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浩天將車遠遠的就停住了,並沒有靠近去,因爲他已經看到了一個背影,一個有些瘦弱的男人背影,正在往車上搬紙箱,不過他明顯比不上其他的同行,別人一次三件貨很輕鬆的抱了起來,然後遞上了車,而這個瘦弱的男人動作要吃力得多,特別是遞上車甩手臂的時候,好幾次都差點將紙箱落在了地上,頓時惹來了後面一個正在點貨,像是老闆模樣的人一陣亂罵。
朱靖!
沒錯,張浩天看到很清楚,這個瘦弱的男人就是朱靖,穿的正是一件印着“全通物流”的白色T恤,他居然跑到這裡做苦力來了。
想到朱靖拿槍的手用來捧這些笨重的貨物,張浩天就是一陣的暗歎,但他也知道,當一個人走投無路,想要混飯吃的時候,那是什麼事都要做的。
張浩天默默的看着他,點上一支菸抽了起來,卻不急去招呼他。
大約半小時之後,所有的貨就上完了,汽車開走,老闆關上門,而工人們就四散而去。
張浩天的眼睛自然不會離開朱靖,他看來已經很有些疲倦了,一個人在慢慢的向前走着,根本就沒有注意到在他背後二十米之外坐在車裡的張浩天。
張浩天下了車,關上車門,仍然不緊不慢的跟在了朱靖的身後,他要看看,這個失敗的射擊高手如今在什麼狀態下生活。
在走過一條街之後,就進了一條小巷,小巷之內。卻是一些老式樓房,不過很多都沒有人住了。而且貼着通知,近段時間就要拆遷重建。
朱靖的身影很快就在一幢樓房下不見了,張浩天連忙跟了過去。卻見這幢樓房已經是破舊不堪。完全沒有什麼人居住。
張浩天聽到腳步之聲,便向二樓走去,剛到二樓的樓梯口,就見到朱靖推開了右側走廊最裡面地一間屋,就放低腳步,跟了進去。
到了那間屋。門是大開着的,他跨步而入,卻見這是一套一廳兩居室地舊房,非常潮溼。牆壁的石灰都掉得差不多了,不過屋子裡還有些簡易而破舊的傢俱,顯然是主人扔棄不要了地。
屋子裡空蕩蕩地竟沒有人,張浩天正在奇怪,就聽到外屋發出了響聲,便走出去一看,卻見聲音是從一道門裡發出來的。而且還有嗆鼻的煤煙味兒。想來那裡面是一個廚房,而朱靖正在用煤爐子做飯。
張浩天並沒有立刻進去。而是返身到了一間臥室,卻見這裡鋪着一張牀,上面放着被褥,成色倒是很新,應該是纔買不久。
坐在了這張牀上,卻見屋子裡處處都有那種最便宜低劣的白酒瓶子,也不知朱靖醉了多少場。
此時,張浩天在思索着如何安排朱靖的人生,他需要朱靖這樣的神槍手,但是一個神槍手並不等於說就是一個厲害地殺手,他願不願意走這條路,或者說有沒有條件走這條路,現在他還無法確定,不過最重要的是,要讓朱靖重回到他應該在的軌道上去,不能再沉淪了,王學兵對於他,其實仍然報着極大的希望。
沉思了一陣,聽着屋外有動靜,張浩天就走了出去,卻見朱靖正在客廳,面向窗戶,背對着自己,屁股坐着一個木箱,而一張缺了腳用磚頭塞着地桌子上,還放着一大碗剛煮好的面,在面的旁邊,又放着一瓶已經打開的白酒。
此時,朱靖先猛灌了兩口白酒,然後就“呼嚕呼嚕”的吃起面來。
正在這時,他卻聽到身後有一個聲音道:“朱靖,在夜天堂你說是我的朋友,怎麼,朋友來了,有酒喝也不請我。”
朱靖聞言,回過了頭去,卻見張浩天正含笑望着他。
朱靖見到他,愣了一陣,然而又轉過了頭,平靜的喝了一口酒道:“像你這樣地人,怎麼會喝這樣地酒。”
張浩天頓時哈哈大笑,走了過去,從他手裡取過了酒瓶,連瓶口也不擦,仰首就喝了一大口道:“我小的時候,偷過我爸地酒喝,不過他的酒都是最廉價的散裝酒,比這個還不如,朱靖,你也太看得起我了。”
朱靖站起身,從他手中接過酒瓶,沉默不語,又坐下揹着他吃起面來。
張浩天此時已經看清了朱靖現在的樣子,卻見他顴骨冒了起來,比過去更瘦,而嘴脣之上的鬍子不知有多久沒颳了,亂渣渣的長着,憔悴無神之間,至少比他的實際年紀大了七八歲。
感覺到朱靖的眼神完全不敢與自己對視,透着一種強烈的自卑與自棄感,張浩天知道他還沒有從失敗的陰影中走出來,心中暗暗一嘆,便又微笑着道:“朱靖,如果你想喝酒的話,跟我走,我們好好的喝一場。”
朱靖並沒有回答,過了好一陣才道:“張浩天,如果你是爲了我在夜天堂欠的那些酒債來的,那請你過些年再來找我,我現在才找到工作,沒什麼錢還你,但那筆帳,是我欠的,不用你說,有了錢我也會還給你。”
張浩天頓時笑了起來,道:“好,想不到那筆帳你會認,還算是一個男人,沒有讓我失望,不過你現在這份工作,相信王教練見了,一定會很傷心失望的。”
朱靖聽他提起王學兵,頭卻埋得更低了,跟着就一連灌了好幾大口酒,道:“像我這樣的人,誰對我報什麼希望,那是自己太沒眼光。”
張浩天又笑了,道:“剛纔不是給你說過嗎,你不會讓我失望,這個感覺我是相當的強烈,朱靖。如果一次失敗都讓你爬不起來了,只能證明你是一個天生的笨蛋與蠢貨。連讓我失望地資格都沒有。”
聽着張浩天這話,朱靖頓時站了起來,轉過身用一雙已經有了些酒意。帶着血絲的眼睛瞪着他道:“你說什麼?”
張浩天其實是故意在用語言激他。見到他果然有了反應,微微點了點頭道:“還不錯,聽到別人罵你,你還知道不服,算不上無可救藥,自然也不是天生地笨蛋與蠢貨了。”
朱靖咬了咬牙。大聲道:“張浩天,如果你是來看我笑話的,那你看到了,現在請你走吧。我再說一遍,欠你的錢,我一定會還地,絹絹應該得地錢,你不能少了她。”
張浩天聞言,嘆了一口氣道:“朱靖,你喜歡絹絹嗎?”
朱靖沒有直接回答。只是道:“絹絹爲了母親的病纔到夜總會去坐檯陪男人。像她這樣可憐的女孩子,你應該多給一些錢。”
張浩天笑着點了點頭道:“是。爲了父母或者親人到夜總會坐檯的小姐有一部分,我有一個女人,也是爲了生病的父親才坐檯陪酒的,不過這樣地理由,經常被一些小姐拿來借用,而且總會有一些天真的客人上當,只是一個多月就消費了二十三萬的客人,我還是第一次見到。”
朱靖聽到他這麼一說,臉色就更怒了,道:“你是說絹絹是騙我的,放屁,放屁,這不可能,我去地時候,她纔開始坐檯沒有兩天,還那麼純潔,根本就不懂那些騙人的花樣兒,張浩天,你取笑我可以,可不許你污衊她。”
聽着朱靖這麼說,,張浩天並沒有笑。
袁惠珍說過絹絹的來歷,她曾經是另一個夜總會有名的小姐,而且坐葷臺也不知有N年了。不過這些女人極爲了解男人的心理,如果遇到了歡場老手,那會非常放蕩大方的,而遇到了很少去夜總會這種地方的男人,就會裝純,也就是歡場上流行地名詞“裝處”,說自己由於環境所迫,纔開始坐檯云云,就算是過去地他也難免上當,更何況是從鄉村裡出來,一直沉湎於訓練的朱靖。
當下他點了點頭道:“朱靖,絹絹是什麼人,我不跟你爭辯,這樣吧,今天晚上,絹絹上班,我把她叫到包間裡去,然後問問她地來歷,如果她說的和跟你說的一樣,我就同情同情她,把她的提成增加一倍,這樣她就能夠早一些湊足錢給她的母親治病了,你看怎麼樣?”
朱靖沉默了好久,才半信半疑的望着他道:“真的?你真的可以把絹絹的提成增加一倍?”
張浩天又一點頭道:“當然,似乎我沒有騙你的必要,而且你也會知道,在絹絹的心中,你的地位是怎麼樣的?”
看得出來,朱靖對自己在絹絹心目中的地位是非常在意的,聽着張浩天這話,就立刻道:“好,我去,我要讓你知道,絹絹是不會騙我的。”
對於他目前的執迷不悟,張浩天完全在意料之中,就笑道:“朱靖,絹絹有沒有說喜歡你,我希望你說實話,因爲這對絹絹的未來是很重要的。”
朱靖默然一陣,終於一點頭,喃喃道:“是,她說過喜歡我,可是爲了母親的病,必須拼命的賺錢,我是一個沒用的男人,什麼都幫不了她,幫不了她。”
說到這裡,他又拿起酒瓶,仰首喝了一口,一臉的沮喪。
張浩天深知這些小姐爲了哄客人花錢,不說些讓客人開心,對自己欲罷不能的話是不可能的,當下道:“你連續去找了絹絹一段時間,後來爲什麼又不去了?”
朱靖擡起了頭,瞧着他道:“張浩天,其實這事我還要謝謝你,我並不是你的朋友,但你還是讓人替我一直簽單,那些錢,絹絹也能夠提好幾萬的成吧,我能夠爲她做的,也只能到這裡,就算你不來找我,過段時間我存點兒錢也會來找你說明白,二十三萬我沒有能力一齊還,但每一年都能夠付一些的。”
張浩天又掃了一眼他周圍的環境,點了點頭道:“不錯,你現在這個工作每個月總有七八百元的薪水。像你這樣省着點兒用,是能夠存三四百地。你現在好像滿了二十一歲,二十三萬,到你六十歲的時候估計可以還清。不過只怕很難談戀愛娶媳婦兒了。”
朱靖頓時哈哈大笑起來。一邊搖頭,一邊指着自己道:“像我這樣地人,還配有女人嗎,哪一個瞎了眼的女人,會跟一個酒鬼,一個沒有用的男人。”
聽着朱靖自暴自棄地話。張浩天含笑道:“這樣吧,朱靖,我這人也難得做善事,如果今天絹絹承認愛了上你。我不僅將你欠地二十三萬酒帳免了,提成還加倍給絹絹,她母親生病需要多少錢,我全包了。”
說到這裡,他又道:“對了,爲了讓你們有情人終成眷屬,我另外還會給你們五十萬。讓你們做點兒小生意。你是個沒用的男人,不過絹絹應該是個能幹的女人。賺些生活費是沒有問題的,你也算是把她救出苦海了。”
面對張浩天如此優厚的條件,能夠讓絹絹與自己的命運完全得到改變,朱靖豈會有不動心地,凝視着他道:“張浩天,我根本不是你的朋友,又是一個沒用的人,你花這麼多錢,到底想得到什麼好處?”
張浩天微微一笑道:“你我是不是朋友,現在還不好說,你是不是一個沒用的人,我也很不贊同,至於好處嗎,我並沒怎麼想,就憑心裡高興,所以你最好配合,不要讓我改變主意。”
朱靖立刻道:“好,你要我怎麼配合。”
張浩天道:“今晚如果證實絹絹對你說地一切都是真的,那實在是一個很好的結果,我這人最喜歡看帥哥美女大團圓的場面,不過你現在這付模樣,不修邊幅,又髒又臭,要是和絹絹擁抱親熱,未免有些唐突佳人。現在離她上班還有兩三個小時,所以我覺得你最好還是打扮一下,費用我出,怎麼樣?”
朱靖自然不想自己這付模樣出現在喜歡的女人面前,就點了點頭道:“好,張浩天,算我欠你的。”
張浩天拍了拍他的肩道:“偶爾做一做好事,其實自己地心裡也會快樂地,你就不用再說什麼欠不欠的話了,請我吃一頓飯就行。”
朱靖立刻道:“好,那我們到外面吃。”
張浩天搖了搖頭,指着他那碗麪道:“不用那麼麻煩,就給我弄一碗這個就行,不過酒就免了,我可不習慣用面下酒。”
朱靖愣了愣,道:“這面不好吃,而且我地調料也不齊。”張浩天一笑道:“不用,放點鹽巴就行,這種面,我也很久沒吃了,還怪想的。”
見到他堅持,朱靖就沒有再多說什麼了,便轉身去了廚房,沒過多久,就捧了一大碗麪出來。
張浩天端起面,大口大口津津有味的吃了起來,朱靖見到他如此,冷漠而自卑的臉色漸漸的緩和了些,自己也端起面來,不過卻沒有再喝酒。
等吃完麪,放下碗,兩人就走了出去,張浩天帶着朱靖到了自己的車上,便朝着市中區而去,先去商場給他買了一套時尚的衣服,然後就回到了夜天堂,帶他上了洗浴中心。
朱靖舒舒服服的泡過澡,換上新衣之後,由一名工作人員引領着,來到美髮廳,這裡有大師級的美髮師,得到了張浩天的特別吩咐,自然是用心的給朱靖修飾起來。
晚上八點,夜天堂***輝煌,已經開始有客人進場了。
此時的朱靖早已經打扮好,只見他穿着藍色的名牌T恤與灰白色的牛仔褲,留着平頭,不過髮型師故意沒有剪得太整齊,將他的額發搭了幾縷,增添的幾分青春的動感,嘴脣之上的鬍子颳得乾乾淨淨,容貌清秀,只是身材略顯得單薄了些,斯斯文文的樣子,有些像才從學校裡出來的大學生。
這樣的形象,可以說比起他剛纔頹唐的樣子來已經有云泥之別,比在射擊隊時也有很大的改變,相信絹絹見了,會有判若兩人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