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在故意轉移我們的注意,”林之江恨恨地說道:“一個上午,他和龔志正閒聊了一個上午,沒有說一句有用的,臨了問了句電臺的事情,無關痛癢,下午,哼,一句話也不說,對着那張破畫看了一下午,”他走到周紅面前,“以前我曾經不止一次地聽你說起過他,說他多有能力,多厲害,哼,我現在纔看明白,他就是個草包,**裸的見風使舵之徒。”
坐在牀邊的周紅愣愣地看着他,她也覺得孔慶文的做法讓人費解,甚至覺得荒唐,如果說孔慶文在那幅畫裡真的發現了什麼,可自己一個下午也不止一次地看過那幅畫,那只是一張普通的油畫。而且,如果那幅畫裡真的有什麼秘密,龔志正怎麼會將如此重要的東西擺放在書房中呢?
“我不管你是怎麼想的,今天晚上,按計劃行事,”林之江走向房門,“走吧,去吃飯吧。”
看着林之江的背影,周紅站起身,她對着鏡子捋了捋髮梢,就在今晚,她將按照計劃行事,但這份計劃是屬於她自己的。
站在龔府三樓的樓頂,可以依稀看到山坡下的南京城,此時太陽已經偏西,落日的餘暉給身後的山巒抹上了一層金邊。
“孔處長,你不是要散步嗎,怎麼把我領到樓頂?”孫瑰婷問道。
孔慶文衝着風吹來的方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頭髮,“樓頂就不能散步了?”
孫瑰婷有些茫然,“孔處長,我真弄不明白,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孔慶文倒是一副不緊不慢的樣子,看着孫瑰婷一臉的焦急,他點起了一支菸,“孫小姐,我請你好好看看這裡的景色,彆着急,按我說的做,一會你就明白了。”
孫瑰婷搖搖頭,真的站在房頂看起了周圍的景色,身旁傳來孔慶文的聲音,“青山、翠竹、樓房、陽臺……”還沒等他說完,孫瑰婷好像想起了什麼,向前跑了兩步,龔府二樓的那個大陽臺進入了她的眼簾,她突然轉過身,“我明白了,那幅畫……”
孔慶文擺了擺手,示意她要小聲,他走到孫瑰婷的面前,“按照畫上的方位,畫畫的人應該是站在那裡畫的,”孫瑰婷順着孔慶文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是龔府後山的山頂,那裡的枝葉格外的繁茂,隱約間也能看到隨風擺動的山竹。
“難道秘密就藏在那裡?”孫瑰婷的心中不禁產生一絲欣喜。
“呵呵,那是一座山,大得能藏下整棟樓,”孔慶文不免有些想笑,“你知道日本人想得到的是什麼秘密嗎?”
聽着孔慶文的反問,孫瑰婷無奈地搖搖頭。“所以,你就是把整個山挖開,也不知道要找什麼秘密。”
孫瑰婷漸漸冷靜下來,“總不能去問日本人吧?”孔慶文笑着點點頭。隨即孫瑰婷眉毛一挑,“只有一個人知道了,龔志正,但他是不會說的。”
孔慶文看着滿臉愁雲的孫瑰婷,慢慢說道:“還有一個人知道。”
孫瑰婷急切地問:“誰?”
“林之江!”隨後,孔慶文湊在孫瑰婷的耳邊低聲耳語了一番。
當晚八點,龔府一家被帶到前院的草坪上,今晚的主審既不是孔慶文,也不是林之江,而是換成了高橋,審訊的地點也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高橋的審訊方式更加獨特,直奔主題,從龔志正問到龔夫人,從張旭審到龔亞楠,審問的話題從社會關係到政治對手。整整一個小時過去了,龔志正的臉氣得鐵青,龔夫人氣得不再抹眼淚,而是眼神中充滿敵意,張旭皺着眉頭目露寒光,龔亞楠對抗的情緒高漲到與高橋產生多次激烈的爭吵。
就在現場僵持不下的時候,林之江竟然佛袖而去,而高橋對他的離開沒有做出任何反應。孔慶文對身旁的孫瑰婷輕微地點了點頭,他已經意識到,林之江已經開始採取行動了,而且得到了高橋的認可。
就在林之江離開五分鐘後,孫瑰婷試探性地往樓內走去,孔慶文看了一眼現場,高橋依然踱着方步喋喋不休,他甚至沒有向孫瑰婷離開的方向看一眼。周紅慢慢地走到了孔慶文的身邊,目光始終盯着審問現場。
“孔處長,林之江已經有所行動了,”周紅的這句開場白完全出乎的孔慶文的意料。
“周小姐,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孔慶文低聲回答,“難道林隊長不是帶着任務來的嗎,他採取行動難道不是情理之中的嗎?”
“孔處長,你是真不明白呢,還是在裝糊塗?”周紅的言語中帶着挑釁,“難道你看不出他另有所圖?”
“你的這個另有所圖,是指什麼?”孔慶文問道。
“日本人讓他利用這次機會,在龔府找一份地圖,”周紅直接給出了謎底。
“他就是找出一座金山,也與我無關,”孔慶文故意以退爲進,“在這場戲裡,我本來就是配角”。
“孔處長,我不妨直接告訴你,林之江找到這份地圖後,就會殺掉龔志正,但是他會和高橋一起,把這個責任推到你的身上,”周紅臉上浮現笑意。
“日本人想殺誰,難道我們還管得了嗎?”孔慶文以微笑迴應。
“我們當然管不了,可以龔志正與汪先生的關係,到時候汪先生不會坐視不管吧?”周紅試圖將孔慶文拉入一個迷局。
“汪先生真要是追問,我完全可以說的日本人指使,”孔慶文的思路已經被左右了。
“日本人,哼,這個院子裡的人都知道,日本人已經將偵破此案授權給你了,也許此刻,你的身上還帶着那份特別通行證吧,而且汪先生可能不會把日本人怎麼樣,到時候會不會爲了平民怨而把責任全都推在你的身上,也未可知,”周紅向審訊的方向走了幾步,“哪個廟裡沒有冤死的鬼啊?!”
看着周紅離開的背影,孔慶文感到心裡一陣煩亂,如果說在這場鬧劇中,高橋作爲一方,他的職責就是監視;自己作爲一方,扮演着明處調查槍擊案的角色;林之江作爲第三方,在暗處執行秘密任務,這三方力量勢均力敵,形勢也較爲清晰。可林之江身邊的周紅在這個時候突然跳出來,成爲了第四方,扮演着互相通風報信的角色,那這個原本平衡的三角將被打破,她說這番話的目的是什麼呢?
周紅的目的很簡單,她就是想打破原有的平衡,在孔慶文和林之江之間產生一種矛盾,讓原先的互相猜忌,升級成互相敵對,甚至是互相撕咬,而結局無論是哪一方獲勝,都是她所希望看到的,而且,她要在這種撕咬當中達到自己的目的。
孔慶文看到周紅坐到了審訊現場的椅子上,他向着大廳內走去,拾級而上時他回頭看了一眼高橋,而此刻的高橋顯然還沉浸在審訊的博弈當中,他彷彿對身後的人一個個離去並不在意。
三樓,龔志正及他的家人辦公和生活的區域,吸引着每一個人。孔慶文慢慢走在樓梯上,三樓由於沒有開燈,只是牆壁上的壁燈發出微弱的光線,每一個房門就像一張嘴,顯得有些詭異和陰森,吞噬着一切,也許就在某扇門後,林之江或是孫瑰婷一定在急切探尋和秘密監視中感受着時間的流逝。
林之江,一個什麼都寫在臉上的人,應該在龔志正的私人辦公室;孫瑰婷,一個心思縝密的女性,應該出現的地方是龔志正的臥室。想到這裡,孔慶文推開了三樓走廊裡的一扇落地窗戶,一個縱身,蹦了出去,山風直接灌入脖領,有些凌冽,這讓他迅速冷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