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的玻璃,外面是看不進來的,但是裡面可以很清楚的看出去,在房間的飄窗外、一個人影從防盜欄裡伸手進來,用指頭輕輕的敲擊了兩下窗櫺。
許念然眯起眼睛,掀開被子走下牀。
飄窗外,瑞恩不知道用什麼方法懸在半空中,這裡是頂層,最有可能的就是他進入了鎖住的頂樓天台,然後倒掛下來。
許念然站到飄窗前,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開窗,只是在窗櫺上,迴應一般的用手指輕輕的敲了一下。
尖尖細細的指尖敲在窗櫺上,發出一聲微不可聞的輕響。
窗外的瑞恩當然聽到了,他在窗戶的玻璃上,寫下幾個數字,然後並着兩根手指做了一個拜拜的動作,往上蹬了幾步,消失了。
許念然心裡砰砰跳,回到自己的被窩裡,拿過牀頭的手機,一看時間,已經是凌晨了,她按出邢文素的號碼,打開了短信編輯。
卻在猶豫又猶豫了之後,只寫了一句,“文素,我剛睡醒,突然想起那套首飾的設計方案有個地方好大缺陷啊,你明天有空就過來吧,我們討論討論,別讓老師看了給我打個差。”
許念然此時,覺得自己的一切都是在被人監視之下的。
陳與非的監視{一}{本}讀}小說yb][du、還有潛伏在暗處,秦巖和瑞恩一夥人的神出鬼沒。
她發這條信息,陳與非即使監控了她的通訊,也不會知道想要說什麼,而且,邢文素與許念然的會面,陳與非是允許的。
而秦巖和瑞恩,應該還沒有辦法掌控中國國家的企業和部門吧?要移動公司提供某個號碼的通訊記錄,那是要有審批的。
不過秦巖和瑞恩,神出鬼沒,應該也有他們自己的渠道,不過天台上……這麼大的一個安全漏洞,陳與非怎麼可能不防守?許念然隱隱覺得,自己與瑞恩的每一次會面,陳與非都在遠遠的看着。
這種感覺讓她毛骨悚然。
那個男人天天寵着她、夜夜相擁入眠,經常將她抱在膝上親吻愛撫,如此的珍視!
卻又能冷靜的看着她與他的對手私下往來?這是故意的?
許念然閉上眼睛,集中精力去傾聽下面的人談話的內容,現在是凌晨,萬籟俱寂,她將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在聽力上,可以聽到下面三個男人的聲音。
聲音最大的陸栩,估計是喝多了,說話都帶着軟綿綿的尾音。
“……行了吧,與非,我還不知道你是這麼情操高尚的人,男人對於喜歡的人怎麼可能沒有**,別逗了……說來說去,你還是把念然當小孩子吧?”
“你喝多了就少發表感想,你自己的破事都還理不清楚,還有閒心來管我?”陳與非回答道。
“呸,如果不是你拒絕我,那混蛋又纏上我,我至於跟他牽牽扯扯到今天嗎……我……唔,你幹嘛不讓我說?”
“你丫喝多了就跟個話嘮一樣,你怎麼不去帶上紅袖章去天橋底下值勤啊,走走走,我扶你去睡覺。”仲軒晨一邊說,一邊拖拽着陸栩,將他扔回了客房的牀上,也不理會他的嘟囔,被子一蓋,轉身關上門就出來。
陳與非靠在落地窗旁邊抽菸,他的酒量是三人中最好的,陸栩和仲軒晨說要灌死他說了很多次了,一次也沒成功過。
“幹嘛?你今天有點不對勁啊。”仲軒晨也點了煙,靠在落地窗的另一邊,對陳與非說。
“有什麼不對勁?”
“好像有心事一樣……公司出問題了?該不是高價收了假貨吧?”
陳與非笑了笑,沒理會仲軒晨的玩笑。
他最近吸菸有點頻繁,許念然感覺到了,曾經皺着鼻子說親吻的時候都有淡淡的煙味,他自己也感覺到點菸的頻率上升了不少。
可是心煩怎麼緩解?
尤其是回到家裡,看到許念然的笑臉,心裡更是煩悶。
利用她,最終還是要欺騙她,再利用她。
不管出發點是不是好的、是不是爲她着想,這個卑鄙的手段是無法解釋的。
只希望自己能盡最大的努力,讓她不受到傷害、讓整件事情有個算得上好的結局。
“……該不會真是慾求不滿吧?念然那麼乖巧……唔,也只是對你乖巧,這小貓對別人野着呢,她那麼聽你的話,你如果真想要她,她不會不給你的。”仲軒晨聳聳肩。
他補充道:“我覺得陸妖精說得對,男人對着喜歡的人,怎麼可能一直是理智佔上風?我看你對她,是寵愛慣了,一時半會兒,你們兩人都轉換不了角色,估計還得耗着。”
“……耗就耗吧,也耗不了多久了。”陳與非吸了一口煙,自嘲的笑道。
“什麼意思?你這是說你們要開花結果了?”
“早着呢。”陳與非搖搖頭,開花結果?真不知道會開出什麼樣的花、結出什麼樣的果。
如果是用鮮血澆灌出來的花,那麼最後大概會結出名爲仇恨的果實。
他不想這樣。
他希望許念然能平平安安,可是,命運和責任,讓這個希望變成了奢望。
他再捨不得,也只能嘗試着,將許念然推出去,推出他的羽翼之外,讓她去做誘餌、讓她去完成她的宿命。
而自己,也要做好付出一切代價保護她的心理準備。
也要做好被她誤會、被她討厭、甚至被她仇恨的心理準備。
“你也別太着急,感情這種事情,遇到個什麼催化劑,立馬就升溫了,不過你也不能不着急,念然也不是不懂事的黃毛丫頭了,吾家有女初長成,你不快點宣誓所有權,我估計多的是人搶她這個香餑餑。”仲軒晨打了個呵欠,擺擺手道:“不行了,我也老了,媽的,現在熬個夜就像要命一樣,我去睡了。”
陳與非點點頭,靠在落地窗邊抽完了那隻煙,關了燈上樓。
聽到他比平常稍微沉重的腳步聲,許念然趕緊蒙上被子,閉上眼睛裝睡。
她的眼睫上,沾着一點溼漉漉的水漬,剛纔她回想着與陳與非相處的時光,不自覺的溼潤了眼眶。
這個男人對自己好,可是又有很多事情瞞着自己。
以前尚不覺得有什麼,可是現在,越來越覺得他的控制慾後面,帶着自己猜測不到的目的性。
似乎自己只是一件工具,聽話、順從就可以得到寵愛,可是本質上,那個男人還是冷靜又冷漠的看待自己。
冷靜又冷漠?真的是這樣嗎?
許念然感受到一副高大火熱的身軀,隔着被子半壓在自己身上,熾熱的呼吸帶着酒氣噴在頭頂,全身都因此而起了雞皮疙瘩。
“還裝睡?嗯?”男人的聲音悶悶的響起,“這麼晚了怎麼還不睡?”
“……剛剛突然醒了,聽到笨熊哥拖陸栩時發出的乒乒乓乓聲,纔沒睡着的。”許念然閉着眼回答道。
陳與非輕輕的哼了一聲,沒有答話,只是隔着被子將許念然抱緊。
“……與非哥哥,是不是我們這樣的關係,很奇怪啊?”許念然問,聲音平淡。
其實不是有一點奇怪,而是很奇怪。
許念然並不是沒有腦子和主見的笨蛋,她這一世從出生開始就比同齡人懂得多、看得遠,可是陳與非給她的寵愛,讓她開始享受遲來的溫情,因此她也樂意被陳與非管教。
但是這不代表她沒有是非觀念,她對小保安保壘那血淋淋的死狀十分痛苦,那是自己的族人!雖然這一世還沒有什麼交情,但是,那個人也是追尋着自己轉世而來,前世跟自己的淵源一定很深。
她沒想到一個活生生的人,再見的時候就是一具血淋淋的軀體。
如果這是陳與非造成的,那麼,不管陳與非有着怎樣的理由,他都是兇手。
但是在這個兇手面前,許念然又忍不住的想要親近。
這個男人有她的牽掛、有她的宿命、有她的喜歡、有她的眷戀。
她的依戀,都在這個男人身上。
討厭他?做不到。
可是矇蔽自己的心,不顧一切、拋棄一切的在他懷裡當個小傻瓜,她也做不到。
許念然不知道陳與非內心的糾結,不亞於自己,可是她聽不到。
她一直讀不到這個男人的內心。
所以當這個男人再一次用難以言喻的深沉目光看着她時,她甚至分不清這是真情流露,還是在做戲。
“是有點奇怪,我居然捨不得碰你。”陳與非自嘲的笑笑,回答道。
捨不得碰你,或許你以後會討厭我、恨我,現在就得到你的話,以後會不會更讓你反感?
說實話,陳與非從來沒想過自己也有這麼畏首畏尾的時候。
許念然擡手,兩條細嫩如鮮藕的手臂從睡袍寬大的袖子裡滑出,纏上陳與非的肩頸。
她像往常一樣,露出最沒有防備的肚腹,貼上陳與非的身軀,尋求安撫。
“……其實我不怕疼。”許念然仰頭,嘴脣貼着陳與非的下巴,輕輕的說道:“要不,我們試試吧?”
陳與非的呼吸加快了不少,笑道:“試什麼?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