和強弱。亦沒有任期限制,如果一個總監在位置上沒有強過他的,他必須當下去。但出現強於他的,那他必須立馬滾蛋。四個副總監的位置亦如此。
因此海人領導機構的產生不用拉票搞選舉,興師動衆集中選民投票,省掉一大筆開銷。坐在位置上也不用提心吊膽拉幫結派鞏固地位,強硬得很,不服?不服你就拼命練式,強過我二話不說讓位。
這種領導機構的產生也只有適合海人。因爲段位高不僅僅說明本領高強,智力也異常出衆——腦力都開發到80%、100%了,智力能差嗎?領導一個國家綽綽有餘。
有一點是章鳴推測錯的。即是章鳴反覆審視練式章節,未發現練式方法步驟,他認爲海人練式剛剛起步,沒有方法。其實不然,海人久遠以來就有通過練式提高段位,根據段位任職的制度,只是海人與陸地人對自己大腦的審視不同。陸地人眼睛是向外看的,當然看不見自己的大腦;海人眼睛通過光線看物的功能早已退化,變異成感應和轉換外在物體的圖像,他們的“看”是產生在腦子裡,長期以往,對自己的大腦也“看”得清清楚楚。天生就有練式的優勢或者說可能性。此外,練式是他們能夠提高地位的唯一手段,那麼即使有方法也密不傳人,更不會有像“武功秘籍”那樣的東西流傳。何況即使有這樣的書籍,也不適合陸地人,因爲大腦的功能在使用發揮上存在不小的差異。比如說過的“看”,沒說過的“聽”和“說”,拿“說”來說,海人有嘴型而實際上沒有嘴,只是一條線型脣而已,也屬於進入海中生活後的退化變異。線型脣已經蛻變爲只是獲取食物的工具,不吃食時看上去是一條脣線,一旦吃食時蛻變爲許多吸管狀的牙齒伸出脣外,首先對準食物噴出一種強酸,把食物,比如一條魚的一部分分解爲流質,再吸進肚子裡。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在海里用嘴一張一合去說話?說不上幾句非被嗆死不可。退化變異的結果,是他們的肚子上出現了一個共鳴腔,利用這個共鳴腔表達想告訴別人的意思——所以在章鳴聽來,海人說話總是甕聲甕氣的。
所以海人給洗滌者的練式只有簡單方法,沒有具體步驟,更沒有秘訣,給他們輸入能夠窺探並掃描大腦的程序已經是海人能做到的極致。
回過頭來再說他們的監事會。
正因爲總監的任職靠的是本事,所以在海底,監事會非常強硬,說一不二。唯一限制他們的是“海典”。這個海典從八千年前他們深入海底定居後就有了。雖然隨着時代發展有所增減和修改,但基本準則沒變,即總監必須以全體海人利益爲首要職責,凡有損海人利益的政令及行爲輕者下臺,重者誅殺之。負責監督執行海典的是海底大祭司。大祭司沒有別的任何職權,唯一掌握的就是對照海典監督五位總監的權利。
當然“海典”還有許多針對每個海人的諸多規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