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角銀邊草肚皮!
這是每個下棋對弈者熟稔於心的佈局理論。
這句話高度概括了佈局的策略。上謀者先曲四角,中謀者看重邊棱,只有下謀者纔會急着攻取中腹。
其實別管圍棋有多麼高雅,說白了便是搶地。棋盤便是微縮了的九州大地,黑白棋子交相攻城略地,拳頭硬地盤大的理所應當的成了勝者。
邊角厚重易於佔領實地,而中腹清高勢力極大,乃中天無上至尊只爲。登天元,意味位居九五,天下鼎定大功告成。只是這中原王氣之地豈是那麼好爭搶的?
若以大唐天下爲棋盤,那這洛陽恰處中原腹地。
而安祿山無視佈局策略,先取洛陽!
其實,安祿山之所以能火速攻破洛陽這一腹地雄城,一部分得益於起兵的出其不意,一部分則要仰仗於他的軍師嚴莊。這個被安祿山奉爲當世臥龍的儒生,生着一副毒辣的見識和滾滾才華。
嚴莊早就知道安祿山志在逐鹿九州便給他定下了上中下三策,以助其謀奪天下。上策乃揮師南下,盡取河北、河南之地從而將安祿山的地盤連成一帶。隨後稍事休整圍攻重鎮睢陽,從而打開江淮門戶。江淮門戶一旦洞開,每年向關中輸送的糧米就會被安祿山盡數截取,唐軍的軍糧補給將更爲捉襟見肘。此消彼長之間最終勝利將會向安祿山傾斜。
中策乃繞過洛陽,以雷霆之勢進逼關中。只要不惜傷亡攻下潼關,長安便是安祿山的囊中之物,而這般做甚至存在可能在李隆基醉生夢死中生擒之,徹底斷送李唐朝廷反撲的可能。
下策便是步步爲營圍攻東都洛陽。洛陽地處中原無險可守,又距離安祿山的發家之地甚近,幾乎沒有什麼可能作出反抗。取得洛陽後,安祿山可以有一個更爲可靠的據點,可以輕易的向四周步兵。還有一個重要的因素,洛陽乃大唐的東都,是長安的陪都。東都告破其象徵意義遠遠大於實際獲得的益處。
而安祿山最後竟然選擇了下策。
事實上,安祿山之所以能夠迅速的攻克洛陽,乃是因爲他有整個河北道作支撐。換句話說,他已經取了天下死角的東北角!
正是有了這背後的支持,他纔敢向中原腹地發起攻勢。二十萬虎狼之師合而擊之,洛陽的淪陷便在情理之中了。
眼下,李括便要作出決定,如何避開安祿山的叛軍!
從輿圖上看來,安祿山已經控制了河南道的北部和都畿道的大部。縱觀輿圖,沒有被敵軍佔據的城池中也就是唐州了。
只是這份奏報乃是斥候於七日前呈遞來的,如今這個距離許州不過一百餘里的城池可否還姓唐?
李括當然不會從山南東道繞行,那樣便是違背了皇帝陛下的命令,是抗旨不尊。如今有朱貴這個眼線待在軍中,李括可不想自找麻煩。而如果從許州取道,勢必要和安祿山叛軍發生一場惡戰,這也是他不願看到的。
時至如今,他似乎已經沒有了選擇。
唐州!唐州!
李括在這座位於淮水下游的城池上,用炭筆重重作了一個黑圈!
在潁州刺史錢源可的迎送下,李括一行萬人士卒出了潁州城。
及遠觀之,浩浩蕩蕩,連綿不絕矣。
天空中終於不再落雪,士卒們也終於可以從“擡眼茫茫一片素白”的痛苦中解脫出來,看清幾百步外的遠山、青石。
路旁的麥田仍然覆蓋了厚厚的一層凍雪,士卒們深一腳淺一腳的踏入雪坑子裡再深吸一口氣,艱難的將綁着護腿的雙腳從雪坑中拔出來。
雪地中行軍,最是不易。
那些有馬匹騎乘的騎兵還算好,那些步卒可着實犯了難。光身上的甲冑軍械就得有三四十斤,再加上每人身上攜帶的應急的乾糧足足有近六十近。揹負着如此繁重的負擔,也難怪會陷入雪窩子中。
每到這時一些口無遮攔的新兵犢子就會小聲咒罵起那位端坐龍庭的聖明天子。這些士卒多半是揚州城中的兩家子弟,應了朝廷徵召補到團練營中,本以爲可以跟帶着混碗飯吃,卻沒曾想會遇上了安祿山叛亂。
最倒黴的是,他們竟然要千里迢迢的奉旨前去平叛!
照常理說,這些士卒多是是幹過莊稼活兒的精壯男子,不該有這麼多的抱怨,但怎奈纔出了一九天就遇到這麼大的暴雪呢?
對於這些打小兒生長在淮河南邊兒的良家子,何曾見過如此大的雪?
雪中仗刀而行,乖乖,這怕是傳奇中才寫有的段子吧?
這時,銅武營的老兵就會狠狠的擰起新兵的耳朵,告訴他嚼舌根子的代價。在軍隊中謀生活,最忌諱的便是背後嚼舌根子,何況他們指手畫腳的還是如今的皇帝陛下?
老行伍都懂一個理兒,那便是少數話多幹事,在這軍中話說的越多的人,往往便是死的最快的!
揣着明白裝糊塗,這可是最難修煉的一門學問。
這些銅武營的老兵如今早已熬出了頭,成爲了校尉、旅帥一級的軍官,最不濟的也都摘了個隊正的帽子。正所謂官大一級壓死人,那些新兵犢子或許會對遠在長安城大明宮中的李家天子嗤之以鼻,不以爲意,卻不敢跟這些頂頭兒上司爭辯。
畢竟他們之後的升遷謫降都掌握在這些上司手中不是?既然已經上了賊船就得想着如何爬攀到高位,這樣也算對得起自己苦心用命了。
李括單手挽着繮繩,望着隱藏在朦朧霧靄中的唐州城,長長呼出一口濁氣。
“傳我將令,全軍就地駐紮歇息,斥候營前往前方查探!”
ps:總覺得有什麼事情要發生,嗯,直覺啦。