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⑤章

出了正房,趙彥清直接往前院去,似乎這內宅一步也不欲多留。

察覺到有人快步跟來,趙彥清原以爲是來勸他的大丫鬟,他回過身厲聲道:“回去告訴夫人,她若再鬧,我不介意把她送回陶府去!”

憐雁被他震怒的聲音唬得肩膀一顫,她着實想不到趙彥清與陶氏竟夫妻相離到這個地步,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

趙彥清亦驚了驚,眼前的丫鬟是個眼生的,並非陶氏身邊的丫鬟,且見她被自己唬得愣愣的,蹙了蹙眉,問道:“你是哪裡的丫鬟?”他並非隨意遷怒之人,即便此時怒氣未消,然問話是仍然放緩了語氣。

而憐雁已後悔跟上來,雖說解語花惹人憐,可撞在槍口上便不妥了,且像趙彥清這樣俊朗的主子,心思不正常想着往他身邊湊的丫鬟必然不少,興許一眼便能看穿憐雁的心思。

她着實性急了些,可也怪不得她,潛生這個年紀,本該是讀書用功的時候,雖說回事處地方不錯,可若在那待上一兩年,說不定他就真的成爲做小廝的料了。

聽聞趙彥清問話,憐雁方回過神來,低頭斂目道:“奴婢是廚房裡打雜的,跟着秋霜送午膳到這裡,正要回去。”幸而她還未跟着趙彥清出了垂花門,這兒亦是回廚房的路,這慌還能圓過去。

趙彥清卻多看了她兩眼,僅是個竈下婢,方纔對上自己的怒斥竟只是怔愣而絲毫無惶恐之意,回話亦無怯意,他知道自己在僕從眼裡一向威嚴,便是管事僅對上他的冷臉亦會戰戰兢兢,何況盛怒中。

稍一打量,他便認出來了,是常武帶回來的那個林府家生子,當時蓬頭垢面的,只記得眼眸靈動,似乎是個有靈氣的,倒沒想到面容亦是姣好。當時留下後他便沒再往心上去,原來她去了廚房。

憐雁此時則沒那麼多心思,若問她爲何毫無怯意,這怒氣本就非衝着她,她何須惶恐?連故作惶恐的想法都沒有,卻不知因此而被趙彥清留了意。

“你便是常武帶回的那個丫鬟吧?我記得你還有一個弟弟。”幾番心思迴轉後,趙彥清的怒氣便消了下來,語氣和緩道。

憐雁沒想到他還記得,畢竟連常武都未能將她認出,不過於她而言,趙彥清記得她,着實是件好事。

憐雁道:“是,奴婢憐雁,幼弟潛生在回事處做小廝,謝侯爺記掛。”

趙彥清倒不覺得他記掛上了,若問爲何能記得,無非是聽聞她是林府裡出來的,留了分意罷了,興許還因爲第一回見她時便覺得好似見過一般。

這麼一想,他又打量了憐雁幾眼,確着實想不出爲何會有這種感覺,不過少時他沒少去林府,見過這丫鬟也不一定。

憐雁此時卻在猶豫要不要開口勸和,躊躇片刻後,還是覺得說上一說爲好,也可加深趙彥清對自己的印象,況且現在看他亦無方纔的盛怒。

她道:“奴婢方纔聽聞侯爺與夫人爭吵,奴婢覺得,侯爺此時與夫人不和,實屬……不該。”她擡眸看了眼趙彥清,果然見他臉色陰沉下來。

不等他開口,憐雁便繼續道:“國公爺新喪,太子巫蠱案餘波仍在,侯府實爲內憂外患,絕非侯爺與夫人置氣的時候。方纔侯爺的怒斥,奴婢只當未聽見,還望侯爺莫要再道。”

說罷她便垂手而立。

趙彥清靜靜地注視她良久。

這些道理他自然明白,只是愈發覺得陶氏不可思議,實難成恩愛夫妻,而方纔的話只是盛怒下口不擇言罷了,若當真傳到陶府,武安侯府只會雪上加霜。只是想不到她一個丫鬟,竟有這般見識。

不過被一個丫鬟訓誡,趙彥清着實不太痛快,他冷哼一聲,甩袖走了。

憐雁心底暗笑,想不到趙彥清還會有這麼彆扭的時候。不過她的目的也達成了,想來不論是她的名字還是她這個人,都已被趙彥清記進心裡去了吧?

且說陶氏,在趙彥清摔門走後,她又哭鬧着撒了一通氣,砸了兩個瓷瓶後開始低咳不止。

沈媽媽忙上前輕撫陶氏的背,勸慰道:“侯爺好不容易回來,夫人就莫要再同侯爺置氣了,您的身子可剛好些呢,要是再氣出病來可就給那些個小蹄子有機可乘。”

沈媽媽是陶氏的奶媽,一直深得陶氏信任。

而她口中的小蹄子,無非就是兩個通房。一個是一直伺候趙彥清的蘭香,另一個則是陶氏身邊的大丫鬟依玲,只不過開了臉後心大了,陶氏亦不再滿意她。

說到這兩個通房,陶氏又是一陣頭疼。趙彥清一直不進正房,她們便一直蠢蠢欲動。依玲還算好,畢竟在陶氏眼皮子底下,使不出多少花樣,蘭香卻時不時去趙彥清眼前晃悠,也幸而趙彥清沒心思搭理她罷了。

沈媽媽又道:“夫人,生下個哥兒纔是正經的。老夫人生出將來爵位還給二房的心思,無非是四房沒有嫡子。夫人生下個哥兒,再加上咱陶家的勢力,爵位就不可能再還回去了。”

陶氏道:“生哥兒也不是我想生便能生,侯爺都不踏進正房,讓我如何生?若是謙哥兒還在……”說着又嚶嚶地哭。

謙哥兒是嫡子,只是早產而出,身子一直弱,未滿週歲便夭折了,陶氏也早產傷了元氣,身子一直時好時壞。

說起來,生產謙哥兒時趙彥清已去了軍營,到如今纔回來,因此從謙哥兒出生到夭折,趙彥清一面都不曾見過。

除了夭折的謙哥兒,四房的子嗣還有庶出的儉哥兒。儉哥兒是在陶氏有孕時,吳姨娘懷上的,當時府裡歡喜了好一陣,稱雙喜臨門。吳姨娘先前也同蘭香一樣,在陶氏嫁過來前便是趙彥清房裡的通房,在懷了儉哥兒後擡的姨娘,只是在產下儉哥兒後便去了。

據府裡傳言,吳姨娘的死還是因爲陶氏,只是這些傳言,終究如何也未可知了。

儉哥兒虛歲已有五歲,一直養在陶氏膝下,卻至今不曾開蒙。

提及謙哥兒,沈媽媽也是一臉哀慼,若謙哥兒還在,她們正房也不用受這等委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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