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是一座不傾之山,人生是一條漫長的山路。這個世界有太多人,每時在死,每時在生,每時在墜落,每時在攀登。
中央帝國之主姬鳳洲,毫無疑問是這個世界上最有權力的人。
他的人生也因此沒有緩衝。進一步六合天子,退一步萬劫不復。
整個現世因爲殷孝恆的死亡風起雲涌,無數人的生死都牽繫於中央帝國的怒火中。
在這種局勢下,姬鳳洲卻優哉遊哉的,帶上了幾個子女,在這陽春三月,進行最後的春獵。
負責護衛工作的,乃景八甲之【殺災】,其統帥是黃舍利口中“景國長得最有實力的真人”,正天裴氏的頂樑柱——兵陰陽的大家,裴星河。
一般來說,拱衛天子,自有宮衛三軍。皇城六校也不是吃乾飯的。
即便出得皇宮,遊獵郊野,一定要調動最強的八甲銳士,以彰天子威儀,那也是鬥厄或神策,如今還有一個新選擇,是皇敕。
但於闕戰死、鬥厄卸旗,新帥姬景祿去隕仙林未歸。神策軍在和國鎮壓原天神教。皇敕副帥樓約親迎河官仇鐵屍體,孤身外出而緩歸,等大魚上鉤……
在不多的選擇之中,在道脈三家的軍事統帥裡,天子點了代表玉京山的裴星河的名字,這當中的意思,頗是耐人尋味。
大約是爲了緩和同玉京山之間的關係?
裴星河也非常重視這份工作,將位於天京城外西郊的皇家園林反覆掃蕩,三十里外就設崗,巡騎如護城河般,繞林不息。哪怕是一隻對天子有惡意的蒼蠅,都不給放進來。恨不得每一棵樹都做檢查,順手也給驅個蟲。
天子出行,自來貴重無極。車駕綿延數十里,也只是等閒。
但今日春獵,且在皇家園林中,便都很隨意,盡皆縱馬。
隨行不多,有資格隨天子春獵的子女,無非還是那三位,瑞王姬青女、璐王姬白年、長陽公主姬簡容。
這樣的隊列組成,幾可算得上是一次輕鬆愉快的親子式的春遊——若不是在當前的天下局勢中。
皇帝也不可能真個閒下來,雖在享受春獵,還是要見縫插針的處理政務。
天京屬吏也是在的,御書房行走在不遠處伺候着,總之一有需要處理的緊急政務,就會奉送前來。
主陪天子一家出行、身在皇家隊列裡的幾位大員,分別是宗正寺卿姬玉珉、新任大景國相師子瞻、左都御史商叔儀,各掌宗權、政權、監察權。
算起來也是當世真人的淳于歸,倒是其中份量最輕的那一個。
在這些人後面遠遠跟着的一個大隊列,纔是一些不同衙門的文武屬官,大多品級不高,相對清貴。算是跟着皇帝放一天假,出來散散心。真正做實事的,這段時間自是腳不沾地,怎麼都挪不開身的。
以大景皇帝的武力而言,所謂春獵已經毫無挑戰可言,哪怕把天魔、天妖放進來,也是如此。更別說他們還在最外圍的獵區遊蕩,獵的還是那種連超凡力量都沒有的野獸——當然皇帝也只以普通武者的力量,拿着最新出爐的制式兵器,嘗試着挽了幾弓,也發了兩弩。算是替景國戰士校驗兵器成色。
當今景國天子幾乎沒怎麼展示過武力,不曾有過震懾人心的個體戰績。
作爲天下第一帝國的皇帝,先君景顯帝全力爲其鋪路的皇者,他輕鬆地接掌了這個偉大國家的權柄,治下強者如雲,擡手千軍萬馬,的確沒有什麼展示武力的機會。他也吝嗇表現。
哪怕是在這種顯耀王室武力的春獵活動裡,他也不肯有隻鱗片爪的展現。
以至於一直有隱晦的聲音——說天子內斂,是藏拙也。藏拙的原因,是真有其“拙”。當今天子可能是歷代天子裡個人武力最弱的那一個。
這或許是無稽之談,但也沒人能驗證真假。
姬鳳洲拔住繮繩,眺看遠方,正午的太陽正往山下走,漸染層林一片光,彷彿某種悲傷的喻示。但他臉上是一種寧定的笑容:“春色甚好!”
如今景國已經走到了又一個關鍵節點。
才撫平了滄海之殤,又迎來八甲統帥之死,在雷霆震怒、大索天下的時刻,又面對平等國極其激烈的挑戰。
在景國人不惜掀桌的怒火前,諸方勢力都保持了剋制,各有不同程度的退讓。
但這種剋制不會無休止,這種退讓是有代價的。
當你發現那些兇惡的豺狼,一個個穿上了禮服,表現得溫文爾雅,那也許並不是和平的宣告,而是坐上餐桌前,最後的禮儀。
如果你不知道今天的晚餐是什麼,或許你就是橫着上桌的那一個。
景國若不能妥當地處理當前困局,挽救中央帝國的威嚴,反而是一怒之下,讓人看到它怒了也沒什麼了不起,怒了也不能真正解決問題……
那纔是真正的危險時刻。
天下霸國,哪一個是善茬?
就連關起門來吃肉的齊國,都有姜夢熊出來碰一碰拳頭。
荊國雖是磨刀霍霍待神霄,調轉刀尖又何難?
如洪君琰、魏玄徹之輩,更早就虎視眈眈、雄心萬丈,彼輩朝思暮想,無非是怎麼擠佔一個霸國的位格——再沒有比拽下一個霸主更簡單的辦法了。
景國已經沒有退路,或許姬鳳洲也沒有。
但他卻表現得比任何人都要平靜。
宗正寺卿姬玉珉,縱馬在天子側,表情亦是淡然的:“萬古長春,中央唯景。春色會一直這麼好的,陛下。”
他曾兩次見證中央天子靠近六合之位,又兩次看到功敗垂成,文帝之後,國朝幾衰幾盛,比現在嚴峻得多的局面,他也經歷過幾次。比起那些“年輕人”,他自是更有定力的。
“總憲,你怎麼看呢?”天子問。
左都御史乃御史臺最高長官,稱爲“總憲”,職能監察百官。
商叔儀的名字很容易讓人誤會,因爲有一個同音的“淑儀”,常常會用做女子的名字。但他可是一臉的絡腮鬍茬,雖然颳得見青,也很見雄性氣息。
聽到皇帝的問題,他在馬背上微微欠身,並不做什麼美好的展望,只道:“不是所有人都配得上這麼好的春色。”
“你啊,殺性太烈。”天子不太有褒貶地評價了一句,又道:“咱們的淳于今天一直沒有說話,是有什麼心事嗎?”
淳于歸不敢說他是爲國事憂心,倒顯得他不懂事,擾了各位頂級權力人物的興致——大家都在賞春景,難道就你淳于歸心中有國家?
“隨行諸位尊長,淳于歸不敢妄言。”他謙謹地行禮:“但聽言觀行,潛心爲學吧。”
聽言觀行,意有所指。執掌帝國的權力者們,若是做得不夠好,讓後輩無以學,那是多麼糟糕的事情啊。
天子笑了笑,這個淳于歸,還是太不放肆了一點。笑過之後,又有些嘆息:“屈指算來,幾多春秋。倘若玄陽還在,淳于不至如此寂寞。”
當年的淳于歸、趙玄陽,號稱帝國雙璧,在李一沒有顯名之前,撐起中央帝國年輕一代的門面。如今一個不復朝氣,一個煙消雲散。實在令人唏噓。
淳于歸定身在馬背:“時也命也。臣以前覺得一切事情都會理所當然的發展,但事與願違才構成了真實的人生。身邊有沒有人競爭,玄陽還在不在,臣也都要成長。”
天子看向他的眼神,便有了些滿意:“淳于從妖界回來,已靜修了許久,先前說不想繼續在軍中,可有想好往哪邊走?這個國家雖然擁擠,總還會給你留幾個位置。”
淳于歸道:“臣沒有不想繼續在軍中,只是說征戰多年,回來散一散血腥,也陪一陪家人。至於臣接下來去哪裡,那要看陛下想把臣放在哪裡。”
“放在哪裡都沒有問題?”天子帶着笑:“你倒是很自信嘛。”
“放在哪裡都是爲國家效力,爲陛下盡忠。”淳于歸朗聲道:“臣都勉力當之。”
皇帝平靜地看着他:“誅魔軍你覺得怎麼樣?”
淳于歸愕然擡頭!
騎馬護衛在邊側,也不斷調整護衛任務的殺災統帥裴星河,雖然面上沒有多餘表情,動作也有明顯的一滯!
“開個玩笑。”皇帝笑了笑:“大家都不要緊張。”
沒人能夠不緊張。
長陽公主姬簡容,面上帶着大方得體的笑,實則心臟都快跳出來了!
她看着自己的父皇,只覺得什麼樣的言語,都無法表達此刻的心情。
“淳于去哪裡,之後咱們再安排,你這般人才,總不至於沒有前程。”唯獨皇帝是若無其事的,他看着淳于歸:“聽說你也去朝聞道天宮了?那座藏法閣怎麼樣,姜望舍不捨得拿出真本事啊?”
淳于歸強壓下心中狂瀾,儘量客觀地道:“以臣現在的實力,還看不出來他是否藏私,臣個人認爲是沒有。很多他在修行上的想法,都讓臣受益匪淺。且一直到今天,那座藏法閣裡的修行心得,還在不斷增加——坦白說,都不太學得過來。他時時刻刻都在修行,時時刻刻都在成長,現在也時時刻刻在傳道。”
“唯有這種永不止步的人,纔敢放開了讓人去追。”皇帝隨口道:“有時間了,朕也去看看。”
璐王姬白年在邊上笑起來:“兒臣自告奮勇,先替父皇去看看,是否值得一看!”
往前還有些大景皇族的驕傲,就算想學點什麼人族第一天驕的獨門修行心得,也是偷偷摸摸地通過其他人來中轉。現在大景天子都開口,表示有時間去看,那他還有什麼可扭捏的?
學海無涯嘛!
皇帝看他一眼:“值不值得看,倒不是你需要考慮的問題。在鎮河真君面前,你要學的還有很多。”
姬白年笑得愈發燦爛:“既然父皇這麼說了,兒臣馬上就去掏乾淨他的老本。”
皇帝這時卻嘆息:“今天的姜望,總會讓朕想起朕的万俟驚鵠。朕常常覺得,三九一九年黃河之會內府場的魁首,是景國的。”
皇帝今天已經嘆息兩次了。
師子瞻默默地數着。
万俟家不是什麼頂級名門,万俟驚鵠可以算得上是天子一手簡拔的人才,預計要在當年的黃河之會大放異彩。若是按部就班的發展,將來必然會成爲帝黨的中流砥柱。
可是他卻提前隕落了。
與之相似的,還有奉天遊氏的遊缺。那孩子從小就有主見,早被天子收心,堅決擁護帝室,且已經在黃河之會奪魁,顯名天下。卻在野王城一戰碎心,從此廢了前程。前幾年更是橫遭意外,慘被滅門……
果然,天子又嘆:“使朕遊驚龍在,又何至有此憾!”
三次了。
師子瞻數着皇帝的嘆息,感受着那不言的情緒,皇帝卻又平靜地轉頭:“青女,你好像很生氣?”
瑞王姬青女即便是在顛簸的馬背上,坐得也四平八穩,如同在他的王座。他面上帶着極淡的笑,低頭看了看手背上凸顯而隱的青筋,也爲自己的養氣功夫而有些着惱。
“聽到這些名字,兒臣沒辦法不生氣。”他輕聲道。
一個國家的內部競爭,應該是積極昂揚的,是讓大家更努力,讓優秀的人才更優秀,無論政治思想是什麼,最重都是讓這個國家更偉大。
但有些人是越來越過分,已經完全不顧及帝國利益了!
皇帝沒有再看他,眼睛看着前方望不到邊的茂林,只說道:“不要輕易地憤怒,它通常並不能解決問題,卻會暴露你的無能之處。”
姬青女低下頭來:“兒臣受教。”
便在此時,場上一干人等,幾乎同時擡頭——
幹天鏡在洞天寶具裡的排名雖不算高,但於景國卻是至關重要的國器,中央帝國威服天下的影響力,很大程度上是依靠它來彰顯。
從它的本體懸掛在先君殿就可見一斑。歷代先君以此鑑照後世子孫,皇帝以此鑑照國家,景國以此鑑照天下。
但就在剛纔,本該正在執行任務、播撒威能的幹天鏡,竟然出現了一個不該有的波動。倒不至於說能損害到它什麼,頂多只能算是運行過程裡的一個失誤,但這種失誤絕不該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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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巨大的政治錯誤!
商叔儀眉頭一豎,殺機立顯。
鏡世臺觀天下,中央天牢刑天下,御史臺的監察範圍,卻包括了中央天牢和鏡世臺。
傅東敘犯事,是犯到了他手上!
當然樓氏女,以及由她牽扯的樓約,也不可能脫得了身。
大景天子面上仍然沒有什麼表情,反而輕輕催動駿馬,緩緩向前。嘴裡道:“朕對傅臺首、對樓樞使,都有足夠的信任。”
這算是委婉的指示了。
但商叔儀道:“陛下,但願他們都能對得起您的信任。”
說着他撥轉馬首,就要離開。
天京城一直有個說法——傅東敘明察秋毫,但不該看的看不到;桑仙壽冷酷瘋狂,但虐下而媚上;只有商叔儀,是真正的剛直不阿、表裡如一。
大景天子只得直接道:“不用查他們。這件事朕心裡有數了。”
“陛下以御史臺委臣下,恕臣下不能從此令。”商叔儀在馬背上回身:“陛下要想御史臺不介入此事,只有一個辦法——現在賜臣歸鄉。”
“大景自有國法,總憲若執意要調查,朕卻也不應阻你。但……過了這段時間再說罷。”皇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語氣裡竟帶一絲請求:“可以把樓江月先關起來。樓樞使會給國人一個交代的。”
皇帝把話說到這份上,商叔儀就算再剛直不阿,也只能深深一禮:“臣,領旨。”
這才撥馬離開。
命令已經傳下御史臺,該做的事情已經開始做,但他還要親自去督查所有,免得一些事情無法推動。
宗正寺卿姬玉珉,這時候纔開口說道:“陛下,這件事情——”
幾乎是在他開口的這一刻,在那高天之上,出現了一個無窮璀璨又無盡微渺的光點。
在人們發現它的時候,它就已經出現在大景天子身前——
與其說是被人們發現,倒不如說是它通知了人們。
姬鳳洲的道脈同參至尊龍袍,一瞬間捲起鋪天蓋地的雲。
但姬鳳洲卻消失在那個光點中!
那龍袍的一角,也被元氣潮汐捲走。
而在場一衆強者,師子瞻、姬玉珉、淳于歸,幾位皇子皇女,乃至於還未走遠的大景總憲,都只能眼睜睜看着!
裴星河第一時間調動兵煞,卻又哪裡來得及?
誰挽太陽如弓,射下這驚世的箭?!
大景天子遇刺!
這時候晉王離京,還在掌削天鬼。
天下緝刑司總長歐陽頡離京,正在抓捕地獄無門的首領。
玳山王姬景祿未歸。
東天師在外。
北天師在外。
西天師在守天門。
南天師潛在晉王附近,等待着捕殺平等國高層。
誅魔統帥殷孝恆已被殺死。
蕩邪統帥匡命正在被平等國護道人圍殺。
神策統帥冼南魁在和國,同時鎮守天馬原。
御妖統帥張扶在妖界。
鏡世臺、中央天牢的力量,都撒開了在各地搜尋、捕殺平等國成員。
幹天鏡的力量投照在外——
今時今日的天京城,的確是有史以來最空虛的時候。
宗正寺卿姬玉珉暴怒如狂:“一真!”
所有目知此事的人,這才驚覺——今日這一幕,是何等的熟悉啊。
當年一真道主隻身闖入妖族大營,悍然刺殺元熹大帝,將那位取得妖界未有之大勝、險些攻破萬妖之門的妖皇,捲入時空亂流,讓千萬大軍、列陣之天妖,都只能眼睜睜等待結果。
這驚天一刺,直接瓦解了妖界危機,挽救了蜈嶺血戰失敗的惡果,鞏固了萬妖之門的防線。
一真道主也憑藉如此威勢,開啓了一真時代。
而今竟重演!
除了一真道主,誰還能有如此手段,在中央帝國域內刺殺中央帝國的皇帝?
一真時代早已經落幕,一真道主難道沒有真正死去嗎?!
……
……
“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關於平等國的答案。”
聖公曾經這麼說。
伯魯曾經不明白,現在卻慢慢懂得了。
平等國只是每個人理想的方向,未見得是理想的路。
他早前也抱怨過,爲什麼平等國不給更多的支持,只有暗中的幫助。倘若三位首領十二護道人都能加入天公城,全力開拓阿鼻鬼窟,開發鬼道資源,天公城必然不是這般光景。
但後來也明白,現在還不是平等國站在臺前的時候。
在長夜裡生長的力量,於烈陽之下,或許只能迎接死亡。
平等國真正浮出水面的時候,就是它消亡的時候。
全力發展阿鼻鬼窟,其最好的結果,也無非是割隕仙林而自立,成爲另一個妖界。當然是遠遠不如妖界,無論實力還是潛力。現世更多的鬼道資源,其實是在幽冥大世界,那裡現在是什麼樣子,顯而易見。
自成一界,關起門來作威作福,也絕非平等國的追求。
平等國的追求在現世。
只有諸天萬界的中心,才能實現那至高的理想。
那麼伯魯,你的答案是什麼呢?
天鬼的血肉是白肉,似於魚肉又不同。在蒼白的肉片上,有纖薄的幽黑色的紋理,血液也是白色的,如凝珠一般。
這樣一片片的飛在空中,像雪白而紋黑線的肉蝶。翩翩飛舞,有一種淒厲的美感。
姬玄貞的刀法真是極好的。
伯魯已經燃盡所有來抗爭,但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自己,越來越“單薄”。
但他竟不覺得痛苦。
疼痛的極致並非肉身的毀滅,而是理想的死亡。
有關於天公城的覆滅,平等國並非完全坐視,哪怕只是在什麼地方虛張聲勢,哪怕只是請幾個殺手搗搗亂——這就足夠了。
他知道,不止是他真正的心懷理想。
這條路上有人同行!
【平等】或許是一些人的工具,但不是所有人的工具,真的有人相信它。
這種感覺,有人懂嗎?
“姬玄貞,你問我爲何掙扎!”伯魯顫着牙道:“你知道一個小國天驕,想要成長起來,需要吃多少修行之外的苦頭嗎?”
姬玄貞在關注着諸方傳來的情報,尤其是關注樓約之女干擾鏡世臺的理由。手上攻勢雖然不斷,卻是恍了一下才聽清楚,平靜地:“這正是我們要強大國家的理由。”
“你會這麼說,只是因爲你姓姬。”伯魯道。
姬玄貞雲淡風輕:“你怨恨這個姓氏?”
“我不痛恨這個姓氏,無論是‘姬’還是‘熊’!但我痛恨把姓氏分出高低的人。”伯魯臉上的肉須在剝落,森森白骨裡有炙熱的火:“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人族甚至不如海族——皇主無姓氏,爲族羣而德澤!我等豈能生來有高低?”
姬玄貞淡淡地道:“若不是長河龍君突然反叛,你口中的海族已經不存在了。”
他笑了一下:“就像你自以爲正確的天公城。”
伯魯的竹竿兵器早被削斷了,他顫顫地抽骨爲竿,以驚人的意志聚合着彌散中的力量,繼續向姬玄貞殺去。平等志士,繼續戰鬥:“我想告訴你——正確不會因爲物質的毀滅而不存在。”
“或許吧!”姬玄貞不置可否,也懶得辯論,已經到收網的時候了,勝者無需聽敗犬之嚎:“倘若這就是你的遺言,那麼本王略有些失望!”
他那輕描淡寫削割的掌刀,倏然一收如歸鞘。整片海域都靜了,他的掌刀又在這個瞬間高揚而起,以根絕一切的姿態,就要完成最後的斬殺——
神滅,魂滅,身滅,道滅!
此四絕滅刀也!
鐺!
但他的掌刀,劈上了另一隻手掌。
向下的力量,被向上託舉着。
好似斬天裂地的刀,劈上了一望無際的高原。
伯魯不知道這個世上正在發生什麼,不清楚平等國正在四處血腥獵殺景國強者,姬玄貞這個大景晉王卻是知曉的。
平等國請動地獄無門的人在滄海出手,擺明了是虛晃一槍,聲東擊西。星月原上的動靜已經證明了這一點,那也說明海上戰場絕不會再有人來——這也是他決定立即結束戰鬥的原因。
但現在事情好像又出現了新的變化,讓整個局面更加複雜,變得撲朔迷離!
姬玄貞眯起了眼睛:“你——”
他看到一個氣勢凜然的魁偉大漢,隨着那隻託掌而出現。
其人將奄奄一息的伯魯攔在身後,看是一座巍峨的山。
“在下顧師義!”
這個身披黑金兩色御風袍,相貌堂堂的漢子,對着姬玄貞咧嘴一笑:“你應當聽過我!不認識也沒關係,今天認識了!”
姬玄貞下頷輕擡:“聖公?神俠?昭王?”
“爲什麼你們考慮的問題總是這些?不是陰謀就是利益。”顧師義長袍鼓盪,張發如飛:“爲何我不能是一個看不過眼的路人?爲何我不能只是單純地覺得伯魯是正確的!”
“不管你是哪一個。平等國的首領也好,路人也好。”姬玄貞淡淡地說道:“我驚訝於你的愚蠢。”
“或許吧!”
顧師義還贈以同樣的無所謂。以掌架刀,凜凜地看着他:“不知道爲什麼。我總是覺得。在如此般的場合裡,我好像不得不站出來,不得不做點什麼。這似乎是一種與生俱來的使命感,但也或許,是我夜不能寐的根源——”
“它叫做良心。”
海風吹動他的長袍,他的亂髮。
他感受到一道道恐怖氣息正在凝聚,靠攏。但他咧嘴,他狂笑。
“路見不平,誰敢攔景國之刀?”
他自問自答,身後駭浪高起,如接天之牆:“天下游俠,顧師義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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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尊貴這個必須寫完,不能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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