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團座,今天打了一個大勝仗,咱們吃龍鬚麪吧。”都頭黃得興笑嘻嘻的上前來,黃得興是騎十八團五個都頭之一,前後中左右五都前都都頭,年紀不大才二十五歲,在騎十八團的五個都頭中算是最年輕的,可體重卻是最重的,長的跟個彌勒佛似的,不但有張豬頭胖臉,還有一個大肚子,體重過二百斤,不但是五都頭中最胖的,甚至可以說騎十八團就沒有比他再胖的了。
本來他這樣的胖子,是不適合騎兵隊伍的,畢竟對坐騎的負重太大。不過黃得興胖歸胖,但卻是個老騎兵了,做爲騎士有超過十年的經驗,加之他又是高夫人那邊的老人了,騎射本事也很厲害,最終還是得以繼續留在騎兵中,甚至這次新編四個騎兵團後,他還得以提升爲騎十八團的前都都頭。
郭孝恪望着黃得興那有些越來越胖的身體,搖了搖頭道:“你個吃貨,再這樣吃下去,你就別想再找到能馱得動你的戰馬了。”
黃得興卻是不以爲意的拍了拍自己的大肚子,“才兩百多斤而已,朝中上柱國王世積可是腰圍十尺呢。”
“王世積都已經沒命了,你跟他比?”郭孝恪笑道。
“啥?王世積沒命了,團座你跟我開玩笑吧,他可是上柱國啊,而且去年不還掛帥東征嗎?”黃得興驚訝的道,他也不知道以前從哪裡聽說了王世積這個大胖子,因此一直對同是胖子的王世積很是崇拜,人家也是胖子,比他還胖,腰圍十尺的大胖子啊,可人家照樣當武將,而且還是朝中大將,上柱國,元帥,多威風啊。
旁邊幾個正拿着鉛筆頭在小記事本上寫寫劃劃做着戰後記錄的幾個軍官聞言也都一起湊了過來,驚訝的問:“王世積死了?不什麼啊,團座是不是有什麼內部消息啊,快說來聽聽。”
郭孝恪有些得意的對着部下的軍官們掃了一遍,然後不急不緩的道:“嗯,也不算什麼新消息了。也就過年時的事情吧,涼州總管、上柱國王世積圖謀不軌,蓄意謀反,事泄被皇帝處死了,跟着一起牽連此案中的還有京中的兩位大將軍,據說是左、右衛大將軍上柱國元胄、上柱國元旻也一起事涉謀反,一起被問罪處死了,聽說連左僕射高熲也牽連其中。總之,京師地震。”
一聽三位上柱國因謀反而處死,那些軍官們都不由的激動起來。雖然對那三位大將軍他們也只是聽過點名字而已,甚至有的連那兩個元姓上柱國名字都沒聽過,不過聽到皇帝一下子斬了三位上柱國,還是一個個激動不已,有種說不出來的興奮感覺。
“哎呀,那大帥在京中不會被牽連吧?”有人問。
黃得興立即不滿的白了那個傢伙一眼,“瞎說什麼呢,大帥怎麼會有事,你難道沒聽說,大帥一入京中就深得皇帝喜歡,已經被正式冊封爲趙王了呢。”
“你那是過時消息了好吧,我可是聽說皇帝已經正式任命大帥爲幽州總管了呢。”
“是啊,燕榮那老傢伙已經被皇帝斬於京師午門外了,聽說幽州府還有好些小總管和州刺史也被牽連問罪而被奪職下獄呢。”
又一個問道:“燕榮好像也是個上柱國吧。”
“嗯,沒錯,他也是上柱國,好像還是個什麼郡公,是中總管。”
一直在旁邊拿磨刀石擦着騎兵刀的團副那豹手上的動作不由停了下來,眼中滿是驚訝的神色,上柱國啊,那可是高高在上,仿若雲端般存在啊,如今居然一下子被中原的皇帝處死了四個。他有些弄不明白中原的皇帝是怎麼想的,也搞不明白這一切。他咂巴了下嘴,搖了搖頭,然後拿起磨刀石繼續打磨手中的騎兵刀。那些離他太遙遠了,雖然如今他也已經屬於隋軍中的一員,可他一直覺得自己並非就是隋人,自己只是給易帥賣命而已,以此換取易帥給予的錢財,太多的並沒有去想過。
易風遠去京師,懷荒與之也是一直保持着聯繫的,易風在京師的動態懷荒這邊也是時刻關注着,最多兩天的延遲就已經能知道京師發生的大事。不過郭孝恪這樣的團級軍官,知道的就不是太清楚了,懷荒現在光是戰兵就有一百多個團,還不提守備的一百多個團。至於團以下的軍官們更是知之不詳,頂多是從自己的上司或者鄉黨那裡打聽到一些小道消息而已,至於下面的小兵,那完全就是雲山霧繞中了。易風已經成爲了皇太孫,成爲了幽州大總管,成爲了北伐東路元帥等等,這些情況也只有懷荒留守的高級文武知道清楚,次一級的營級軍官們則落後了很多,至於團級,甚至還只是知道易帥成了幽州總管,趙王而已。
郭孝恪倒是知道的多些,這還是他與下山虎王伏寶關係近,又因爲是河南許州人,因此與單雄信、徐蓋這些河南系大佬們也算關係很近,出來前才偶然從他們那裡得知,易帥如今已經是東路元帥、幽州府大總管、皇太孫了。知道這些消失時,郭孝恪是震驚無比的,然後鎮定下來後,他又不由的激動萬分。大帥是皇太孫啊,雖然他有些弄不明白爲何皇帝立了一個皇太子後又要立一個皇太孫,但他也知道皇太孫是國之儲君。也就是說,他追隨的易大帥會是未來的皇帝。未來皇帝的潛邸舊部元從啊,想想就讓人莫名的興奮。
郭孝恪是河南許州人,家裡不是什麼世族豪門,但也是許州的一個小地主,家裡有着幾百畝田地,雖然不全是良田,可憑着這些田地,再加上平時借貸收佃也能讓一家維持着還不錯的富足生活了。他打小的時候,家裡就把他送入私塾中進學,不過郭孝恪雖然打小聰明活潑,卻不是個肯讀書的人,在私塾裡基本上就是個人嫌狗厭的傢伙,好不容易熬到十來歲的時候,他終於再不去讀那頭疼的書了。再大點,他便整日裡遊手好閒,結識了一幫狐朋狗友,四處惹事生非,成了一幫子游俠兒,說遊俠兒還是好聽的,說難聽點的就是一羣地方上的地痞流氓無賴。
整日瞎混,終有出事的時候,果不然,卻年的時候,他跟一羣朋友酒醉後當街與一羣人口角,繼而發生鬥毆,最後把對面的一夥人一通狠揍高興揚長而去。誰知這下去惹了禍事,被他們毆打的不成樣的那夥人,居然有一個就是新任許州刺史的公子,這下可真是大禍臨頭。郭父聽聞這個消息後也是嚇的臉都白了,最後一面請人幫忙去說情,給刺史送禮陪罪,一面又給了郭孝恪一些錢財,讓他遠走高飛,離開許州。郭孝恪連夜離開許州後去投奔了舅家,然後又由舅介紹到一個行商那裡幫忙,最後又隨着行商來到了懷荒。那商人在懷商開有一家鋪面,專收塞外胡人的皮毛山貨,郭孝恪在鋪子裡只幹了沒一月夥計,就幹不下去了。他喜歡上了懷荒,喜歡這裡的繁華熱鬧,喜歡這裡的自由,也喜歡這裡的機遇,很快他就離開了鋪子去招兵旗下投了軍。
現在回頭想想,當初打了那刺史的公子還真是一件好事,要不然他哪可能來懷荒,哪裡又可能去投軍,然後又得上識賞識,短短時間,如今都當上了團座,管着五百騎兵兄弟。
他有些得意的把自己知道的這些最新消息告訴了身邊的軍官們,然後還故作語氣平淡的道:“好好跟着大帥幹,將來你們也有機會成爲上柱國,成爲郡公,甚至做一方總管。”
說完話,郭孝恪低頭烤火,留下一羣軍官們震驚的呆成一片。
“真的?大帥成了皇太孫、幽州大總管,東路元帥?”
“不是真的,難道還是煮的,我閒的發慌跟你們開玩笑逗樂子?”郭孝恪哼了一聲。
黃得功興奮萬分,手撫着大肚皮,“這可是個天大的好消息呀,團座,咱們應當好好慶祝一番,咱們不吃龍鬚麪了,吃油炸面吧。”
郭孝恪卻道:“吃什麼龍鬚麪,吃什麼油炸面,別忘記了我們現在在草原深入,遠離懷荒,就在胡人眼皮底子下呢。龍鬚麪和油炸面都是珍貴的軍糧,不能隨便浪費。這裡不是有很多死馬麼,今天就吃燉馬肉。記得多割點,咱們吃個飽,剩下的割成大塊用雪埋起來,留在這裡備用。”十八團這次出來是偵察任務,因此是單獨出來,並沒有什麼後勤團民夫團給他們轉運供應糧草,糧草只能隨軍攜帶,每人帶了兩匹戰馬,一匹乘坐,一匹馱着糧草。這些糧草每吃掉一點就少一點,因此他們必須得就地取糧,儘量的不動用自帶的糧草。現在有這麼多死馬在,自然就得吃馬肉了。
黃得興一聽要吃馬肉,臉立即垮了下來。馬肉並不好吃,酸酸的,特別是十八團的騎兵們已經不知道出來多少趟了,每次他們吃的最多的都是就地取糧的馬肉,多數是跟胡人戰鬥後被殺死的胡人坐騎。馬肉雖然也是肉,可吃的多了,又是野外根本沒有什麼調味料,伙伕們的手藝也都爛的很,因此十個有九個都是談馬肉色變。
“今天是個好日子,取得了一場大勝,全滅一百胡騎,弟兄們一個沒損失,再說大帥又成爲皇太孫,咱們怎麼也得慶祝一下啊。”
“慶祝就是吃龍鬚麪、油炸面?慶祝就不能等回到懷荒的時候再舉行?你說破天,也只是嘴饞而已。別廢話,快去割馬肉。早點吃好了趁機休息一陣,今晚還有一場大戰呢。”郭孝恪自己也不喜歡吃馬肉,不過他知道軍糧的重要性。胖子說的龍鬚麪和油炸面都是懷荒麪粉廠新弄出來的兩種加工糧,將麥子用風車磨坊磨成麪粉,然後再用壓面機把麪粉加工壓制成一根一根的長麪條,晾乾後就成了掛麪,不過大家更喜歡稱這種方便而又好吃的掛麪爲龍鬚麪。這種麪條吃起來好吃做起來也方便,直接燒開了水扔進去煮一小會就熟了,方便,好吃,深得百姓士兵喜愛,如今軍中也將掛麪定爲軍糧供應。至於油炸面則是一種更爲方便的新食品,據說是把掛麪放到沸油裡炸過,這種油炸過的麪條吃起來更方便,只有用點開水一泡就熟了,甚至不炮直接幹吃也行,連調料都不用加,聞起來能香十里。不過掛麪和油炸面比起普通的麪粉多了不少工序,因此供應軍中的數量並不多,野外作戰,郭孝恪可是牢記着騎兵手冊,不到實在找不到食物的情況下,是絕不肯輕易動用攜帶的軍糧的,胖子就算說出花來,他也不會答應。
胖子無奈的提着刀去割馬肉了,大約有四十餘匹戰馬或者死亡或者重傷,都被胖子他們給直接宰了分割成塊。然後有人開始生火煮水燉馬肉,很快清水燉馬肉就弄好了,郭孝恪的親衛給他打了一大鐵盆過來,另外還有一碗海帶湯,郭孝恪早已經飢腸轆轆,接過來狼吞虎嚥的就撈起一大塊馬肉咬了起來。說起來,其實在外打戰,還能有這樣的飯菜還是很不錯的,大塊的馬肉隨你吃飽,還有這海帶湯味道也很不錯。這樣一份騎兵們都嫌棄的伙食,可放在郭孝恪老家許州,雖然那裡稱爲天中腹心的平原地區,可就算他家是個地主,也享受不了這樣的生活,一個月能吃個兩三頓肉就不錯了,而且還不可能肉管飽。這些傢伙真是有些驕縱了,他不相信,以前這些傢伙也這樣連肉都嫌。
黃得興夾着一塊馬肉,滿臉的哭喪樣,不想吃。
他磨蹭到郭孝恪面前,問:“團座,大帥真的成了皇太孫?”
“嗯。”郭孝恪懶得搭理他,嗯了一聲,繼續大口吃馬肉。
“團座,那你說,大帥既然成了皇太孫,那我們公主是不是就成了皇太孫妃,將來大帥當了皇帝,我們家公主就是皇后了?”黃得興問。
郭孝恪停下筷子,張了張嘴,最後又閉上了。他不知道要怎麼跟黃得興說。懷荒還只有極少數人知道,大帥被封爲趙王后,皇帝就已經爲大帥賜了一門婚事,爲趙王選了一個趙王妃,據說那位趙王妃是大帥的表妹,是皇帝二女兒的女兒,外孫女嫁給孫子,表兄妹聯姻,這是親上加親。不過因此一來,高夫人立即便不再是大帥的正室嫡妻了,她生的那位大公子也就和慕容夫人所生的二公子一樣都成了庶子。郭孝恪還不知道皇帝冊封易帥爲太孫後,是不是已經冊封了那位郡公主爲太孫妃,但按慣例,肯定是不會錯的。
聽說高夫人其實已經知道了易帥在京師另娶正妻的事情,也不知道那位如今是如何想法。想到這裡,他不由的心裡嘆了一口氣,這些狗屁倒竈的事情啊,以後肯定不會這麼輕易的過去的。就算高夫人不說什麼,可就如眼前是這黃得興一樣,這些原來高家系的人,他們難道能接受自己家公主轉眼成正室被貶落爲側室?
這事肯定還有得鬧,弄不好還會出亂子。不過這樣的事情也不是他能插手干涉的,他雖然跟隨易帥時間不長,但他相信易風不是那種始亂終棄,喜新厭舊的人,他這樣做,肯定也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的。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