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摘星“啊”了一聲,猛地捂住嘴,身體僵直,喉頭上下哽動着。
葉天只是冷冷地凝視着遠山,挺直了腰,腰桿如標槍一般筆直。這就是黑道戰爭,殘酷、冷冽,出手無,生死只在一念之間,而其結果,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就是這樣,就是這樣……”元如意“咯咯咯咯”地笑起來。
她本來是個長得還算甜美的女孩子,之前葉天也一度覺得她是煉蠱師中的好人,可現在,她的樣子如同一名勾拿凡人踏入地獄的惡鬼。
“葉天,我知道你深愛着方純小姐,只是不清楚當她的臉也變成這樣時,你還會不會一成不變地、一往深地、一點不減地、一如既往地愛她?若真如此,你就是孔夫子、關二哥那樣的聖人,當世少有,一時無兩。很可惜,自古以來,無論男女,都沒人能漠視牛頭馬面降的威力——”元如意一邊說,一邊用眼角餘波瞟着司空摘星。這段輕飄飄、酸溜溜的話沒說完,後者已經“哇”地一聲吐出來。
“忍無可忍,不能再忍。”葉天淡淡地說。
他想過給別人留退路、留活路,可有些人偏偏不領,一直向前逼,逼得他胸腔裡的怒火再也無法控制。
“什麼?你說什麼?”元如意的神態變得越來越囂張。
當然,她有囂張的資本,莫邪臉部的鉅變,正好給了她誇耀手段的機會。只要葉天有一點點心慌意亂,她就能順利控制局面,將對方玩弄於指掌之間。
“我本來希望,你們走了就不再回來,大家不見面,也就不必生死對決,可以各自保全性命。上一次,我就知道你在我們體內下了很厲害的蠱,可我沒多說什麼,因爲那只是個猜測,未經證實,不能妄動。”葉天的聲音越來越冷了,就像黎明的山林裡吹起的風。
此時,他心中想的是:“方純,你還好嗎?”
他的確不是孔夫子、關二哥那樣“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山崩於前而不變色”的神人,但總算能在連環激變之中穩住心神,不給敵人隻手遮天的機會。
“葉天,我……累了,我真的累了。”司空摘星突然說,並且雙腿一軟,噗通一聲坐下,雙手捂着臉,無聲地抽泣起來。
“太愛,就會受傷害,不是嗎?”元如意尖聲說,“他的樣子,就是你的前車之鑑,等到方純身上的牛頭馬面降作時,哈哈,哈哈……”
葉天的眼角忽然輕顫了兩下,彷彿元如意的話是一枚無影無形的針,在他心尖上快速絕倫地連刺了兩下。無論是方純還是白曉蝶,外貌都接近於完美,若是那樣的一張臉出現畸變,簡直是慘絕人寰的慘劇。
“我不該來雲南的,這一趟,只怕要把老本蝕光了。”司空摘星垂着頭,從指縫裡喃喃地說。
“任何人都不能傷害方純,傷害方純者死!”葉天突然前突,須臾之間,與元如意掌中的藍刀交手十五次。藍刀如靈蛇吐信,在他周身上下翻騰着,但卻始終沒有沾到他的身體。
兩個人不出一聲,只是咬牙惡鬥,十五回合一過,雙方身體立刻分開,退回到之前的位置。
元如意喉嚨上出現了一道淺淺的血痕,她臉上起初流露出極度的恐懼,臉白如雪,脣白如紙,但只過了幾秒鐘,她就尖聲大笑:“葉天,你不敢殺我,對不對?”
葉天疲倦到了極點,不想再說什麼,只苦笑了一聲。
“葉天,殺了我,方純身中的降頭術作時,就只能閉眼等死。留下我,是想將來向我求救。不過你想錯了,牛頭馬面降無解,除非你能達成煉蠱師的心願,由他收回蠱蟲,再吞吃到胃裡,用胃液將蠱蟲腐蝕爲泡沫。糟糕的是,你已經殺了我哥哥,誰還能做到這一點?誰還能做到這一點?”元如意的精神幾近瘋狂,聲音拔高,直至歇斯底里的狀態。
“已經沒辦法了嗎?”葉天痛苦地反問。元如意猜中了他的心事,剛剛小刀至少有四次能取對方性命,但他猶豫再三,沒敢痛下殺手。
“沒有,那是絕戶蠱,傷害不可逆轉,現存的苗疆煉蠱師中,只有人能放,沒有人能解。就算她說自己可以解蠱,也是故意編出來騙人的。”這一次,回答他的是跌跌撞撞奔過來的孔雀。她的臉上滿是豆粒大的汗珠,披頭散,已經失去了所有的矜持與幽雅,左手食指上還一路滴着血。
孔雀衝到莫邪近前,一下子站定,萬念俱灰地叫了一聲:“莫邪——”
莫邪通身都已經變爲藍色,看上去陰森恐怖。她的臉部出奇地腫大,鼻子兩側出現了十幾處疙疙瘩瘩的地方,幽幽地泛着藍光。
“別叫了,她已經死了。小女孩不懂事,愛上不該愛的男人,我早替你出手清理門戶,省得鬧出不知廉恥的風流韻事來,丟了咱們苗疆人的臉。”元如意繼續笑着,彷彿莫邪的死是最佳結果,不值得任何人悲傷。
孔雀沒有哭,嘴角動了動,手指一勾,從腰間扯出一大疊黃色符咒,倏地向天空中一揚。符咒尺寸只有小學生練習簿那麼大,散落下來,正好嚴嚴實實地將莫邪覆蓋住。
“你用斷去一截指甲的法術逃出我的五遁陣,是窮途末路時的無奈之舉,也是唯一的解決辦法。不過,方圓一公里之內,都被我下了草木蠱、煙塵蠱、光影顏色蠱……只要我願意,舉手投足之間,就能再布一座五遁陣出來,把你們通通困在其中。孔雀,你當年在大理觸犯了煉蠱師的天條,把自己聖女的身體交給了漢人,並被始亂終棄,已經成爲苗疆煉蠱師界的大恥辱。如果我是你,早就拔刀自殺,向苗疆蠱蟲之神謝罪了,可你還是苟延殘喘地活着,還培養了莫邪這個永遠拿不出手的女弟子,哈哈哈哈……”元如意的目光不住地閃動,眼珠轉來轉去,似乎又生出了什麼鬼主意。
孔雀搖搖頭,深深地皺着眉,未開口前先嘆了口氣:“我的確有罪,但莫邪是無辜的,你又何必殺她?”
元如意頓時笑彎了腰:“何必?我何必殺她?我當然要殺她,還要殺光一切攔路虎、擋路石,也包括你在內!”
晨風吹動符咒,不停地颯颯作響。覆蓋在黃紙下的人最終變成了什麼樣子,已經沒有人再想親眼目睹了。
“我也可以殺人。”孔雀輕輕地說,“可是,我只殺跟自己有仇的人,不像你,已經迷失了煉蠱師的本性。在苗疆老一輩人傳下的規矩中,有‘不得助外鄉人殘害族人’的祖訓,你忘記了嗎?就算我殺不了你,無所不在的天魔女也會出手,消滅所有苗疆叛徒,維護族人的生命與榮譽。”
提到“天魔女”時,孔雀眼中忽然有了光澤,彷彿那個名字是茫茫暗海上的一座燈塔,能夠指給她前進的方向,帶給她生活的勇氣。
“據說,天魔女已經死了,死在五嶺三江二十八連環洞最深處,連屍骸都被豢養的元神蠱吃得一乾二淨,不留痕跡。孔雀,你就不要指望那些靠不住的人物從天而降了,有這些心思,不如好好想想,以後的路該怎麼走吧。你殺了段承德身邊那麼多親人,他怎麼肯善罷甘休?”元如意斜着眼睛瞟了一眼躺着的段小彩,臉上又飄起了虛僞而詭秘的假笑,“這個孩子不如由我帶走吧,至少能幫你引開段承德的注意力,免得你屋漏偏遭連夜雨,最後弄得身敗名裂,再給煉蠱師界丟一次臉。”
葉天忽然記起了在蝴蝶山莊裡第一次看見小彩時的景,那時,危險征途還未開始,他明知苗疆險惡,仍能逆風而行。由小彩,他又念及目前失陷於大竹直二手上的方純,非但失去自由,而且身中絕蠱,未來一片昏渺。
“不要打她的主意。”葉天說。
如果大竹直二在這裡,他也會說同樣的話:“不要打方純的主意。”
“什麼?”元如意嘻嘻哈哈地陰笑着。
“你敢碰她,我就殺人,決不再手下留。”葉天斬釘截鐵地說。他對段承德有承諾,人不死,就得遵守諾言。
“可是,這小女孩算是你什麼人啊?你總不能只要是女性就從小到大一口通殺吧?”元如意開了個並不好笑的玩笑。
“再不走,我就要動手了。”葉天不想再看對方的臉,那張矯揉造作的臉並不比莫邪中蠱後的臉好看多少。
“好好,我走,我走。”元如意突然向後退卻,像一縷白色的霧氣,飄飄然消失空氣之中。
司空摘星陡地跳起來,葉天及時伸手,一把攔下他:“這是苗疆煉蠱師的世界,誰若冒進,誰就會先死。司空,失去朋友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一家人全死了,連個報仇的火種都沒留下。”
山林深處,危險重重。他不敢追,當然也不能眼睜睜看着司空摘星去死。
“她殺了莫邪,我要報仇,我要報仇啊……”司空摘星涕淚橫流,哭得像個孩子。像他那樣的飛賊,獨來獨往慣了,連朋友都極少,更不要說是愛人了。一旦愛上,就會全投入,沒有半點保留,猶如失火的老房子,一燒起來,就無藥可救。
葉天重重地點頭:“對,要報仇,但不是現在。身在苗疆,你可以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但千萬要明白自己不能做什麼。唯有如此,才能安全保命。司空,你連命都保不住,還能幹什麼?莫邪死了,這是不能改變的事實,可你的生活——‘神偷之王’司空摘星的生活還要繼續下去……”
事實上,此刻葉天肩上的壓力更大,因爲沃夫子石化而亡的謎題未解,又要擔起解救方純的責任。無論前路有多少危險,仍然要一步一步走下去。所有大事件沒有結束前,他不會倒下,也不能倒下,因爲他很清楚,除了自己,沒有第二個人能擔得起這兩副擔子。
“我……我……”司空摘星怔了怔,驀地在自己胸口猛擊了一掌,一口黑紫色的鮮血狂噴出來,飛散爲一陣密集的血霧。血霧之中,驟然飛起幾十只花斑翅蚊一樣的小蟲,嗡地一聲四散分開,消失在草叢深處。
“那是什麼?”司空摘星被自己噴出的這口血嚇住。
孔雀冷冷地回答:“那是元如意佈下的‘蟲蠱’之一,如果你一路追下去,不出一公里,就將成爲各種蠱蟲的早餐。她是苗疆女煉蠱師中少有的奇才,近三年來修煉的蠱蟲都是同行們聞所未聞的,下一代‘蠱術之王’非她莫屬——”
“哈哈哈哈,孔雀,謝謝你的誇讚,心領了,心領了……”左近處,元如意的聲音鬼魅一樣冒出來,一路笑,一路漸行漸遠。
孔雀臉上再次冒出了冷汗,焦慮地望了望四面,低聲說:“我們最好趕緊離開,雖然她帶來的蛇蟲類生物已經退卻,天知道暗地裡還伏下了其它的什麼蠱蟲?”
按年齡算,元如意算是她的晚輩,但論蠱術技藝,很明顯她已經落在下風。
她撿起兩張符咒,在掌心裡輕輕一拍,符咒就燃燒起來。
“別——”司空摘星急切地叫了一聲,想要阻止她。
“司空,面對現實吧,好嗎?”葉天沉鬱地橫跨一步,擋在司空摘星前面。
燃燒的符咒落地,引燃了覆蓋在莫邪身體上的黃紙,一團半紅半黃的火焰倏地籠罩住她,火苗鬼魅一般躍動着起來。
“我住長江頭,君住長江尾。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葉天的目光掠過火焰,心底忽然莫名其妙地浮現出了這樣的句子。
司空摘星捂住嘴,眼睜睜看着一條大好的年輕生命,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消失了。火光映亮了他的臉,溼漉漉、亮閃閃的,不知是露水還是淚水。
“走吧。”埋葬了莫邪之後,葉天拍了拍司空摘星的肩膀。
司空摘星搖搖頭:“我不走,至少要等到莫邪頭七之後再離開。現在,我就去附近村寨裡找個石匠過來,給她立一塊石碑。”
他半跪在剛剛隆起的黃土墳堆前,神呆滯,彷彿自己的魂魄也被埋在黃土之下了。
“司空,現在不是時候,元如意一定會二次返回的,這裡不安全。”葉天理解對方的癡,但此刻應該保持理智,不能被感左右。
“她去了,連塊碑都沒有,我怎麼忍心?葉天,她是爲你而遭重創的,否則又怎麼會中元如意那一刀?立碑人這一行,我也要刻上你的名字,她應該被更多人記住……”司空摘星絮絮叨叨地說着,眼角滑下的淚水,打溼了面前的黃土。
葉天忽然有了不祥的預感,支起耳朵諦聽。
黎明已至,隔着輕霧,東天上開始略微泛出紅暈,預示着即將來臨的一定是個大晴天。
“霧一散,如果三面山頭制高點上出現敵人,咱們四個人就變成了活靶子。司空,死者已矣,來者可追,立碑的事暫緩,先跟我走。”葉天抓住司空摘星的肩頭,用力把他拽起來,率先向南面退,貼着山根,進入林木深處。
孔雀揹着小彩,跟在後面,一邊走一邊在空氣中急促地嗅着。
“我聞到了濃烈的炸藥氣味,有一隊全副武裝的人從正西面過來。”她伏在地上,耳朵貼住草根,仔細聽了一陣,再接下去,“有人用臺灣口音很重的國語小聲交談,每個人的腳步都很急,直奔山洞而去。”
只要是操着臺式國語的人,必定與竹聯幫有關。葉天相信自己的判斷,那一派的人馬並未遠離瀘沽湖以北的山地。
他退出大熔爐時,裡面已經是黑色怪蛇的世界,這隊人衝進去,也不會有好結果的。
“其實,我感覺到的炸藥和殺機,並不是這隊人帶來的,而是另外一幫人。”孔雀顧慮重重地說。
葉天在一瞬間做了一個看似杞人憂天的決定:“我們不能停下,繼續向南,進入那邊的山坳裡。我懷疑,有人要採取爆破行動。城門失火,只怕要殃及池魚。”他毫不猶豫地從孔雀背上接過小彩,一手拖着司空摘星,加速南下,很快就避進了兩山夾縫之中的最陰暗處。
僅過了五分鐘,山腹方向忽然驚天動地地一聲響,隔着兩公里遠,四個人仍然身子一晃,同時跌倒。更多爆炸聲接二連三地響起來,距離最近的一次,竟然將山腹入口炸開,碎石飛上天空十幾米高,如同一條暴起的灰色長龍。
山林中的鳥雀成羣結隊地驚起,嘰喳亂叫着逃離,彷彿世界末日一般。
“怎麼會這樣?裡面還有那麼多鑽石,那麼多秘密!”司空摘星頓足捶胸地說。愛財是他的本性,生死攸關之際,他又記起了鑽石,渾不管大熔爐內部之險惡。
爆炸結束後,太陽已經紅彤彤地升起來,一如既往地照耀着瀘沽湖。
“那些人一個都沒出來,全都埋葬在裡面,給大熔爐做陪葬了。”司空摘星呻吟了一聲,喉頭一陣緊。如果他的貪心早一點作,或許此刻也同樣下場了。
“並不是只有你死盯着鑽石,還有很多人覬覦着超級武器、黃金堡壘。這些東西一天不出現,殺戮和陰謀就一天不會結束。司空,我要去三星堆,你來不來?”葉天已經無從選擇,只能頂風前進,解決他和大竹直二之間的事。
司空摘星咬了咬牙,反問一句:“你說過,北狼司馬沒死,確定嗎?”
葉天點點頭,司空摘星立刻做了決定:“我跟你去!豁出去了,反正現在我無牽無掛,又變成光棍無事一身輕了!”
“我也去。”孔雀說,“這一次,我在沿途留下了暗記,段承德會一路追過來——”
司空摘星急躁地截斷她:“那你何必跟我們在一起?你跟段承德單獨找地方了斷血咒的事不好嗎?”
小彩此刻被平放在一塊青石板上,眼神呆滯地直視天空。帶着她上路,是個大累贅,而且沒有人願意捲入那些複雜的男女感糾葛之中去。
“我必須在一個江湖人物衆多的地方跟他做了斷,讓所有人知道他做過什麼,知道我爲了他弄到身敗名裂的痛苦經歷。然後,我把自己畢生的污痕洗乾淨,赤條條上路,了無牽掛。”孔雀的聲音令人慾哭無淚。
可以想象,如果不是恨到極點,她怎麼會連續用血咒屠戮段承德的親人?沒有愛就沒有恨,若不是當初的深愛,又何來今日的痛恨?
“把她頭頂百會穴上的迷藥丸子拿掉吧,她那麼小,過度使用迷藥,會損傷她的腦神經。”葉天指了指小彩。
小彩的頭被梳成一個圓鼓鼓的髻,全都盤在頭頂上,而“迷藥丸子鎮百會穴”是人販子們拐賣小孩子時最常用的手段。
“爲什麼?她會哭叫壞事的,這小女孩年齡雖小,但是精靈古怪……”孔雀皺着眉反駁。
司空摘星大聲喝道:“叫你拿掉就拿掉,現在這局面,葉天說什麼就是什麼,別他奶奶的那麼多廢話了!”莫邪的死,令他滿腔憤懣,恨不得找個人吵一架、打一架,把胸口的悶氣泄出來。
葉天沒說什麼,踱到小彩面前,輕輕扶起她,然後拔掉她頭頂所有的黑色卡,把頭散開。在她的頭頂正中,赫然放着一顆乒乓球大小的黑色藥丸,散出微腥微酸的怪味。
“她是在替段承德贖罪,她的一家,都要用自己的命贖罪,才能抵消我受的那些苦。”孔雀歇斯底里地低語着。
葉天拿掉藥丸,替小彩繫了一條馬尾辮,再攬着她的肩,走到孔雀面前,冷冷地說:“從現在起,誰也不要傷害她。否則,殺無赦。”
小彩呆滯的眼神漸漸消失,黑漆漆的眸子中重新出現了靈慧的光芒。她擡頭看了看葉天,突然抓住他的手臂,大聲叫:“葉天叔叔,救我,救我,救我!”
葉天蹲下身,一字一句地堅定回答:“放心,我在這裡,就沒人傷得了你。”他並沒有要求孔雀立刻就解除血咒,因爲這件事由段承德而起,等正主兒到了,才能徹底解決。
四個人出山後,租了一輛半舊的桑塔納轎車,由司空摘星駕駛,一路向東進。
“有人跟蹤。”車子離開瀘沽湖後,司空摘星向後視鏡裡掃了一眼,立刻現了問題。路上的車輛不多,有輛黑色的奧迪轎車一直在後面跟着,始終跟他們的車子保持五六百米的距離。
“很正常,走吧。我說過,黃金堡壘的事一時半會完不了,死掉的不過是些打前陣的排頭兵,真正的大佬全都躲在後面,不到大結局時刻不會登場。”葉天微笑着說。
司空摘星打開車窗,向外啐了一口唾沫,恨恨地說:“當大佬就是不一樣,別人都死絕了,他們來搞秋後大豐收。像我這樣的江湖小卒,忙來忙去,就只爲了他們手上的一張支票,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把命搭上!”
葉天看着他的後腦,聽他嘮嘮叨叨地牢騷,眉心不知不覺皺起來。
“喂,葉天,我替你開車跑這一趟,總不能白乾吧?說實話,我一直都很看好你,如果黃金堡壘的事有了眉目,別忘了分我一份啊?”司空摘星掰了一把後視鏡,在鏡中看着葉天。
兩個人四目一對,葉天嘴角一動,若有所思地笑了。他覺得,自己越來越看不透司空摘星了。原先,他覺得司空摘星很單純,爲了錢,什麼都敢幹,立場亦正亦邪。現在,他感覺到,對方看似單純小氣、唯利是圖的外表下,隱藏着另一種捉摸不定的東西。
“笑什麼呀?笑得我心裡直毛!”司空摘星不滿地嘟囔着。
“別說話,好好開車吧。”葉天回答。
他的側面是小彩,再過去是孔雀,兩人都不說話,沉默地閉目養神。小彩的臉色很不好,掛着一層長期營養不良而造成的蠟黃色,下巴尖削,青筋與血管隱約可見。
“有媽的孩子像個寶,沒媽的孩子像根草。”他想起了一句民間俗諺,心突然一沉,因爲由小彩的身世也聯想到了自己的過去。立刻,他不由自主地挺直了後背,像一隻倔強的刺蝟一般,爲了掩飾內心的脆弱,故意將外表裝扮得異常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