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路一條嗎?
如果是他給的死路,或許,她會毫不猶豫地踏上去。
否則,活在另一個天涯,跟死在他的身邊,又有什麼區別呢?
縱然活着,也不過是行屍走肉而已。
只是,秦念歌卻明白,因爲眼前這個厲洺翼深愛的人,她甚至沒有權力選擇在他的身邊死去。
那個人,終究是別人的。
蘇知薇的眼神閃了閃,紅脣緩緩湊近她的耳邊:“明天夜裡兩點,我會安排人,帶你離開。”
“離開?”秦念歌喃喃地重複。
“對,離開,天下這麼大,你想去哪兒去哪兒,只要不再回聖光市,不再回我們身邊,隱姓埋名,沒有人能找得到你。”蘇知薇彷彿催眠一般,在她耳邊一字一句地道。
離開有他的世界,隱姓埋名,平平淡淡的過完一生。
這原本就是她一直的期盼。
秦念歌的眼神裡終於恢復了幾分意識:“你真的能送我走?”
蘇知薇心底冷笑一生,可是在這個緊要關頭,她臉上的表情卻顯得真誠起來:“念歌,我們怎麼說也認識了這麼久,雖然你背叛了我,但是,我也不忍心看洺翼一直這麼傷害你。你離開,對我也是一件好事,我當然會幫你。”
秦念歌緊緊地攥着拳頭,不知不覺間,指甲已經把手心掐得血肉模糊。
“好,我走。”
“好香,餓死了,我今天一定要把蘭姨做的所有的菜都吃得一乾二淨!”坐在餐桌前,秦念歌深深地呼吸一口,臉上的表情看上去無比幸福。
眼前的餐桌上也擺滿了菜。
其中蘭姨的幾樣拿手菜都是秦念歌主動點的,而在秦念歌的對面同樣擺着幾盤色香味俱全的菜品,自然,也全都是秦念歌做的。
看着她的模樣,蘭姨終於也露出了久違的笑容:“我想着你出去散散心回來說不定能吃點飯,特意讓小陳載着我去了遠點的那家菜市場買菜,可我也沒想到效果竟然這麼好,你是在外面遇見什麼朋友了?”
秦念歌抿着脣回想了下,又重重地點點頭:“算是朋友吧,不過是新朋友,一個長得特別漂亮的人,還幫了我很大的忙。”
“不管怎麼樣,開心就好,開心就好,小姐,快多吃點。”蘭姨難得開心得這麼明顯,不停地把手邊的菜往秦念歌的面前端,儘管那些盤子都已經離她很近。
可是,秦念歌卻站了起來,握着蘭姨的肩膀,把她按到自己對面。
“我呢,可以把這些全都吃光,不過有一個條件。”
“條件?什麼條件?”許是鮮少見到這麼活潑的秦念歌,蘭姨的表情也鮮活了許多。
秦念歌指着那幾盤自己精心烹製的菜餚,語氣是難得的不容置喙:“這些菜是我特意給蘭姨做的,如果想要我吃飯,蘭姨必須坐在這兒,陪着我吃。”
蘭姨趕忙站起身來,面露難色:“小姐,這……於禮不合。”
秦念歌不由分說地把她按回去:“蘭姨,你知道的,我不是什麼貨真價實的小姐,不過也是寄人籬下而已。”
說着,秦念歌用力眨了眨眼睛,又對蘭姨露出個笑臉:“這兩年多,只有蘭姨從來沒有嫌棄過我的出身,在我眼裡,您……真的是很親很親的人,就當陪我,一起吃,好不好?”
蘭姨看着眼前懂事的少女,終於笑着點了點頭:“好,蘭姨也是真的很喜歡吃念歌做的菜。”
“那以後……”秦念歌話說了一半,倏地頓住,又滿面笑容地夾起一粒蝦球放在蘭姨的碗裡,“那好吃,你就多吃一點,我今天做菜的時候可是很用心的。”
“別隻給我夾,你也多吃點。”蘭姨趕忙開口。
她今天給自己的任務可是陪吃。
秦念歌食不下咽地過了這麼幾天,現在好容易要吃飯,蘭姨只一心想着看她多吃一點。
秦念歌坐回自己的座位,點了點擺放在自己面前的鮑魚拌飯:“我肯定把蘭姨做的全都吃光光,你可不要跟我搶。”
因爲,以後再吃到的機會,真的不多了。
今晚,明晚……
只相隔着一個日夜的距離。
她就要離開這個家,離開蘭姨,也離開那個人。
沒想到在她的心裡,已經不知不覺地把這個地方稱爲家。
秦念歌的臉上一直掛着燦爛的笑,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到底是怎麼能演得這麼輕鬆。
原本,她還怕自己在蘭姨面前會笑不出來。
沒想到臨別前的最後一場戲,她竟然演得這麼成功。
蘭姨一定被她騙過去了,只希望,在她走後,蘭姨不要太傷心。
人生本來就是一段段聚了又散的宴席,她來過,又走了。可是回憶裡卻留下了關於這所房子的記憶。
不止是厲洺翼,對於蘭姨,她也會銘記一生。
“真好吃,蘭姨的手藝我最喜歡了。”最後一天,秦念歌完全不吝嗇自己的讚揚。
她想要以後蘭姨回憶起她的時候,能記得的,是她滿面笑容的樣子。
想到以後再也不能吃到蘭姨做的菜,秦念歌竟然也真的胃口大開,桌上的菜,基本都被她吃得乾乾淨淨。
跟着蘭姨一起把餐廳收拾乾淨,秦念歌就在蘭姨的催促下,回了房間。
這幾天,她雖然沒有出過門,卻也沒能真的睡過一個安穩覺。
現在的她,確實需要休息。
因爲明天開始,她可能就要開始一個漫長的,不知道盡頭的旅程。
可是躺在牀上,秦念歌卻沒有半分睡意。
期盼了那麼久了離別,沒想到就這麼突然來到了眼前。
秦念歌曾經無數次乞求厲洺翼放她走,甚至也動過許多次偷偷離開的念頭。
但是以往藏在她心裡的逃離,不過是鏡中花水中月,根本做不得數。
而眼下,她卻是真的答應了蘇知薇要離開。
秦念歌曾經以爲,離開厲洺翼的身邊,對她來說或許是一次新生。
但真的到了現在,她心底剩下更多是,卻只有悽然。
明日一別,這一生都不會再見。
掠奪也好,痛恨也罷,他們之間的緣分,終究也就只有這短短的兩年。
從此以後,天涯海角,再不相干。
想到以後窮極一生,再也不可能見他一次。她的心底,竟然無法控制地升起一股濃濃的不捨。
而在臨別前的這一天,她突然有些不想再壓抑自己的這種心情。
終究,也只剩下這一天而已。
她用心愛着的那個人,把她視如蛇蠍的那個人。
這是她最後一次,能夠離他這麼近。
而她甚至不知道,在離開之前,還有沒有機會能看他一眼。
想到這裡,秦念歌刻意忽略了一整晚的心痛,又不可壓抑地蠢蠢欲動起來。
她嘆了口氣,擰開牀頭那盞昏黃的檯燈。
燈光瞬間盈滿了整個房間,卻依舊無法填補她胸口的那個空洞。
秦念歌掀開被子,從牀上下來,像是被催眠了似的,不由自主地一步步朝着衣帽間的方向走去。
那一扇厚重的木門,她鮮少打開。平時換洗的衣服,也大多數都掛在門口的衣架上。
因爲那一排排的衣服之後,還隱藏着另外一扇門。
一扇通過厲洺翼房間的門。
她在這兒住了兩年多,卻從來沒有主動往那個門裡,邁進過一步。
可是在這裡的最後一個夜晚,她卻不受控制的想去他的房裡看一看。
雖然明明知道厲洺翼不可能回來。
因爲……那裡是能離他最近的地方了吧。
最後一夜,就讓她再自私一回。
打開衣帽間裡的燈,秦念歌撥開掛着的一件件衣裙。終於,刷得一聲,拉開了兩個衣帽間中間隔着的推拉門。
厲洺翼一排排整齊的西裝之外,就是他裝潢簡單沉穩的房間。
兩年了,這還是她第一次邁進來。
因爲厲洺翼不在,所以窗簾並沒有放下來。
銀色的月光透過透明的玻璃窗傾灑而來,給這房間裡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層清冷的光華。
一如秦念歌的心情。
秦念歌沒有開燈。
她緩步走到厲洺翼的牀邊,終究還是緩緩地躺了上去。
厲洺翼幾天沒有回來,枕頭上只剩下淡淡的陽光味道。
但是隻這樣貼着他曾經睡過的地方,秦念歌心頭都酸澀得幾乎快要擰出水來。
最後一次,最後一次。
這樣睡在他的牀上,就當是他在擁着她吧。
或許,她也只能用這樣的方式跟他告別。
秦念歌緩緩地閉上眼睛,眼淚卻控制不住地大滴大滴從緊閉的眸中爭相流出。
“嗚……嘶……”將要出口的嗚咽聲被她硬生生地憋回去,但是她卻控制不住胸口強烈的悲傷。
眼淚無聲,她的身形卻無法壓抑地微微顫抖着。
洺翼,厲洺翼……
如果能夠重活一次,我真的寧願那個冰雪連天的下午,我也只是像往常一樣,等那些孩子發泄完畢,然後獨自舔舐好傷口,拍拍身上的雪,一個人回家。
如果沒有遇見過王子,灰姑娘就永遠不會知道,原來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故事,叫王子和公主永遠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如果沒有那一眼的相遇,或許現在的她會迫不及待地逃離他的身邊。
不用像現在這樣,心痛得像是快要被人把心臟硬生生地撕開。
啪——
隨着一聲輕響,房間裡刺眼的燈光突然亮起來。
秦念歌渾身一僵,抱着被子的手倏地用力。
而厲洺翼冷漠的聲音也在她的背後響了起來:“知道我今晚要回來?就算想要重新誘惑我,最起碼也應該穿得性感一些。”
他竟然……真的回來了!
秦念歌猛地背對着他坐起身來,慌亂地趿拉上拖鞋,卻不敢爭辯半句。
她怕泄露脣邊的嗚咽。
在一個痛恨自己的人面前,眼淚只會惹來更深刻的厭惡與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