酣戰之時龐斑卻忽然停手，那郭靖也有些訝然。不過他也覺察到了那道奇異的閃電，雖然之前從未經歷，但他武學知識深厚，也能推演大概。沉吟片刻便道：“恐怕這就是你們黃系一脈所謂的仙門徵兆吧！”
那龐斑點點頭，忽地負手看着天空，嘆息道：“是了，是了。十六年了，我重新感覺到了仙門！我也感覺到那一段塵封的記憶正在慢慢甦醒，引導我走向那玄之又玄的境界！”
說到這裡，他忽然深深的看了那郭靖一眼，冷淡道：“大江湖將我們黃系頂級高手的破碎記憶全部封存，我們的武功修爲也都是停留在當年破碎之前的時期。郭先生認爲是爲何？”
郭靖皺了皺眉頭。他原本就不善言辭，此刻只是搖了搖頭。
“天人化一者，其實歷朝歷代都有。有煉丹修真者，有坐化飛昇者，其中以武入道者少矣！我輩武者，練功習武，錘鍊自身，不就是爲了有朝一日能夠一窺天道秘密，踏足那無上境界麼？大江湖將我輩壓制如此，獨尊金系，倒是有些厚此薄彼了！”
雖然龐斑與郭靖兩人此刻並不動手，但那氤氳氣團卻依舊在兩人身邊滾滾不息，顯然他們還都是處於急速的運功狀態。尤其在龐斑說這話的時候，那氣團更是劇烈的擾動了一下，彷彿變成了有生命的物體一般。
因爲是氣息相互糾纏，郭靖也能清晰的感受到了龐斑的情緒。他卻沉吟良久，垂手而立道：“魔師所言或許有道理，但郭靖卻有自己的看法，並不敢完全苟同。”
“還請郭先生言之！”龐斑微微額首。
“普通人在世，但求一個存身立命，人人都有自己的方式，修煉武藝也只是手段之一罷了。郭靖認爲，並不是所有人的人都想去一窺那無上天道，這也並非是我輩習武的唯一目的。若是能夠藉助武道修身養性，取口中所食，得身上所衣，在這一世好好的活着，也沒有什麼不好！”
兩人的對話聲音並不大，但許多人都聽在了耳中。
這是金、黃兩大宗師的對話，當是十分的罕見了。尤其是那郭靖的言辭，原本就是樸素無華，淺顯易懂，只是不少人聽了都是記在心裡，暗暗點頭。
龐斑卻冷漠道：“這都是俗人之想。若是他們知道生命還有另一個層次，完全可以實現更大更廣闊的昇華，恐怕就不會甘於平庸，而是如燭火奮發，成熊熊之勢了！”
郭靖沒有立即反駁，好一會才道：“那魔師認爲，我郭靖是否知曉這生命會有另一個層次？而不是限於這一個武林。”
“郭先生武學驚人，應該是知曉的。”
郭靖點點頭道：“郭某這些年來雖然忙於世間俗務，卻也能夠做到日日勤修，苦練內力不輟。每每在靜寂之處收功之際，總會有一些似是而非的感覺，彷彿冥冥之中有一個世界朝我打開。郭某愚鈍，卻也知曉那並不純粹是幻覺。”
龐斑靜靜的聽着，臉上無喜無悲。
“但郭某雖然知曉它的存在，卻並不十分嚮往。我是個俗人，說不出大道理來，我只知道在這一世，這個江湖，這個襄陽城，有一些事情需要我郭靖去做，有一些人值得我郭靖去守護，在我看來這便是責任了，它要遠比那仙界來的更強！”
“所謂責任，只是凡人世俗的情感，太多的世俗情感束縛了你的心！這其實並不是真正的你，郭先生！”龐斑淡淡道。
“或許吧，但是否是真正的我，只有我自己知道！”郭靖微微昂首，聲音也略高了一些，“郭某從小學武，一開始是爲了比武較量，家父世仇。再往後是論劍之爭，家國情仇；至於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或許也兼而有之；但郭某一路走來，都是將‘責任’二字放在心中，從來都不會忘記分毫！正是因爲有了這所謂責任的束縛，我纔會持身立正，無愧於心的站在江湖與武林之上。或許如魔師所言，生命會有另一個層次，另一個無法想象和言說的境界，但倘若連原本的生命都做不好，無視武者的自身責任，只求突破和昇華，便是去了另一個的世界又有什麼意義呢？”
那龐斑聞言，也是微微一顫，良久才道：“如果不到了那個世界，郭先生所謂的‘意義’便也不值一提。因爲沒有去過，便是隻能看到眼前的東西，若是到了那個世界，郭先生當會知道，會有更具‘意義’的事情可以做。你方纔所言，只不過是因爲眼界高低罷了！”
郭靖嘆息道：“這些就超出郭某所能了！我知曉什麼，我便做些什麼，這便是郭某心中之義。可惜魔師你破碎虛空的記憶被封存了，如果沒有，郭某倒想有一事想問：那個世界是否真的要比這裡更好更高，所做的事情也是否更具生命的昇華，更值得我輩去探索呢？”
龐斑竟不言答，良久才道：“龐某不知！”
郭靖點點頭，便也沒有再說什麼了。
這一番對話，或許是郭靖一生中說的最玄虛的話了，他那如莊稼漢子一般的身軀和頭腦中，從來都沒有將“生命的意義”這些話語做過多的思考。若是換做了浪翻雲、令東來之輩，或許還能說出“道是有情卻無情”的話出來，不至於讓龐斑有對牛彈琴的境地。
但龐斑也並不是沒有收穫，相反他雙目之中多了一些光彩。卻聽得他朗聲道：“郭先生，雖然你我看到的道理不一樣，但龐某卻因爲你的話有了觸類旁通之感。不妨說實話，今日龐斑所擁有的人類感情已經不多了，我很感激郭先生帶給我的這些觸動，因爲這讓我還記得自己的身份和靈魂。所以今日之戰，我想借助郭先生你繼續我的生命之感，郭先生想必也會爲了你心中之義而進展所能！我們想通的只是武道而已！”
郭靖點點頭，道：“是了，正是武道！還請魔師不吝賜教！”
“請！”
兩大宗師相互抱拳，看似和和氣氣，風平浪靜。焉地裡那縈繞周身的氤氳氣團猛地一晃，瞬間朝外又暴漲了一丈有餘。周圍猝不及防的玩家和NPC被這股奇異的力量推了開來，有的甚至摔出老遠，半點兒還手之力都沒有。
這是兩大頂點兒高手的合力所爲，便是那東方不敗、張三丰來了，也要小心應對！
下一刻就看到這兩人又撞到了一起，但這一次兩人的手掌速度越來越快，你一掌劈來，我一拳回去，漸漸的都看不清動作了。這與兩人傳統的武道風格截然不同，偏偏使出來又是那麼的和諧，絲毫沒有突兀之感。若是有高手在一旁看了，定會發現那郭靖的快掌使得依舊是降龍十八掌，只是速度加快了無數倍而已；而龐斑的快拳依舊是那道心種魔所演化出來的招數，一招一式不着痕跡，兩人卻將各自的武藝展示的淋漓盡致！
隨着兩人速度的加快，空氣中漸漸有風雷之音，之前偶爾纔會閃現的紫色閃電，已經頻繁的在他們周圍出現了。衆人都不敢接近，唯恐被波及到了。
但襄陽城下的廝殺依舊，蒙古騎兵們紛紛繞開了郭龐二人，從兩個方向朝城門潮水般涌去。衆人似乎也知道這差不多到了最後時刻了！因爲這一陣耽擱，郭靖與龐斑出乎意料的勢均力敵，讓那一個時辰的時間都快到了。這個時間一過，再爭鬥下去便也沒有什麼意義。所以雙方都把最後的力量都投入了進去。
蒙元這邊依舊佔據着絕對優勢，不斷的朝那內城城門推進。玩家和NPC的死傷開始成倍增長，之前魯有腳率領的騎兵早已經傷亡殆盡，只有一些玩家還勉強騎馬在周圍來回縱橫，但也都被壓縮到了一個極小的區域之內。城下的人在一些玩家高手的帶領之下奮起抵抗，每一刻都有玩家死亡，復活，短兵相接之下，任何個人的絕學都沒有太大的效果，幾乎是使用自己身軀來抵擋那蒙古大軍的前進了。
表現不俗的玩家高手中，小斷和楓哥已經在左側聯手對敵了，因爲單打獨鬥已經太過於艱險；另一邊那步飛燕就顯得有些形單影隻，她正費力抵擋三四個蒙古騎兵的同時衝擊，一時不查，飛劍被其中一人給磕飛了，竟是沒有收回來！
失去了主要的兵器，她登時形勢不妙，在對方數柄彎刀的攢擊之下連連後退。焉地裡一個少年冒了出來，左右連拍數掌，將蒙古武士的攻勢給壓了下去。
“道心種魔！”步飛燕的眼力不俗，驚訝的發現那少年的武功，竟是與龐斑一樣的道心種魔大法！
“嘿，這位姐姐，我看你也累了，且後退歇息一下。我先來抵擋一陣吧！”少年朝他點點頭，直接搶在了前頭。
道心種魔大法無愧是黃系頂尖兒的絕學，他這一出手，雖遠不如龐斑那般霸道無敵，卻也有奇異的羣攻效果，竟將眼前一片敵人的速度都降了下來。周圍的玩家都是大喜，紛紛圍上去一陣砍殺。步飛燕也是驚喜道：“小哥哥，你這門武藝帥的很吶！你便是那峨眉派的青頭麼？”
“這位姐姐認得我，呵呵！”青頭頭也不回的說道，順便拍飛了一人。那步飛燕眼前一亮，正要再言，忽地一個手持長劍的姑娘落到了少年的身後，有意無意的將步飛燕與少年隔了開來。
“好好動手，撩什麼姐姐！”她低聲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