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從雲州城飛出的紙鳶朝着屬國陣地來的時候,秋涵已經怒不可解。明面上,秋涵每天都讓投石機去拍打雲州牆壁,在上安的一番權衡下,上安已經扯回絕大多數的人,着力守護雲州城。雲州城的城牆漸漸有了裂痕,上安這邊卻開始放鬆了下來。等到婦孺已經離開差不多的時候,歷雲從城外笑眯眯的拿回一把鐵鏟,對着歷海就是一副邀功的模樣。
因爲屬國陣營依山而建,從一定程度上擋住了從天上一路撒來的粉末。屬國士兵慌得兩腿發軟,捂着鼻子都不知道如何是好?如果上安和裴然當真給他們配置毒藥,又怎麼是捂着鼻子就能躲過的事情。
秋涵瞧着漫天灑下的粉末抿緊嘴,往前一攤手,手心裡落下幾粒鹽粒子大小的東西。秋涵湊近一看,臉更爲陰沉。這哪裡是毒藥?分明就算沙子!傾安墨。秋涵捏緊拳頭,沙粒攥在手心深深的往裡面陷。
當夜,屬國的地道就挖通了,說不出是運道好還是怎麼,出口就在雲州城內的一座破落院子裡。探路的人回來說,那屋子已經破敗,想是已經多年沒有人打理,連窗上都已經纏上了一層蜘蛛網。
七月十五,常人家嘴裡的鬼節。
張亮奉命帶着一行人從地道而下,朝着雲州城前進。
進入雲州城,已經是半夜三更,家家戶戶都一片漆黑。只有城樓上以及太守府邸燈火通明。張亮拿着地圖帶着一行人就往府衙裡去。破落的院子,沒多時就已經站滿了人。
府衙外的人被張亮解決的乾乾淨淨,不多時張亮就已經站在大堂前,桌上還有着盤盤的糕點。張亮摸着跳動的心臟,得意無比。誰會像他一樣嚇得他國將領連夜逃開,經此一戰,他必定能名垂青史。
張亮一間間搜着屋子,可偌大的府邸竟然除了前面那些人,是一個慶國官員都沒有。張亮慌了起來,耳邊的殺戮聲依舊還在。張亮引着十幾個人跑了出去,剛纔進府的時候,他就將人分散開來由着他們來看看雲州城的富饒,可這個時候卻越想越覺得是錯。
擡腳向前,右腳剛剛踩下。滿地的死屍讓張亮臉色猛然蒼白了起來,四下裡看去,除了自己身後這些人已經別無他人。張亮打着哆嗦,看了眼後面同樣害怕的士兵,提着顫抖的嗓音喊道:“出來,都給我出來!背後偷偷摸摸的都算什麼?!”
嘀鈴鈴……
魏言靈晃着一雙繡花鞋坐在房檐上,口裡對張亮是毫無置疑的嘲諷:“瞧,還是一個將軍呢!明明是站在別人的地盤上,這麼一說還以爲是他家的地方呢!”
莫樂一手抓起一粒石子,丟了出去,砸在張亮身上。待到張亮吃痛跳腳回頭時,兩人又不在原處。張亮在原地看了很久,周邊靜悄悄的,除了身邊這十幾人,實在是沒了旁人。七月的風果真都是從地獄裡爬出來的,十幾人一個二個只覺的身邊這些人都能夠跳起來一樣,張着還在淌血的眸子端詳着自己。
張亮受不了了,帶着頭往回跑,身邊的人一看,也顧不得以後什麼軍規禮節跟了上去。
“跑什麼!”秋涵怒叱。他剛剛纔從地道上出來,已經有先隊去往城門口攻下城門和外邊的大軍裡通外合。秋涵身爲一方君主本是不用深入雲州,不過轉眼想着裴然和安墨給秋涵的羞恥,秋涵的身體就跟火坑裡一樣滾燙滾燙。
張亮看到秋涵也顧不得什麼君臣禮節,當即就是癱軟在地。
“沒出息的東西。”秋涵甩下一句,轉身離開。
走在雲州的大街上,兩邊的肅穆一下子就讓秋涵意識到了不對。空氣裡還有股香紙的味道,秋涵停下腳揹着手看了看長長的街道。前方依稀傳來的喊叫,預示着屬兵已經來到城樓。
不對!秋涵突然有種無法言說的倉惶感。方纔張亮明明是有話要說的樣子,明明就有變故在前方。秋涵立馬轉身往回走。此刻張亮已經稍稍平復下來,緊張不安的回道:“王上,城內有埋伏。”
當下,秋涵一聽,嘴裡本想說原路返回,但是又哪是那麼如意的?雲州城現在除了城樓上那些個慶國士卒,安墨上安帶着軍民早就已經來到城外。城外那些準備進城的屬國士兵在夜色的襯托下就跟地裡面的南瓜一般,主心骨消失,收復起來就極其的容易。
不到一個時辰,外邊的城牆已經被鮮血染成了深褐色,點起的煙火沿着城牆慢慢的燒,漸漸的又轉爲了灰黑色。爲了這座富饒的城,有萬把的屬國士卒倒在雲州城牆之下,屍首堆成的臺階將安墨送上城牆之上。烏壓壓的一片,匯成的血液將湘水染紅,足足兩天才恢復過往的綠色。
秋涵的士兵也沒有安全的把秋涵送出雲州城。屬國陣營上本應留守待傳的士卒此時都昏睡過去,連上安帶着士兵從外而來也絲毫沒有意識到。屬國幾十萬的大軍瞬間就被上安下令屠殺殆盡。秋涵轉出地道,第一眼就看到了等待多時的安墨。
秋涵一愣,瞬間笑了起來,還不在意般的退到後邊,絲毫不認爲自己現在身處險境。秋涵這個人,如果說他是狂妄也是狂妄,他所想的事情勢必要成爲他要的模樣,絕不能有一絲的不同和差錯。可是他沒想到,他的行爲早就被人所洞悉,雲州城耗去秋涵全部心血也沒有成功。
可是,那也沒關係。秋涵扯出笑容,他知道慶王就要死了,那個時候他還有機會。
這一夜,秋涵帶着親衛隊從後逃出,順着染紅的湘水回到屬國。
不久,屬國就送來一紙求和書,上面別無其他,只要求慶國儲君當面商議條約。慶王接到消息時,雙手已經握不住豪筆,眉宇間皺成了大大的川字。外邊侍奉的宮娥屏聲靜氣,不敢發出一點兒聲響。
慶國舉國上下熱火朝天的談論着雲州一戰,小小素摸着跳動的心,身體遲遲都沒有放鬆下來。朝廷上的氣氛看似一派融洽,底部也開始洶涌澎湃起來。
雖然說安墨作爲監軍沒有實權,可是雲州城的艱辛又怎麼不會讓安墨參與其中。更何況安墨的天人之姿,在有心人的渲染下在百姓之間傳的尤爲厲害,連帶着此前救濟收款安墨前往災區的事情也被翻了出來,一時間諸多百姓都在說安墨的仁愛之心。
榮滿而歸,本來是極其榮耀的事情。
彼時,安墨卻接到來自皇都的一紙詔書,留在雲州接待屬王商議和談一事。安墨端着詔書,清冷目光落在雲州城將將開放的月季上面。
上安奉命返回皇都。臨行前,裴然也有意說起自己的離去之意,經歷了一系列的事情後,裴然還是篤定自己原先的想法,帶着魏言靈和小小素返回暮然峰。依着安墨此時的心態,那是斷不可能讓裴然將小素兒帶走。裴然即想着要讓小小素平安有想着讓小小素快樂,着實是一個不好考慮的問題。
“安墨,交給你了。”裴然想了又想,站在安墨面前鄭重說道。
安墨一愣,隨即明白過來,許下自己的誓言。
“此生只君一人許。”
雲州而上,綿延而來的青蔥山勢,風光自然是美的無法抵擋,暫且離家的雲州百姓陸陸續續都回到雲州城,商鋪一家接着一家的恢復起來,孩童們毫無顧忌的開始在四周遊玩。雲州龜裂的城牆在歷雲閒來無事下也修繕完畢。
“殿下,屬國那邊已經得來消息,和談地點要改在湘水之上。”李肅匆匆跑來,喘着氣說道。上安此時還沒有抵達皇都,雲州地道這事在安墨和上安的商議中並不打算說出來,而這個安墨也並不打算告訴李肅。
門口歷海一手攔下李肅,李肅一頓,慢下腳步。
“殿下,剛纔屬國送來消息,屬王決定親自前來商議和談之事,爲了確保屬王的安全,還望殿下在湘水之上設定地點。”李肅擦了擦細汗,對於屬國這個決定,在他看來就是多此一舉。四面都是水難道就不能殺人了嗎?要想讓一個人死,光光只是他所知道的都不下百種,種種都讓人難以承受。
不過屬王這麼說,李肅就怎麼聽。雖然,李肅覺得事情並不會那麼簡單。
安墨放下手上的書,側臉平和的對着李肅,淡道:“知道了,還要太守多多操心,斷不能失了慶國的體統。”安墨站起身來,衣袖揮舞間落寞感不經意的流出。李肅只顧着答應,哪會注意到這些?
安墨從懷裡掏出一條髮帶,銀白髮帶在光下流光肆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