胳膊擰不過大腿,被打亂髮財大計的黎昭昌也只有自己店中罵上幾句就此作罷。
他和兒子草草地在自家店裡用了一頓午餐,等夥計們把糧食安頓好。兩人帶着兩個夥計趕着自己的騾車,登上了一艘渡船過河上了北岸。
“父親,我們這是上哪?”隨父親上了船的黎子昇問道。
他父親咳嗽一聲,略帶驕傲地道:“三伢子啊,這你可不知道了。剛纔那是我們家的糧鋪,但是真正的生意卻在北岸!”
這渡船也讓少年看了稀奇,這是一種大型的平底沙船,一次連牲口帶車能裝載四五輛。比以前少年家中的糧船大了好幾倍。
等到了北城,黎子昇確認自己父親說的不錯。北城的環境比他剛經過的南城好了不少。
下了渡船,就有一條筆直的灰色道路直通城內。這條路鋪的不是石頭,而是平整沒有一絲縫隙的灰色物質。
父親告訴好奇的少年,這只不過是一種高溫煅燒過的泥灰而已,煉丹師在無意中發現這些粉末在和水拌合後能凝結成塊,而且堅硬無比,拿來鋪路那是最合適不過了。
當然也有人拿來建房,但是發現這泥灰造的屋子不但滲水而且乾燥之後牆面會開裂,住起來不舒服,所以沒有多少人用。
這條南北向泥灰路極爲寬敞,少年目測有自己家的糧車六倍的寬度。兩旁都是鱗次櫛比的商鋪,讓頭一次進城的黎子昇看得目不暇接。就是街上人卻不多,少了幾分熱鬧。
順着路走來到一個小廣場,這裡有一條同樣寬大的東西向的道路和他們所走的道路交叉成了個十字。
在這十字廣場的四角有四家與衆不同的樓閣,上面挑着高高的幌子,屋頂都是各色的琉璃瓦,在冬日陽光的照耀下分外惹眼。
黎子昇定睛一看,這四家都是天字打頭的牌匾,分別是:天通行、天香樓、天廚館和天衣閣。原來這就是八天門中天通、天香、天廚和天衣門下的直屬生意。這四家不是隻有當街的鋪面而已,都是佔地極廣的樓羣,牆後還有樹木掩映,看起來都是別有洞天的樣子。
他父親轉身看了把自己全部冬衣都送了出去,自己卻穿着秋衣的傻兒子,搖頭嘆了口氣。他讓夥計駕着騾車自行回店,自己就帶着黎子昇進了東北角的天衣閣。
黎子昇隨父親進了閣門,發現當街的只是個高挑敞闊的門廳,男左女右,各站了幾個侍者。除了人和四壁的字畫,別說衣服連傢俱都沒有幾件。
見到父子進門,一男一女兩位侍者就帶着微笑就迎了上來。這兩人都是三十多歲的年紀,不過中人之姿卻不讓人討厭。渾身上下拾掇的清清爽爽伶伶俐俐,男的青衣直裰皁鞋白襪,看上去就穩重大方;女的上身粉濡下着紅裙,瞧在眼裡端莊中帶着秀雅。
黎子昇見識有限也不覺得什麼,他父親雖也來過幾次,但每次看到這裡侍者就心中爲這天衣閣叫一聲好,不愧爲八天門之一,做生意也做得那麼深入人心。
普通店家招募的都是俊男美女,恨不得把所有好衣服都堆在他們身上,以爲這樣就可以吸引顧客購買。豈不知這樣的手段就落了下乘。一件衣服穿在不同的人身上有不同的效果,特別是普通人哪能跟挑選過的“人樣子“來比。
很多時候侍者穿着好看的衣物顧客穿着就不一定好看。難道這是逼顧客承認自己長得不行嗎?
所以這種做法糊弄一下沒有見過世面的人物尚可,在天衣閣這樣層次的地方,做法就完全不同了。這天衣閣做了幾百年生意,用人自有一套。
他們用的人絕對不會太標緻,以免顧客見獵心喜,衣服不買,人倒要帶了走。大多數情況下天衣閣自然不懼,但是這裡來的都是非富即貴,發生不愉快總是好的。當然,這些侍者長得也不會太過糟心。
侍者年紀過輕不夠穩重,年紀太大客人心裡肯定不舒服,所以三十到四十正正好好。
兩個以上的客人就用一男一女來服侍,可以應對各種場面,當然,顧客多了再加派人手就是了。
侍者記性要好,經過特殊訓練的他們只要接待過一次就能把顧客所有資料給記住。這點看似極不容易,其實也沒看起來那麼難。畢竟真正有實力且有必要來這裡量體裁衣的也不過是極少數人而已。偌大一個鐵山城有幾百號顧客,那是因爲這裡正是荊南的鐵業中心了,不僅給周邊提供鐵器,還向大小仙門提供玄鐵。所以豪商雲集,天門也把生意開在了這裡。
兩人上前,男的作揖,女的萬福。黎儀昌只不過來過寥寥幾次,這兩人果然還記得這位黎先生。就算黎老闆知道這是生意場的手段,心中也是欣慰。
兩個人領着黎家父穿過門廳中進入花草繁盛的院中。少年人有點疑惑,這不是做衣服嗎,怎麼帶着我和父親逛園子?
這園子修的也是高明,雖然還沒出了正月,也不知用了什麼手法仍然綠意滿園,花枝招展。院中有十幾座精舍,都有曲徑迴廊連接。四人穿過一條迴廊就進入其中一座精舍之中。
這精舍中陳設低調,但是細處盡顯奢華。尤其打眼的是,在窗前有一塊八尺高六尺寬的試衣鏡,不但有窗外天光照射在這鏡子之上,上下左右還有好幾盞明燈,讓這屋中格外亮堂。
兩人剛剛坐定,馬上就有人從門外進來奉上淨面的毛巾熱水和潤喉的茶水點心,等到兩父子擦了把臉喝了口茶坐定之後。這兩名侍者才奉上幾捲圖冊以供挑選。
黎子昇好奇隨手拿過來一看,心中兀自一跳,忖道,這三百六十行當真是行行出狀元,這天衣閣大概就是這服裝界的魁首吧。
他倒是還真沒猜錯。前文書裡講到這八天門不是“天生“的,而是從號稱八百旁門的衆多門派中脫穎而出,得到大家公認之後,才能成爲天字號的門派。連“天門”的數字都不是固定的。
唯有天衣門和天廚門這兩個天字號的門派,從傾天之役之後一直名列天門之中。更確切地說,上古還存在古神的時候就有了這兩派的前身;到了中古這兩派專職供奉妖神;到了傾天之役這個近古時期,他們同時在做交戰雙方的生意。只不過他們現在已經把仙家的生意做到凡人裡來了。
這和天通門正好相映成趣,它前身只不過是揚州的一個商會,名叫萬通商會。之後生意越做越大,到現在已然成爲仙商第一門。
黎儀昌帶兒子來此處量體裁衣,不僅是因爲自己兒子缺了冬衣,還有兩大原因:
既然自家和花大公子和鐵三小姐搭上關係,那肯定是要好好維持的。這三伢子雖然一直呆在鄉間不在自己的身邊,到底是自己的種,這風度儀態絕對是帶的出去的。
不爲自家考慮,就算爲了自己兒子前途考慮,那也應該領着他多多走動纔是。那麼一身得體的裝扮就很重要了。這不僅是自家臉面,還是禮貌問題。
還有一點,他也是入過學院的人,也知道里面的同窗來歷都不平凡,年紀雖小,招子卻亮得很。豆蔻年華的少年人竟然也有一點嫌貧愛富的做派。
當年黎儀昌可是爲了自己一身土裡土氣的打扮受了不少氣吃了不少虧。既然現在做生意手頭寬鬆了,他也就不願自己兒子因爲這個而受罪。
作爲一個成功的生意人,黎大老闆也懂得既然要花錢那就要花好花到位。因此就給自家兒子定了兩套平時穿的常服一套出客見禮的禮服再加上一件皮裘,其他鞋帽飾物零零碎碎的也置備齊全。
少年素性不尚奢華,可是確實也是缺了幾套衣物,他也不是虛頭巴腦假客氣的性子,再者說和自己資本家的親生父親客氣幹嘛。倒是他對衣着打扮一向沒什麼感覺,因此就在女侍者的推薦之下,選了幾款面料和款式。
稀奇就稀奇在試衣這個階段,兩名侍者沒有拿出布料和樣衣讓少年試穿,而是直接把少年迎到那面大鏡子前,男侍者走到鏡子前輕輕一觸,鏡面上就跳出來一個小窗戶,他在上面觸碰幾下,剛纔選的面料和款式顯現在鏡子中。
等少年站到鏡前,在他的身上就出現由那些面料製成的成衣。如果對其中細節不滿意的,旁邊的侍者上前直接在鏡子上面勾畫,如同是在作圖一般。
原來這是一款3D試衣鏡!
一大一小兩個爺們選衣服自然不會如同女性那樣糾結,不過半頓飯的功夫就選擇完畢。一靛青一暗銀兩套貼身暗花緞袍用來洗換,兩套夾絲內襖內褲是冬天的保暖內衣,一領黑色小羊皮翻毛皮襖,最後是一件灰色黑領上裳下裙的深衣當做禮服。這些衣物都是可以再送回來改動的,不會因爲孩子快速發育變得不合身而變成廢物。
除此之外,再配上一條如意玉帶,一雙小牛皮靴和兩對錦面布鞋。當然重頭戲是一枚避塵玉佩。可想而知,這在“污染“嚴重的鐵山城是必備之物,不然就平白糟蹋了好衣服。
因爲黎子昇還沒有到束髮的年齡,用不到髮簪帽子,所以那個女侍者就幫他重新梳理了頭髮。把他兩邊的總角解開,編成了十幾條小辮子,向後攏起用玉製的攢髮帶扎住。還送了一條明珠爲飾的紅色額帶。
最後男侍者再把清單和父子二人覈對一遍之後,就把帳給算了出來。等賬單到了黎大老闆手中,饒是他早有了心理準備,心中也是抽了一口涼氣。
這林林總總加起來,抹掉零頭就是三方元石。前文書裡提過,平常年景一方元石可換四千斤一等大米,這些衣物加起來就是一萬斤兩千斤糧食。
如果一個成年人每天吃一斤糧食的話那可以吃上整整三十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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