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條巷子不長,王朝陽親眼看着那女人的身影出現在了另一個拐角,然後再次消失。
來追的七個人都是十七八歲的小夥子,怎麼說也沒有道理追不上一個抱着孩子跑的女人,國尚武振臂一呼,衆人羣情振奮,再次向前衝刺過去……
然後四個人一起剎車,呆站住了。
“MB的……咱這次是撞賊窩裡來了!”
差不多十七八個人一下子從那女人消失的拐角處走了出來,以年輕人爲主,但也有三四個老頭子、老太太。
這下子大意了,好像真是沒法打啊……王朝陽心裡“咯噔”了一下。
“趕緊給他們弄住了,要不咱們再換地方都來不及。”拐角的深處,一個女人用帶着濃重的口音大聲喊道。
“用得着你個婆娘管?!”
對面的一個剃着寸頭,身材壯士的中年男人扭頭喊了一句,然後再回過頭,操着一口模模糊糊的地方話嘲笑道,“見義勇爲,想當英雄啊?一羣傻杆子,哪跑出來你們這一羣,以爲自己很能打啊?”
說完這句,他用鼻音“噗嗤”的笑了一聲,歪着頭,目光冰冷陰狠的看着王朝陽說道,“tmlgbd,跟我比一比?!”
話音未落,又有十來個人,抽着剛剛點着的煙,睡眼朦朧的從後面跑了出來,陸陸續續的還有一些人過來,一轉眼的功夫,對面已經有着不下三十多個人了。
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是國內的人販子們最猖獗的時候,這時候的他們不只是拐賣小孩,就連一些落單的成年女性也是他們的作案目標。
姦淫擄掠,殺人放火,可謂是惡貫滿盈,喪盡天良……哪怕是槍斃上他們十回也絕不過分。
這一羣人大多數是來自邊遠的地區,有一些惡狠的地方,甚至是全村出動,團伙作案。有一些大型的團體,規模達到數百人的也不算是少數,而且以暴力對抗官方執法的情況,也同樣不算是罕見。
……
這一天是1990年7月23號,清晨,一列由南方開過來的列車當中,兩節車廂的鏈接處,一個身材壯實長相剛毅的少年已經因爲站了一整個晚上,徹底的扛不住了,他乾脆直接席地而坐,準備眯上一覺。
在他的身旁,有一個大蛇皮袋子,裝的鼓鼓囊囊的,袋子裡面的是十幾瓶糖水罐頭,各種水果,各種品牌的都有。
其實這些罐頭中的大多數在哈市都能買得到,從光州大老遠的揹回來實在是很累贅,但這畢竟是他第一次出遠門,他想着,好不容易出去了這一趟,總是要給姐姐帶點禮物的。
“姐姐有多少年沒吃過罐頭了?記不清了……她以前最喜歡吃這個了。”這一個月的粵省闖蕩過後,讓這個“小霸王”的心思變得細密了不少。
除了這一大袋子的糖水罐頭之外,馮天寶的衣服內兜裡還有着兩千三百塊錢。
就在一個月之前,在他被馮玥勸下去砍朱廣發的那天晚上,馮天寶就連夜離開了哈市,他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無論出去做什麼,一定要賺到錢,賺到給姐姐開裁縫店的錢,哪怕開的這個裁縫店很小。
帶着不到三百塊錢上路了,他曾經一度認爲外出闖蕩並不難,但是,直到他來到了這個傳說當中遍地都是發財機會的光州之後才明白,這件事情一點都不簡單。
走在街上,他連別人說的話是什麼意思都聽不明白,就像一直沒頭的蒼蠅一樣,四處亂逛。
就這樣,盲目的晃了一天、兩天,直到第三天,馮天寶終於幸運的遇到了一個還算熟悉的面孔——他小學時,大他一年級的同學。
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
兩人一番敘舊之後,老同學知道了他的來意,然後便十分仗義的,咬着牙以虧本價格賣給了他一箱子的“進口大牌子”燈泡。
馮天寶買完了貨,咬着牙,厚着臉皮去挨家店面的推銷燈泡,結果連着三家的店長告訴他,這燈泡是假的,不光牌子是僞造的,更是很有可能通上電都亮不了……
等馮天寶再回頭去找那個“老同學”,卻發現人家早都已經逃之夭夭了。
就這樣,馮天寶開始了長達一週的流浪生活,他一不打架,二不偷搶,整晚就睡在公園的長椅上,高架橋洞下,不敢給姐姐通一個電話。
一週之後,馮天寶終於清醒了,深刻的認識到自己真的不是做生意的那一塊料子,於是,他決定去賣力氣。
第二天,他去找了一家工地,一天十五塊錢包吃包住,埋頭幹了一週多的時間,他存下來了150塊錢。
工友們都誇他力氣大,幹活麻利痛快,但是這還遠遠不夠。
某一天的中午,包工頭把大家全都叫了過去,說是前面的一處工地上挖出來了一塊墳,撬開棺材,發現裡面裝着的是一家老小的屍體,也看不出來是多少年前的,還沒有徹底爛掉。
光州那邊的人很看重風水,大老闆請了一個風水大師來看墳,那大師看了之後告訴老闆說,這墓穴的煞氣重的很,要想把棺材擡走,必須找一個八字紅,命硬,能扛得住這一股子煞氣才行。
大老闆先是動用了關係,私底下聯繫,找了兩個手上沾過血的人來,風水大師看完了之後都搖着頭說不行,老闆這才叫人上工地上來找找,碰碰運氣。
“一千塊,直接給一千塊現金!誰想來試試?風水大師看過了,要找命硬的……你們誰要是覺得自己行,就跟我走,能行的一千塊錢直接給你!”
這包工頭一點都不敢隱瞞,一五一十的把事情的原委都說了個清楚,這纔開始張羅着招呼人。
1000塊錢在這個年代,絕對算得上是很大的一筆錢了。
前後有三個工人都硬着頭皮,跟着包工頭去了,打算豁出了命去試一試,但是風水大師看過了之後都說不行。
最後一次是馮天寶站了出來,他走到了那個帶着圓框眼鏡,一頭白髮的老先生面前,說,“兩千塊錢,我去。”
那老先生先是眯着眼睛,從上到下的打量了他一番,又看了看他的五官和麪相,問了問生辰八字,轉身就和大老闆說,
“就是他了,兩千塊錢,這小子能把那股子煞氣給衝炸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