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6 迷霧(三)

當那個大漢喊出“雷老闆”之後,湯麪店老闆的臉色已經吃驚的無以復加了。他瞪着大漢,臉上的表情慢慢的開始變得嚴肅,然後身子微微一動,慢慢的往後退了一步。

此時那玩家已經吃完了面,他見狀伸手要去摸長劍,卻被那大漢制止了。大漢好整以暇的看着老闆,繼續道:“你也不用這麼吃驚。我知道你是誰,所以這一次纔會來找你。只要你給我們想要的情報……我們甚至可以出大價錢買下來,而且絕對不會泄露你的消息!”

老闆依舊是盯着他,一句話也不說。

“你還在害怕黑石和轉輪王?不用擔心,那個傢伙在我們面前根本不值一提,而且你們的黑石集團早就解散了。我們只要情報,拿到情報我們就走,一點兒也不耽擱!”大漢繼續緩聲道。

但聽了這番話,老闆越發的心理掙扎,目光閃爍不已。

他的神態已經與之前湯麪店老闆的氣質完全不同了,甚至偶爾泄露出來的氣機,隱然帶着一絲絲殺氣。但從這殺氣來看,他以前一定是一位極厲害的殺手,不過這些殺氣也是很快就消散了。因爲他知道自己的處境,還有面對的對手!

能夠將黑石和轉輪王視若無物的,天下幾乎沒有幾人。數來數去,也就是那幾個大的勢力。在他們面前,曾經橫行天下、掌控無數秘密的黑石集團,的確是不算什麼。他這個黑石曾經的金牌殺手也不算是什麼!

只是他已經脫離黑石十六年了,在這個大江湖上找了一個地方,與妻子兒子隱姓埋名過着平淡的日子,實在不想再捲入當年那種刀口舔血的生活之中了。如果他拿出手裡的情報,那麼會不會重新被捲入這場風波之中呢?

但如果不拿出來,對方會善罷甘休麼?

那大漢似乎也沒有多少耐心,他昂頭看了看天色,淡淡道:“一會兒就天亮了。這碗麪也會涼了……雷老闆,雷彬,你考慮一下。畢竟你還有老婆孩子要養活呢,做生意要緊!”

這句話意味就頗深了。湯麪店老闆,也就是當年黑石集團的金牌殺手之一,擅長劍法與飛針的雷彬,此刻也聽出了對方話中的意思。他心裡微微一跳,渾身的氣機再度一亂。

便在此時,身後的房屋傳來了一個女子輕柔的聲音:“孩他爸,外面忙完了嗎?裡面的面還沒有灑水呢!我正在和麪,走不開!”

雷彬渾身一震,輕輕的出了一口氣,微微回頭高聲道:“就好了!我馬上來!”

說完他轉頭又盯着那大漢,那大漢笑道:“老闆娘真是勤快又賢惠,聽說也很漂亮,老闆你真有福氣!”

雷彬卻不理會他的調侃,終於下定決心,沉聲道:“我有一些情報,說不上準確,是當年我離開黑石的時候帶走的。我本來想毀了它們……如果給了你們,你們怎麼保證我們的安全?”

那大漢淡淡笑道:“你看,我們選擇在這個時候來,就不想無關的人看到,從而引起不必要的麻煩。拿到情報之後我們就離開,至於你們以後到哪裡去,我們也不管。另外,給你們的銀兩你們也帶走,作爲下半輩子的生活資費,這算不算一種保證?”

說到這裡,他給那玩家使了一個眼色,那玩家從懷中取出一沓銀票,放到了桌子上。晨風微微吹拂,露出了幾張銀票的數額。那雷彬瞳孔收縮,嘴脣微微發乾。

“好!”他終於下定了決心,然後拿出毛巾搓了搓手:“等我一下!”

大漢點點頭,端起了一杯水,輕輕地喝了一口。

玩家的手依舊放在劍柄上,隨時預備着異常情況。

不過這時候沒有什麼人,一切似乎都很順利,一會兒雷彬便是取來了一個黑色的盒子,上面兀自帶着塵土,貌似是從地底下挖出來的。他將這個盒子輕輕地擦了擦,抱在手中道:“這就是當年黑石留下的天下官員任免的名單,但至於那些會效忠武曌,哪一些有異心,需要你們自己去判斷了!”

大漢點點頭,目光一亮,伸手去抓那盒子。但是雷彬卻往後退了一步,有些謹慎的看着他。大漢一愣,旋即笑着給那玩家做了一個示意,玩家將裝着一大銀票的袋子整個丟給了雷彬。老闆接過之後,伸手摸了一摸,感覺到質地不假,便也是微微鬆了口氣,將那盒子遞給了大漢。

如此交易便也是成了,那大漢打開盒子看了一眼,又滿意的合上了!

他頓了一頓,將盒子放到了桌子上,忽然間道:“雷彬,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當年你是作爲黑石的金牌殺手,爲什麼一定要脫離黑石呢?”

“……”

“你不用擔心,我只是隨便問問。你知道的,咱們江湖人……”

“我只是想過自己的生活,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雷彬道。

“這樣啊!你要退出江湖,去做喜歡的湯麪!這果然是挺好的……說起來我也有些羨慕呢!不過有一句話不知道雷老闆聽過沒有?日月神教的任我行曾經說過,有人的地方就有恩怨,有恩怨的地方就有江湖,你怎麼退出呢?這十六年來,你開這個湯麪店一定也遇到了一些麻煩事,曾幾何時是否也想過用劍來解決呢?”

雷彬心裡一動,道:“完全退出或許不可能。但是遠離廝殺,過平靜的日子,或許還是能做到的。很多時候,不一定用劍來解決!普通人沒有劍,一樣能過好日子!”

“話是沒錯,可是過慣了江湖的日子,手上沾過血,有時候很難把自己摘清了!前幾天我就遇到一個人,那個人喜歡變戲法,那戲法真是玩的出神入化,圍觀的路人都樂意給他賞錢。我也給了,賞錢很豐厚,可惜他不敢要。他說要過普通人的日子,我的錢有血腥氣!”

大漢說到這裡,那雷彬的臉色忽然間變了。

大漢卻端起茶杯,繼續道:“我的錢有血腥氣嗎?其實我聞不到,不知道你有沒有聞到?嗯,不對,你應該也聞不到,否則就不會收了。唉,其實錢這個東西哪裡有什麼味道,所謂的血腥氣,只不過是人強加在它上面的。我還說它有一股香甜的味道,每天聞起來都很舒服呢!你說是吧,雷老闆!”

雷彬身體微微顫抖,沉聲道:“你把連繩怎麼了?”

“我沒有把他怎麼了,別誤會,我只是和他聊了一會。他手裡沒有我們要的東西,所以我對他興趣不大。等我走了之後,我才聽說,他死在了對他感興趣的人手裡!”大漢道。

“感興趣的人?”雷彬輕輕唸了一句,但不知道想到什麼,登時臉色蒼白。他抱着手裡的錢袋子,退了幾步,道:“天色不早了,我想你們也該走了!”

那大漢微笑的看了他一眼,好整以暇道:“我對你感興趣,其實還不想馬上就走!”

“你……”雷彬退到了一張桌子前,謹慎看着那大漢與玩家。

那兩人都沒有什麼動作,而是用淡定的目光看着他。

雷彬感覺到有一絲不對。

忽然間他頭也不回,輕輕喊了一聲:“老婆,先出來吧,咱們要去出去辦點事情!”但是沒有人迴應他。他驟然回頭,看見一個女人抱着一個幾歲的孩童,站在小店門外臉色慘白的看着他。

這是他的老婆孩子!只是他們被一個人手提一柄長劍,從背後指着,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尤其看到了手持長劍的那個人,雷彬一顆心更是跌落了湖底。

“雷彬,原來你在這裡,真是讓我好找!”

嘶啞的聲音,熟悉而又陌生,跨越了十幾年的記憶重新填滿了雷彬的頭腦。他的胸口如被重擊,差點兒站立不穩了。不過畢竟也是一代殺手,雷彬強自鎮定心神,沉聲道:“轉輪王,放了他們倆,這事情與他們無關!”

那個手持長劍的人微微一笑,露出了一張瘦長但眼睛極爲明亮的臉。他的嘴脣很薄,嘴角有幾撮小鬍子,這讓他與生俱來有一種居高臨下的氣質,彷彿他可以掌握天下人生死一樣。

其實在當年,這個人的確號稱掌握天下人生死。

他是轉輪王,黑石當年的首領,武功極高卻委身在皇宮之中做九品的太監。當年誰也不知道這個其貌不揚的老太監就是天下第一殺手集團的首領,就連天下官員的任命甚至都可以掌握在自己手中。

如今大江湖時代,他已經不如以前那麼耀眼了,但是雷彬見到他,依舊是如墮冰窟!

“你拿走了我的情報,如今還把它賣了一大筆錢……”輪轉王繼續嘶啞着嗓子道。

“錢我不要了,你拿走!”雷彬果斷的將錢袋子往前一扔,扔到了輪轉王的腳下,“放了他們,我們馬上離開!”

輪轉王卻看着那地上的銀票,半響才搖頭道:“你變了,竟然變得連銀票都不想要了!不過可惜,你再怎麼變,還能強過當年挫骨易容的細雨嗎?我說過了,一旦進入了黑石就別想離開,彩戲師連繩已經死了,我在等你的決定!”

雷彬背後大汗淋漓,握着拳,顫抖道:“我只想過自己的日子……”

轉輪王搖了搖頭。

“或許我要幫你下定決心了。你的牽絆太多,沒有了這些牽絆,你或許就能重新找回以前的自己!”輪轉王的長劍輕輕揚起,閃爍着異常的光澤。

老闆娘閉上了眼睛,緊緊地抱着孩子,渾身都在顫抖。

“不!”

雷彬大吼一聲。

忽然間,他竟是從身後的桌子底下抽出一柄長劍,整個人縱身朝那輪轉王撲去。長劍閃爍,到了半空,竟有從劍光之中飛出兩根細針,詭異而快速的朝轉輪王的要害刺去!

這便是他當年縱橫天下的絕技。江湖人說,他劍法如毒蛇,飛針就是毒蛇的牙齒!極少有人能夠擋住他的連環三招!

只可惜,這一次一道黑光擋在了他的面前。

兩聲脆響之後,細針不知道被嗑飛到了什麼地方,而雷彬的劍光也都被一根奇怪的兵器擋住了。這個兵器一頭是長矛,一頭卻是一個鏟子,古怪至極!使用這兵器的正是那個大漢,他已經站在雷彬面前咧嘴一笑,道:“還不錯,不過在我展羽面前,似乎有些不夠看啊!”

雷彬如遭雷擊,咬了咬牙道:“矛鏟雙飛展羽?原來你是黑榜十大高手之一的展羽!”

他一顆心更是沉了下去!

那展羽笑道:“只不過是當年的外號罷了。轉輪王其實和我們是一起的,怎麼樣,你考慮的如何?願不願意重新加入我們?或許你可以自己動手殺了你的妻子兒子,我想轉輪王應該會原諒你當年的不辭而去!”

雷彬如墮冰窟,看了看那妻子幼兒,目光又落到了轉輪王和展羽的身上,甚至那玩家也站了起來,抽出長劍站在他身邊不遠處,看武功顯然也不是什麼庸手。當此情境,雷彬心裡竟生出一股無力感!

一個轉輪王已經讓他無法應付了,更何況還有一個比轉輪王只高不低的展羽,妻子幼兒更是落入了對方手中,他簡直連一絲反抗的機會都沒有!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不知怎敵,他竟然想起了這句話,劍已經開始顫抖!

“老闆,我餓了,幫忙來一碗麪。我要放加倍的肉!”

便在此時,一個聲音突兀的冒了出來。一身是汗、近乎絕望的雷彬,用餘光看到了一名玩家正從夜色中施施然的走出來,手中似乎捏着兩顆核桃,正在吱吱呀呀的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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