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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瑰婷的這個舉動着實讓古板的郭慶嚇了一跳,他推了推自己的眼鏡,仔細地看着眼前的這個人,隨手拉開了電燈的開關,光線明亮的一霎那,他認出了對面的女子竟然就是治安局裡的孫瑰婷,他剛想說點什麼,焦急的孫瑰婷隨手又拉死了電燈,這個舉動更加出乎了郭慶的意料。
他清了清嗓子,“如果我沒有認錯的話……”還沒等他說完,他就感覺到自己的衣袖被孫瑰婷拉住了,不得已他跟着孫瑰婷邁出了店門,凌冽的寒風讓這個身材消瘦的郭慶打個一個激靈。“你什麼都別問,我什麼也不知道,”孫瑰婷焦急的聲音傳來,“我沒有時間了,”她邊說着邊拉開了汽車後廂的車門,透着微弱的月光,郭慶看到了一個大木櫃,“別愣着了,快點幫忙啊,”孫瑰婷的聲音越來越急。
郭慶木訥地推了推自己的眼鏡,“孫小姐,我不明白……”還沒等他說完,他就看到了一把手槍對着自己的眼鏡,這讓他的心裡一震,“我沒有時間了,這是孔慶文讓我交給劉麗英的,快的幫忙啊,”孫瑰婷的聲音雖然並不大,可在郭慶聽來就像是命令一般。他的心一橫,搬就搬,此時,店裡的那名老裁縫也走了出來,三個人一起把木箱子搬進了店內。
木櫃剛一落地,就傳來了孫瑰婷那無法抗拒的聲音,“打開!”木櫃的蓋子被打開的一瞬間,郭慶何老裁縫都嚇了一跳,裡面竟然是一具女人的屍體,郭慶慢慢地擡起頭,捏呆呆地看着孫瑰婷。“沒錯,這是一具屍體,”孫瑰婷的回答直接打消了郭慶的疑慮,但是又讓他產生了更大的疑慮,這個孫瑰婷爲什麼要弄來一具無名的屍體呢?郭慶剛想張嘴問,孫瑰婷的直率又一次把他的話頭堵了回去,“她的身上有重要的情報,一定要交給劉麗英,”她邊說着邊從口袋裡拿出一個小藥瓶和一個小本子,一起塞進了郭慶的手裡,“把人擡出來!”又是一聲命令。
當王紅梅的屍體被擡出後,孫瑰婷突然聽到了一陣細微的滴答聲,就像是鐘錶在作響,深諳特工裝備的孫瑰婷立即反應過來,木箱子裡被安放了帶有定時裝置的炸彈,一股怒火衝上了她的頭頂,她萬萬沒有想到日本人竟然會這樣做,爲了銷燬王紅梅的屍體竟然連自己的生命也不顧忌。
她一伸手就把炸彈從箱子底拿了出來,捆綁在炸彈上的錶盤滴答地敲擊着孫瑰婷的內心,七分鐘,只有七分鐘的時間了,她二話不說,拿着炸彈頭也不回地衝出了店門,汽車發出了轟鳴,一陣煙霧地消失在了夜色之中。此刻纔回過神來的郭慶一個箭步衝到門口,啪的一聲關閉了店門,他的胸膛劇烈地起伏着,他和老裁縫對視了一眼,而後又把目光落在了地板上,一個木箱,一具屍體。
孫瑰婷的胸中燃燒着一團怒火,她恨不得把載有炸彈的汽車直接開回日本會館,但是理智告訴她,如果真的這樣做,一切的努力都將化爲烏有。她的腳在油門踏板上不停地加着力,引擎發出了歇斯底里般的嚎叫,北城門就在眼前,門口的幾個負責看守城門的日本兵和僞軍在車燈的照射下顯得異常忙亂,他們拉着槍栓,大聲地呼喊着。
伴隨着一陣煙霧,汽車嘎吱一聲停在了城門口,一個日本兵立即吆喝着衝了上來,當他看到孫瑰婷從車窗裡伸出的出城證件後,立即一個立正,隨後指揮着打開了城門,當城門嘎嘎吱吱被打開的一瞬間,孫瑰婷的汽車風馳電掣般地衝了出去。城外是一條官道,一個岔路口把一條小路引向了城外的山林,孫瑰婷擡腕看了一眼手錶,還剩一分鐘,她幾乎聽到了自己的心跳,她一腳油門,車子拐上了小路。
幾秒鐘後,另一輛汽車也駛了過來,在岔路口,車子停下了,車上的兩個日本兵對視了一眼,他們在等待,等待那一聲巨響。此刻孔慶文的心情一點也不輕鬆,因爲看護特使的任務已經結束,他和高橋已經不在同一個房間。他站在打開了半扇窗戶的窗口,任憑寒風吹拂着自己面頰,就在短短的一天的時間裡,他經歷了太多,他看到了太多的血腥,他想起了去火車站接站的情景,蘇兆侖和齊媛媛從火車上走下來的情景,而現在蘇兆侖已經不在了;他想起了那位左翼的日本人躺在牀上痛苦地凝視着那串項墜,懷着悲憤離開了這個世界;他想起了面容娟秀的王紅梅,淺淺的笑容總是給人一種甜美的感覺,而現在,她的靈魂也許已經回到了家鄉的那片櫻花樹下,她用自己的生命澆灌着信仰之樹。而現在,一向古怪精靈的孫瑰婷很有可能已經遇到了生命的威脅。
哐,一聲爆炸隱隱約約從城北的方向傳來,孔慶文愣了一下,慢慢地閉上了眼簾,那是一種讓他無法忍受的疼痛,他的良心收到了最大的折磨,一滴眼淚緩緩地從他的眼角滑落。他意識到,這幾天所有的努力可能已經變成了枉然,他不相信自己已經失敗了,他寧願那一聲爆炸炸死的是自己。但是多年的磨練讓他已經能夠承受所有的苦難,不到最後一刻,他不會輕言放棄,他會戰鬥到最後一刻,最後一滴血。
當郭慶通過電話聯繫上了劉麗英,並向鄭書記彙報了情報後,他突然想起來,自己店裡的二層閣樓裡還有一個叛徒。一種莫名的恐懼襲上心頭,他擔心剛纔店裡發生的一切都被李洪利看到了,如果是這樣,那後果將不堪設想,他迅速地爬上了梯子,登上了二層閣樓,他迅速點起了煤油燈,可光線照射之處,哪裡還有李洪利的半點身影。郭慶從頭涼到了腳底,他的大腦裡一片空白,耳邊嗡嗡作響,他看到閣樓的後窗是開着的,顯然李洪利是從這個地方逃脫的,他慢慢地癱倒在地上,手中的煤油燈倒在了一邊,從窗口透進來的寒風吹滅了油燈,一縷青煙隨風散去。
十分鐘後,鄭書記和劉麗英從後門走了進來,他們一進門就看到了坐在凳子上兩眼無神的郭慶。當聽完郭慶那些帶着內疚和自責的講述後,鄭書記立即感到了事態的嚴重,他的神色凝重,“現在已經到了最危險的時刻,我們必須立即採取非常的措施,希望現在還不晚,”他停頓了一下,“麗英同志,你必須儘快帶着這具屍體返回西南俱樂部,同時要做好一切應對的措施,我建議,一定要從最壞的打算考慮,隨時保持與我的聯繫。”
“好的,鄭書記,我明白,”劉麗英的眉頭也擰成了一個疙瘩,“我現在就回去查找情報,我估計你們這裡已經很危險了,但是我那裡由於背景複雜,量日本人沒有確鑿的證據也拿我們沒有辦法,”她一揮手,從後面走上來兩名男子,擡起地上王紅梅的屍體就走出了後門。劉麗英繼續說道:“只要我們一查出情報,就立即聯繫新聞報社,爭取在今天的報紙上就揭穿敵人的陰謀,”她抖動了一下手裡的小本子和藥水瓶。
鄭書記點了點頭,“好的,我估計如果不出意外,孔慶文傳遞出的這個小本子上就是白鴿密電碼,麗英同志,請儘快聯繫重慶方面,儘早將白鴿密電碼運用在長沙會戰上,以奪取更大的勝利。”
鄭書記的話極大地鼓勵了劉麗英,她點了點頭,上前一把握住了鄭書記的雙手,“我現在就去,老鄭,你多保重!”說完就轉身離開。待劉麗英走後,鄭書記的眼睛裡顯得有些暗淡,他清醒地意識到現在的局勢,他無法判斷當郭慶和孫瑰婷交談的時候,李洪利到底偷聽到了多少內容,郭慶的三友洋服店可以說已經暴露了,現在要做的就是切斷其他交通站和人員與這裡的聯繫,好在知道這裡的人並不多。
“郭慶同志,”鄭書記的語氣十分沉穩,“你這裡看來是不能呆了,收拾一下儘快撤離吧,如果情況允許,天亮的時候就撤出城,去山裡找組織,”他的目光與聲音一樣懇切。郭慶仍舊推了推眼鏡,“鄭書記,都是我的疏忽啊,給組織上造成了這麼大的損失……”鄭書記笑着擺了擺手,“這不能完全怪你,情況變化得太快,讓我們始料不及啊,你還是收拾一下,儘快撤離吧。”
郭慶內疚地點了點頭,突然他的眼睛一亮,“不行,鄭書記,如果這個交通站撤了,那慶文同志怎麼辦?”鄭書記的眉頭一皺,“是啊,你這裡是慶文同志唯一的交通站,我會想辦法儘快與他取得聯繫的,你還是先撤離吧。”
讓我們再把目光對準李洪利,當孫瑰婷砸門的時候,他就警覺起來,他把這陣砸門聲與鄭書記將他秘密轉移到這裡聯繫了起來,冥冥之中,他總覺得自己已經被識破,把自己轉移到這裡無非就是隔離自己,以便尋機除掉自己。他眼睜睜看着郭慶走下樓去,他也翻身跳下牀,俯身在窗邊偷偷地向下觀瞧,一輛沒有熄火的汽車,一個砸門的女人,難道是來帶自己離開的?生性多疑的李洪利把耳朵緊緊地貼在了地板上,樓下孫瑰婷和郭慶的談話聲隱約可聞。
他斷斷續續地聽到了樓下的人好像在說着什麼事情,女人的聲音顯得很着急,他聽到了孔慶文的名字,這讓他突然想到了鄭書記曾經也向自己提起過此人,難道臨行前柳尼娜說的隱藏在他們身邊的共黨間諜赤網就是孔慶文?!他的心裡一陣激動,柳尼娜安排給自己的任務已經可以說是完成了,現在只需要回去覆命即可。但是他性格中的貪婪又讓他打算多偷聽一些情報。
但是後來他聽的是木箱子、屍體……這樣的詞語,他突然感到了一種恐懼,他錯誤將樓下的談話聽成了是對自己的暗殺,難說是準備在這裡殺死自己,裝入木箱中,在運出城?不,絕不能死在這裡。他忍着槍傷,翻出了後窗,順着架在牆壁上的木梯子順利地落到了地面上,他趁着夜色的掩護,悄悄地離開了三友洋服店。
又一場血腥在等待着孔慶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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